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眨眼间已至七月下旬。
幽州易京(今河北雄县西北)。

晌午十分,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公孙瓒顶着烈日站在刚刚修建好的城楼之上,俯瞰当下,但见其四周围墙耸立,每隔一段便有驻兵的石楼,城外环绕数十道壕沟纵横交错,顿觉豪气万丈,哈哈大笑起来。身后的一文一武,分别是长史关靖和前青州刺史田楷也相继而笑。

公孙瓒回过头,笑道:“此楼甚好,不过还是不够气魄。”

关靖年约四旬,穿着官制属服上前笑道:“将军的意思是?”

公孙瓒笑而不答,转过头对田楷道:“老田,跟我说一下工程近况。”

满面枣红的魁梧将军出列,声如洪钟:“禀将军,咱们的外围城墙已经基本修建完毕,城墙宽五米,高十二米,内墙可能会更牢,还正在建设,尚需些时日方能完工。您看,我们还需要哪些改进的地方?”

“这半米厚的围墙,五米宽,十二米高,加上城外林立的壕沟,就算是袁本初那小儿倾力来攻,没个十万之数根本破不了。我自然很满意,老田,你监工的不错。”公孙瓒笑着拍拍田楷的臂膀,又道:“不过,我看内墙还不是很高大,工程预计是多高?”

“高十八米左右。”田楷答道。

公孙瓒听了,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还不够高!我要再高五六米,然后其上建楼,我要把我的易侯府也搬上去!”

关靖听完,吓了一跳,惊道:“有田副将驻守这里就万无一失了。将军何需亲自镇守这里?”

“有老田在,我自然放心。不过经历这几次败仗,将士们气势不足,我必要以身作则在前线坐镇,以涨将士们的士气。我若不在此,虽前有坚城,后有易水,但袁绍亲来,还是会破城的。”公孙瓒说道这里,叹了口气。

关靖立时跪伏在地:“将军英明神武,不日必能反攻袁绍逆贼!”

公孙瓒把关靖扶起来:“借卿吉言!”

此时,有军士来报,严从事从渔阳回来,已至易侯府。

公孙瓒点了点头,拍拍二人的肩膀,带着亲卫下楼而去。

易侯府,地处易京中央,不到一刻钟,公孙瓒一行便骑马而至。下了马,公孙瓒径直前往自己的书房而去。屋内早已有一个身穿灰衣的精瘦中年男子等候多时。

“公甫(严纲之兄严季,字公甫),你可算回来了,办的如何了?”公孙瓒上前便抓住男子的双手,激动的道。

“主公,办妥了。我严季总算也是不辱使命。”精瘦的男子拜倒。

“那公孙度可说有什么条件?”公孙瓒扶着严季坐下道。

“条件倒没怎么说,只说还是像之前一样互市就好。他的原话是:‘本侯不关心中原,只想做辽东王。辽东富足,也不缺钱粮。你放心,我自不会落井下石来找你们麻烦。’”严季顿了顿,喝了一口茶水又道:“至于助我们出兵袁绍,他直接一口拒绝了。他还是那句话,就只在乎他那一亩三分地,人不犯他他不犯人。”说完,便从怀里淘出一张丝质的绢布。

公孙瓒接过象征着和平协议的绢布,打开看了看,其上的确有公孙度的辽东侯官印。于是点了点头:“嗯,辛苦了!我本来也没指望他能助我出兵袁绍。他说的到也是真话。辽东王?老子若不帮你挡着袁本初,你会过得这么舒服?”

