黎朔把赵锦辛扶了起来,赵锦辛脸色还是不太好,这种突然集中爆发式的消耗体力,肌肉会受损,短时间内肯定有后遗症。
“能走吗?”

赵锦辛歪倒在黎朔身上,虚弱地说:“不能,腿好疼,手也疼,全身都好疼。”

黎朔很是愧疚:“我背你?”

“不用了,你扶我就行。”

黎朔扶着赵锦辛坐到了椅子上:“你先在这里休息,我还要去急救室。”

赵锦辛抓住黎朔的手,把他拉到旁边椅子上坐下:“你让我歇两分钟,我跟你一起过去,到时候心脏科医生应该也到了。”

黎朔频频往急救室的方向看,他心急如焚,可他知道着急也没有用,他又不能冲进去帮他爸。他调节了一下呼吸,问道:“你知道爆炸是怎么回事吗?”

“听说是恐怖袭击,汽车炸弹,爆炸点离你的车只有一公里多。”赵锦辛想起律师大喊着“第七大道爆炸”时,那轰然袭上心头的恐惧,直到现在还让他瘆的慌。从公司跑到第七大道的几分钟里,他一直不敢去想黎朔会出事的可能,直到看到这个男人好好的站在那里,他悬着的心才落回肚子。

这样的经历,他真的不想再有第二次。

黎朔握紧了双拳,抵着额头,心里充满了愤懑。

他爸几年前突发过一次心脏病,但那次不严重,为了身体着想,还是提前从事务所退休了,可又因为闲不住,去给赵荣天当起了财务顾问。这些年饮食清淡、作息规律、坚持运动,看上去非常健康,如果不是今天惊吓过度再次突发病变,周围人几乎都忘了他的病。

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如果不是赵锦辛突然出现,他真的无法想象后果。

赵锦辛用温厚的掌心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背,没再多说什么。

休息了两分钟,俩人一起往急救室走去,恰巧医院的高层也带着心脏科权威专家赶了过来,同时进行急救。

黎朔坐在急救室外,度日如年。

赵锦辛拉过他的手,用两只手包住,指腹轻柔摩挲着那温热的皮肤。

黎朔此时根本懒得去想什么邵群、什么欺骗,他只关心他爸能不能渡过难关,他只知道现在任何人给予的一点善意,都是安慰。

漫长的四十分钟后,急救室的灯灭了

黎朔站了起来,僵硬地看着医生推门出来,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

赵锦辛紧紧握着他的手。

医生笑了,“cpr起了很大作用,再加上送医及时,已经没事了。”

黎朔一直忍着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他盖住了眼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光叔直搓着自己的心脏,又哭又笑。

赵锦辛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把黎朔揽进怀里,温柔拍着他的背:“好了,我都说不会有事的。”

黎朔蹭掉眼泪,轻轻推开了赵锦辛,危机过去了,他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他调整了一下情绪,再次郑重地说:“锦辛,谢谢你。”

赵锦辛摊开手,露出爽朗的笑容:“愿为你效劳。”

黎朔噗嗤一声笑了。

黎先生还没有醒,就被运上了直升机,转去了更好的医院。黎朔和赵锦辛一路陪着,光叔则回家去接黎夫人。

黎夫人赶到医院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黎朔那时已经恢复了淡定,柔声细语地安慰他妈。

赵荣天和夫人也赶过来探望。

一口气折腾到天黑,黎朔才把所有人、事都安顿好。他妈坚持不肯回家,要留在医院,黎朔哄着她吃完饭,才终于能静下心来歇一会儿。

他离开病房,坐在茶水间的沙发里,闭着眼睛假寐。

这一层都是高级病房,配套设施堪比五星酒店,因此人又少、又安静。这一天太漫长、太疲倦了,他感觉自己坐着就能睡着。

突然,耳朵里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正走进来的赵锦辛。

“你怎么还没回去?”黎朔惊讶道。他以为赵锦辛已经跟父母一起走了呢。

“留下来陪你啊。”赵锦辛坐在了他旁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黎朔抹了把脸:“你还没吃饭吧。”

“没事,我不饿。我刚才跟教授沟通了一下伯父的病情,这次是突发状况,其实他这些年保养得很好,这次也能恢复过来的,别太担心了。”

黎朔点点头:“我爸平时看着挺健康的,有时候我都忘了……”他越说声音越弱,“这么多年,我为了追求自己的事业和自由,把他们两个人扔在这里……”

赵锦辛揉着他的头发:“不要这么想,你能开辟自己的天地,他们都很为你高兴。”

黎朔微微笑了笑。今天发生的事,让他重新考虑起自己的决定,当时一意孤行要回国,其实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摆脱他爸的荫泽,如今他已经用十年时间完全地证明了自己,而父母日渐老去,他如果还隔着太平洋尽孝,是不是太自私了。

他想了想,问赵锦辛:“你也是独生子,叔叔把你派回国,不会舍不得吗?”

