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想到这里,我才反应过来,一般生过孩子都是母亲哺乳,可我当时在医院莫名其妙地生下了皎皎,之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竟然根本就没有奶水。
而我也不知道,怀孕期间需要鬼气滋养的鬼婴,到底需不需要母亲哺乳。

或许爱孩子到底是人类的天性,李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让开了身子。

我喜不自胜,连忙就要上楼,李先生的声音却在我背后闷闷响起:“年轻人的感情事儿,我老头子本来不想参合,可刘怜,你许多事情做的也忒不地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莫非你就不懂?这孩子是你生的,我不能拦着你不让你见孩子。可见了孩子之后,跟葛凌说什么,未来有什么打算,我老头子可帮不了你,你好自为之吧。”

李先生话说得极重,我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鼓足了勇气往楼上走去。

身后传来李先生毫不客气地叫住欲走的周冲,让周冲留下来好好听他提点的声音。

我根本没在意这些,心里头满是急切,两步三步就上了楼梯。

皎皎好像一直在哭,像猫儿一样孱弱细小。我顺着声音进了左拐一个虚掩的房间,葛凌正抱着皎皎背对着我站在窗前。下午的日光透过别墅外的树木疏疏落落地照在他的眉间,清冷而温柔。

皎皎在他的怀里,小手小脚四处乱动,细细地哭叫着,似乎是在要奶,葛凌轻轻地拍着皎皎,一股股黑色的鬼气从他的手边散发出来,飞到皎皎的身体上方,又温和轻柔地落下,被皎皎开心地吸收到身体里面。

我一时间,竟然不敢抬脚进去破坏里面温情的一幕。

李先生刚才说过,在他的家里,连像葛凌这样的大鬼都没法通过气息去窥探别人,所以我也能放心地含着泪看着房间里的一幕。可没过多久,也许是母女连心,看起来吃饱了的皎皎忽然欢快地挥舞着手脚,向我的方向乐呵呵地傻笑着。

葛凌的唇边也有浅浅的魏霞,他抱着皎皎,耐心地陪皎皎一起玩儿,直到他转身,发现了靠在门边的我。

葛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一抬手,一道黑色的鬼气充斥着复杂的冰凉、愤怒、痛苦情绪,直接向着我的方向电射而来!

我唇边露出一道苦笑,闭上了眼睛。

那道鬼气却在即将到达我心口的时候停了下来,我甚至能感觉那道鬼气在我胸前绝望的冰凉。

可它终究是停了下来,没有预期的疼痛,我微微睁开了眼睛,却看见午后阳光下葛凌的脸上苍白而疏离。

我的命在他的一念之间,他却终究没有选择杀我。我的心里复杂万分,有愧疚,有委屈,甚至还有着点不明不白的喜悦。

可他将眼神重新放在了皎皎身上,不想再看我。天真无邪的皎皎却挥舞着双臂要我抱。

我这才注意到,葛凌他,竟然直接站在透过窗子照过来的阳光下!

我的心猛地一紧,不管他对我什么态度,直接冲了进去把窗帘拉上,急急说:“你怎么能就这么站在阳光下……”

葛凌似乎楞了一下,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我并不怕阳光。”

我的手顿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站在葛凌身边,看着他怀里抱着的皎皎,小声说:“能给我抱抱皎皎吗?”

葛凌没有回复我。

我忍不住抬头去看他的眼睛,葛凌也正看着我,墨瞳里面的赤色渐浓……

我连忙凄声说:“我不会再伤害皎皎,你就在这里难道还不放心吗,我只是想抱抱她……”

“小怜。”葛凌突然开口,平静地对我说:“你想抱皎皎,可以。但只要你抱了她,你就要跟外边所有的人断绝关系,到我这里,我会带着你们去一个没有人、没有勾魂能找到的地方。”

他声音沉沉,阴郁,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是你逼我的,小怜。”

我愣愣地看着葛凌,又看向皎皎,她是那么地可爱,那么地脆弱……

我深吸一口气,对葛凌说:“我曾经做过许多梦。”

我慢慢地对葛凌说出了我做过的那些,只有我们三个人的梦。

我不知道我梦到的是不是未来,可梦里我们的生活是那样的逼仄。在勾魂找到皎皎前,我们被葛凌藏在荒地里的一座废弃宅子里,过着方寸之地的微小生活,皎皎从来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可随着皎皎的成长,她的鬼气越来越浓,终于还是被勾魂发现了踪迹。

之后,就是逃亡,无穷无尽的逃亡。

逃亡中我的身体因为长期受到葛凌和皎皎鬼气的侵蚀,已经油尽灯枯。

葛凌为了救我,甚至不惜要下黄泉……

这些结果,这些未来,都是我没办法去面对的。

所以我会选择超度皎皎,让她不再成为那个懂事、早熟、却可怜的让我心痛如绞的孩子。

葛凌静静地听着我诉说,忽然淡淡开口,声音里头带着憔悴和沙哑:“小怜,我给过你很多机会。”

他伸出右手,那里一枚一直被我忽略的男式钻戒在他手指上熠熠生辉。

我本来有一枚同样款式的女式戒指,可那枚戒指当时被我毫不犹豫地卖掉了。

“一个女人的心,真的可能冰冷如斯吗?”葛凌轻轻道:“无论我为你做什么,无论我做的再多,你永远心里只有‘人鬼殊途’四个字。”

他转过头去,不再看我,声音又变得冷凝坚硬:“周冲,我必杀之。”

“为什么?”我猛地抬起头:“又跟周冲有什么关系?”

“你是我的女人,我可以不介意。但是周冲,如果不是我发现皎皎失踪及时赶到,他就会毁了我的一切。”葛凌淡淡说,声音里头杀气四溢:“小怜,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抱住皎皎,到我这里。或者,死过之后再来陪我。”

我浑身冰凉地颤抖,我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就算是杀了我,也会禁锢住我的魂魄,让我也变成鬼,永永远远地陪在他和皎皎的身边。这样我也成了鬼,自然就不存在什么人鬼殊途……

我勉强站着,低低说:“……葛凌。”

他侧了侧头,表示他在听。

“你看着我。”我固执地要他转身看我,冷凝的男鬼顿了一下,终究是转过了身,跟我对视着。

我细细地看着葛凌,从他弧度锋利的眉,到狭长微挑的双眸,从俊美硬朗的面容,到骨节分明的手。

我流下泪来,却还是笑着向葛凌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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