“主公息怒,他自是也明白此时和我们交战,并没有任何好处。更何况这唇亡齿寒的道理。两相其害,不如保持着之前和平关系,于目前的局势来讲,是最合适的。”严季分析道。

“公甫分析的透彻。”公孙瓒笑着又道:“看来公孙度常年盘踞辽东,还真成了一只老狐狸。”

“主公说的极是,他若做狐狸,那咱们就做狼。现如今易京坚不可摧,袁绍一时也拿我们没办法。我们大可等待机会,以逸待劳。等我们南下收拾了袁绍这只纸老虎,再返回来收拾这只老狐狸。”

“哈哈哈,公甫呀,得你一人便等于半个中原。等等就别回了,一起在我这里吃了再说。”公孙瓒拍了拍严季的肩膀笑道。

严季也笑了起来,低头拱手道:“主公谬赞了,谢您抬爱,公甫才疏学浅实不及主公一二。”然后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主公。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孙瓒点头道:“且说来听听。”

严季从衣衫内掏出一卷竹简,念到:“邺城袁家最近这几天谣言满天飞。不光是袁府,现在连整个邺城都传遍了。说的是袁家最有潜力的少年谋士袁天下被白马堂所害!据说是因为两个月前严成派人刺杀袁熙,刺杀未遂,而谋划刺杀的主谋严成又被捕并惨遭杀害。白马堂深以为耻,于是便密谋一件大事。也就是在这个月月初,河北最年轻的功曹赶去赴任途中,被白马堂截道刺杀成功,时年十五岁。”

“哈哈哈哈,完全扯淡,我白马堂若杀人为何不杀沮授、田丰之流,反而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公孙瓒听完又是一阵大笑,忽地又道:“对了,这袁天下是谁?袁本初的子侄?”

“这少年本是姓张,乃田丰的养子,并不是袁绍的子侄。袁绍于四年前见他伶俐,便赐姓袁,成了袁熙伴读,随袁熙进了袁家学堂。主上明谏,这事儿的确跟我们毫无半点关系。我之前给严成那小子提过醒,让他谨慎行事,结果他还是鲁莽了,以至于我们在涿郡的分部被拔。后来我便令白马堂等候时机,切勿擅自行动了。至今都藏身于河北各地,以图日后。”严季喝了口茶,又道:“我只是在怀疑,这个是不是袁家自己搞出来的借口,以此舆论而再次发兵,以免别人口舌?”

“嗯,有这个可能。但我还是觉得奇怪,以这老小子的个性完全不需要这样的舆论。”公孙瓒想到即将竣工的易京坚城,啐了一口继续道:“管它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来打我,我便让他有来无回!”

此时,邺城威虎街将军府。

“元皓(田丰,字元皓),这件事你怎么看?”袁绍扫视了一圈厅中的三位谋士,然后聚焦到田丰身上,问道。

田丰看向袁绍,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回将军,义子是否惨遭不测,如今只凭车夫一人之词,恐不足以定论。若是刺杀,自是要有报复或者威慑的目的,大可杀了分尸以泄愤。可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点怎么都说不通!所以属下觉得,并非白马堂所为。”

“哦?那你觉得事情是怎么样的?”袁绍又道。

“属下尚不敢断定,不过我觉得突破口应该在那个车夫身上。”田丰环视四周,慢慢的道。

此时,审配突然出列,笑着哼道:“笑话,在场就只有车夫一人逃回来,他说的不是实话么?田别驾难道在怀疑那个年过花甲的老车夫是内鬼?你要知道,掌管府内车马调度的可是夫人,难道夫人也是内鬼么?”

“我可没那个意思,审大人莫要张冠李戴,指鹿为马。我只说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罢了。现在不是我田丰的儿子不在了,而是我们蓟县的功曹生死不明。审大人这也笑得出来么?”田丰凝视着审配,一字一句的淡然道。