“当然会,但我的经验是,有点距离反而让我们更亲密,所以我时常不在美国,但我也经常回家团聚。我小的时候,他们对我保护过度,让我产生了非常强的逆反心理,所以我喜欢探险,喜欢极限运动。”赵锦辛边笑边摇头,“我总是想证明自己即便再接近危险,也能全身而退,小时候真是特别幼稚。不过正是因为有那样的时期,我父母才放松了对我的管制,我也更理解他们。所以你不用为以前的决定自责,因为有一点距离和思念,相处起来会更融洽和包容。”

黎朔静静地看着赵锦辛,双眸在黯淡的灯光里显得异常明亮。黎朔越来越看不懂这个男人了,撒娇卖嗲的是他,虚伪骗人的是他,今天那个从天而降、拼尽全身力气帮助自己的,也是他。

赵锦辛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是把真实的自己隐藏在了面具后面,还是这每一面其实都是他,只是会随着对象和情绪而改变?

赵锦辛眨了眨眼睛:“干嘛这么看着我,是觉得我今天实在太帅了吗。”

黎朔笑道:“真的很帅……”他顿了顿,“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感谢啊……虽然这时候说是趁人之危,不过……”赵锦辛凑了过来,软软地吻了吻黎朔的嘴唇,“以身相许怎么样?”

黎朔定定地望了赵锦辛几秒,才郑重地说:“好。”

赵锦辛挑了挑眉:“宝贝儿,我其实是开玩笑的。”

“你不是开玩笑,我知道你是认真的。”黎朔轻捏着他的下巴,“你今天救了我父亲的命,让我怎么报答你都不为过。我黎朔做事恩怨分明,从今往后,你和邵群联合骗我的事,我只字不会再提。”别说是“以身相许”,这个时候赵锦辛不管提什么,他都会答应,他是个不愿意亏欠别人的人,如果把他父亲的性命和任何一件别的事放到天平上,他发现他什么都愿意付出。

赵锦辛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然后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哦,你真的想用自己报答我啊。”

“为什么不啊,跟你做确实很舒服,我又不会牺牲什么,当然,你有别的要求也可以提。”

赵锦辛的嘴唇抖了抖,嗤笑道:“你以为我今天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要挟你上我的床?”

“不是,你救人只是因为你的悲悯之心。但你从我这里想要的、而我也能给的,不就是这个吗。”黎朔虽然承诺以后不再提邵群的事,但俩人之间的信任已经崩塌了,他能给赵锦辛的只有这个,他觉得赵锦辛想要的,也就是这个。

黎朔想,鉴于赵锦辛花名在外,没有负担的床伴关系,应该是他最想要的。

赵锦辛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黎朔的脸,声音带着丝丝蛊惑:“如果,我想要的不止这个呢?”

“那么我们就要重新了解对方、重新建立信任。”黎朔突然感觉到了来自心脏的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这颗心依旧为赵锦辛而颤动,但已经被重重顾虑围了起来。这次的事件尽管他一万个不愿意发生,但既然已经发生了,也算是他们之间的一个契机,在他名为“顾虑”的心墙上,开了一个透光的孔,如果这次他们能接受真正的赵锦辛,能打破过去的隔阂,回到最初那样全心的信任和衷情,那就证明他们的缘分足够羁绊得更久、更远。

这就是他黎朔的感情,可以全身心的投入于激---情,但永远也不能放弃理性的思考。

赵锦辛看了他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黎朔沉默地看着他。

赵锦辛拍了拍黎朔的脸蛋,笑着说:“黎叔叔,我真佩服你,还从来没人敢这么对我。你的提议我非常喜欢。”他突然噙住了黎朔的唇,略显粗---暴地□□着那柔软的唇,舌头顶开牙关,长驱直入,在那湿---热的口腔内肆虐。