“你!血口喷人!”审配指着田丰刚要反驳,便被袁绍打断了。

“好了好了,两位不要争执。元图(逢纪,字元图,袁绍帐下谋士)呢,这件事你怎么看?”袁绍看了一眼逢纪,问道。

“在下也觉得田别驾分析的有理,若真是白马堂所为,必然是要有所目的,不然杀一个少年俊杰有又何用?”一个身着土色袍子的中年人应声说道。

袁绍踌躇半晌,望向田丰道:“既如此,元皓你身为犬子显奕(袁熙,字显奕)的师父,代我拟一封信给吧!告诉他稍安勿躁,好好在涿郡历练,没别的事就先别回来了!”袁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希望袁熙不要因为此事,而半途归来,耽误自己的政绩。袁天下的事,为父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田丰拱手应允:“是,将军”。

只听袁绍叹气道:“天下这孩子聪明沉稳本是我看重的青年才俊,又是显奕的挚友,还是元昊的义子,发生这样的事我很痛心。无论如何务必先把人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然后,车夫可以再问问,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查清楚到底这件事是谁指使的?如果真是白马堂所为,我必会让公孙老儿血债血偿!”袁绍看了看田丰,又看了眼审配,最后看向逢纪道:“这件事,我看就交给你吧,元图!”

“在下一定彻查此事!还请将军放心!”逢纪向袁绍拱手道。

散了会,逢纪坐在轿子里慢慢悠悠的,心里一边寻思:现在袁天下下落不明,看刚才的情形,他义父田别驾倒真是着急得要死,反观审从事不大像关心,反而像是一种为车夫辩解的心态。难道这个车夫真的有问题?老袁曾先后看了田丰和审配,到最后反而是让我来处理这个案子?这有点非比寻常了!田别驾是二公子袁熙的恩师,审从事也是三公子袁尚的老师,遥想到刚才屋中三人,貌似只有自己目前并无站队,难道这件事情还牵扯到了党争?!这倒是有些棘手了。

不多一会儿,轿子摇摇晃晃的停下了。终于到了自己的府邸,逢纪带着轿子里的诸多思绪,路经大厅连午饭也不吃了,径直进了书房。

坐在藤摇椅上,逢纪冥思苦想:早知今日就该借故不去老袁那儿了,老袁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我又该如何呢?既然此事有可能牵扯到以后的权力之争,我该站位么?站位的话,又该站哪一边?

逢纪一时想不出,闭上双眼,顺势躺了过去,椅子开始有规律的慢慢摇摆。过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如今袁熙和田丰,袁尚与审配,更别提袁谭及其心腹郭图!看老袁刚才的模样,像是已经发觉了什么,难道是准备假我之手由此处分党争?哎,真是头疼!”一时之间感觉身体被掏空。

不多时,便有人推门。

“老爷,怎么回来也不通知我们一声,饭菜早已准备好了!”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已经破门而入。看到逢纪闭着眼躺在藤摇椅,吓了一大跳,走进前去晃着逢纪大叫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老爷!?”

本来妇人也是起好心,以为逢纪出什么事了。逢纪正迷迷糊糊的昏睡,结果不但被妇人巨大的吼叫吵醒了,还被妇人吓了一大跳!

逢纪脸有愠色的醒来,骂道:“蠢婆娘,你鬼叫个甚?!吓死老爷我了!”

“啊!我担心老爷生病了!才”

妇人还没说完,便被逢纪打断道:“去去去,老爷我本来没病的,被你一吓,什么病都有了!”

“我不过是叫你去吃午饭,你至于发这么大脾气么?”似乎妇人也微微有些怒气,埋怨的道。

“泼妇!你自己办错事,还跟我犟嘴,老子恨不得现在就把你休了!”逢纪突然从椅子上跳将起来,抓起桌旁的茶杯就丢了过去!

“碰”的一声,杯子在远处摔得粉碎。虽然茶杯没有砸到妇人,但她明显也是被吓愣住了,陡然哀嚎道:“好啊,你不但打我,还要休我!你是不是早就嫌我人老珠黄碍你的眼了?当初若不是我爹资助你去洛阳读书而被何将军征召,你能有如今的富贵?”

“哼!孔夫子说的没错,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逢纪“呸”了一声,甩了甩衣袖,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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