黎朔怔了片刻,也回应了他。赵锦辛的一个吻,就像在他疲倦的心湖上投了一颗石子,打破了表象的宁静,掀开了湖底的波涛。

俩人吻的热切而野蛮,甚至带着一些难以理解的凶狠,就好像要把对方吃进肚子里。

赵锦辛粗---鲁地拉扯着黎朔的衣服,啃咬着他的胸口。

“不行,别在这里……”黎朔推拒着赵锦辛的脑袋。

赵锦辛充耳不闻,就像跟那些衣服有仇一般,想要把它们撕碎。

“锦辛!这里有监控!”黎朔用力推开了他。

赵锦辛顿住了身体,他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黎朔整好衣物,他觉得赵锦辛好像生气了,但却无法确定。

“锦辛?”黎朔伸手想去摸他的脸。

赵锦辛一把抓住了黎朔的手。

黎朔手腕被攥得生痛,但他没有出声。

赵锦辛把他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头,笑着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黎叔叔太诱人了,真叫人把持不住。”

黎朔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瞬间,赵锦辛让他倍感压力。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别胡闹了,医院里到处都是监控。”

赵锦辛躺在沙发上,抱着他的腰,枕着他的腿:“那我们这样休息一会儿总行了吧。”

黎朔顺了顺他的头发:“嗯。”他感觉特别特别累,现在只想安静的坐一会儿,什么都不想干。白天发生的惊险就不提了,他又在刚才的五分钟之内对自己的感情做了一次裁决,如此高浓缩的,不累才怪。

他做的对吗?黎朔自问。

在他和赵锦辛之间已经不存在信任,而他又同时心怀埋怨和感恩这样两种极端复杂的情绪时,也许这真的是唯一的出路了吧。

第二天,黎先生醒了,黎朔和他妈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黎先生倒是很乐观,还笑着调侃自己差点被吓没命了,黎朔母子还没发话,光叔先把他责备了一番,差点老泪纵横。

光叔是个孤儿,十几岁跟着黎先生,从中国跟到了美国,在这里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两家人犹如亲人一般,黎先生出事,他的担忧不比妻儿少。

黎朔后来完全了解了爆炸案,就像赵锦辛说的,是恐怖分子的汽车炸弹袭击,死伤过百。这个新闻在几个小时内传遍了全世界,而身为事件的亲历者,黎朔一边为无辜受难的人默哀,一边也庆幸他父亲死里逃生。

国内自然也接到了消息,隔天,项宁就打了电话过来,本来只是礼貌地问一下黎朔有没有受到波及,却没想到听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黎朔说完之后,项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感叹道:“天啊,福大命大,福大命大。”

黎朔沉重地说:“那是我这辈子最害怕的一次,想起来都还后怕。”

“过去就好了,叔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谢你。”黎朔叹了口气,“项哥,我回国的日期得往后推迟了,我爸这样,我现在肯定不能走。”

项宁沉默了一下,苦笑道:“老弟,这时候说这话确实不合时宜,但是你能不能还是抽空回来一趟,哪怕两天。”

“怎么了?”黎朔心里有些不安。发生这样的事还让他回去,项宁又不是没有轻重的人,那必然是事务所真的有什么紧急的情况。

“梁总对你非常不满,这段时间都是我在帮你扛着、劝着。事务所这一季度的业务量下降了一半,都是因为你的官司产生了负面的流言。”项宁疲倦地说,“老弟,你再不回来,我真的兜不下去了。”

黎朔闭上眼睛,深深皱起了眉,心里又是烦闷,又是愧疚,还有更多的,是对邵群的憎恶,他沉声道:“项哥,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在美国,所有事都是你在张罗,我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哎,你对我就不用这么说了,当初我难的时候,你也是二话没说就帮了我。但是梁总这边,他的质疑和愤怒也都是情有可原的,你回来一趟,道个歉,协商一下。”

“我完全理解梁总,我也完全愿意道歉。”黎朔疲倦地说,“但是现在正是我爸妈最需要我的时候,我……”

项宁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项哥,你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明天的这个时候,我给你打电话,告诉你我的决定,好吗?”

“行吧,祝叔叔早日康复。”

“好,谢谢你。”

挂了电话,黎朔打开门,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和正在喂他吃饭的母亲,心直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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