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抚顺百姓翘首期盼之下,五月二十日,位于西市的嘉禾坊终于要开门营业了。
作为酒中一霸贺世贤,尤世功两人,早早就在斜对面的醉霄楼预定了雅间。这个雅间位于二楼,靠窗位置,正好将对面的嘉禾坊看得一清二楚。原本贺世贤不想来,可是尤世功提醒纸贴里似乎说有美酒。别的都可以错过,唯独美酒不行。前些日子行军打仗,忙得不可开交,这几日稍微清闲了,偶尔贪杯,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想到此处,贺,尤两人对今日的美酒寄予厚望。要了几盘清炒,两人闲聊着,突然看见陈策和萧基竟然也到了西市。贺世贤有些奇怪,这是商贩走卒出没之地,他两人来此莫不是也跟自己一样。

“陈老大人,萧大人,你们两位好雅兴,今日来西市所为何事?”

陈策抬头,暮然看到贺世贤正在凭栏高呼。这贺总兵真是心粗的很,没看到我们两人穿着便服吗,还高声大呼害怕别人不认识似的。

陈策摆摆手,看了一眼萧基,两人尾随进入酒家,径直上了二楼。

“贺总兵,你没看到老夫穿着便服嘛,非要大呼小叫的。”

“老大人,我这人粗心,委实不知,来来来,我们坐下喝几盅。小二,来一壶上好的竹叶青,再拿两副碗筷来。”

“好嘞,客人您稍等,东西马上送上来。”伙计话音刚落,人却已下楼。

萧基见尤世功时不时瞄向对面,于是笑吟吟地说道:“莫非两位今日也是为嘉禾坊而来?”

“是啊,尤老弟说纸贴上似乎有美酒,我们两人相约而来,想要品尝品尝,若坊肆店家诚心糊弄,我今日便要下去寻它麻烦。”

萧基微微一惊,连忙道:“商贩固然是有意吹嘘,但贺总兵也无须与满嘴铜臭之人较量吧,依下官之见,随他们去吧。”

贺世贤没有回答,他早就转身趴在栏杆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远方。

“那不是沈世侄吗?这小子跑过来干啥?听说他前几日把张世兄弟的坐骑牵走了,还为此小吵了一架,这小子神出鬼没,没想到今日也过来凑热闹了。”

陈策听到贺世贤自言自语,急忙问道:“他在哪?快把他叫过来,我听说这小子给锦衣卫卖了一批土制手雷,这种火器极为犀利,他私相授受,这小子要干什么,快把他给我叫上来。”

萧基听了陈策之言更是着急,说道“胡闹,沈守备怎的不分轻重,这种军国利器,出了事情他担的起责任吗。”

贺世贤站在二楼,迎风扯着嗓子冲着沈嘉大喊:“沈守备,快上来,就等你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众人四处寻找那位传言中的沈守备。前几日虽然谣言满天飞,可谣言中的主角始终未曾露面,大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今日主角就在眼前,众人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钓了起来。

很快,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抽着脸,迎着众人鄙夷的眼光,信步进了醉霄楼。停止的时钟放佛又被拨动,大街上又快速恢复了喧嚣热闹。

“陈老大人,萧大人,贺叔,尤叔你们好。”

陈策见沈嘉上来,立刻乐道:“嘿,我说你这臭小子,手雷咋回事,我和萧大人都是好奇的很,给我们说来听听。”

听到陈策问起关于球形手雷交易,沈嘉心中微微一凛,便明白这陈老大人从未放松对自己的“关心”。这老狐狸看起来笑眯眯的和善可亲,却骨子里是个执着的大明民族主义者,他始终对自己这位“外乡人”抱有一丝警惕。

“沈大人,这是锦衣卫北镇抚司通过魏良裕要和我交易的,一应凭证俱在,如果不信我现在就遣人拿过来。”

萧基摆手道:“不用了沈守备,这军国利器,不可私相授受,如果出了事情,任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这样吧,你那边生产的军用火器,以后都报知同知衙门,由我来备案,这也免去了你的嫌疑,如何?”

沈嘉一惊,原来这孙子是在这里等我啊,沈嘉连忙摇头,脸上一副拒不接受的样子。

萧基毫不示弱,他直勾勾的盯着沈嘉,一张臭脸拉得老长。

沈嘉知道硬抗下去几无可能,老狐狸暗地里给了自己温柔一刀,却坐视煮熟的鸭子飞到萧同知那里,这决非他的性格。

沈嘉回头瞅了一眼陈策,老狐狸呵呵一笑,立刻会意道:“萧大人,此事说大即大,说小即小,这样吧,我给兵部发一道书函,将详细经过报上去,绝对不会有问题。至于火器管理,我认为抚顺驻军自己管理就行了,最近军中文书都从沈阳赶过来了,不给他们些事情做,他们会闲的无聊。”

一旁的贺世贤和尤世功那能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赶紧跟着陈策的话茬表示赞同。萧基心中早对此不抱希望,见众人坚持,于是稍微刷了刷存在感,便卖给诸将一个面子。

沈嘉正打算表示谢意,却被陈策一把拽过来,低声附耳说道:“给我送三百枚,否则便怪我翻脸。”

沈嘉面色尴尬,他没想到这老狐狸当着众人面,竟然私底下就开始讨价还价。沈嘉面有难色道:“老大人,不是我不给,这制造需要人力物力,我这初来乍到,三百枚,把我卖了榨油也弄不出来。”

沈嘉故意装得可怜,否则让这老狐狸白拿成习惯,以后自己可要亏大发了。

陈策不管,继续附耳道:“臭小子,别废话,要粮食自己去拉,每半年给我三百枚,这是老夫帮你解围的所得。你要是再啰里八嗦,信不信老夫现在就把你压往京城?”

陈策眼中尽是戏虐,气的沈嘉怒火中烧。这老狐狸,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顾及往日情义。

陈策和沈嘉在一旁嘀嘀咕咕,萧,贺,尤三人早既是疑惑,又是无聊。忍无可忍之下,贺世贤大声道:“陈老大人,这小子是不是那里得罪你了?你今日拽着他嘀咕个没完,这酒菜都要凉了。”

“嘿,这臭小子毛病多,想必你们也吃过他的暗亏,这还用我说?”

尤世功忽然插话道:“这可不是嘛,这小子当初在沈阳城外,故意开着铁甲车猛冲猛撞,让我们一车人在全军面前吐的一塌糊涂,老子的脸都丢尽了,张世总拿这个笑话我,臭小子,我说的是真的吧。”

听到尤世功说起往日趣事,众人哄然大笑,沈嘉一边尴尬的笑着,一边苦思陈策老狐狸到底哪根筋不对,今天非要跟自己过不去。

一旁的萧基闻听往事,再联想到自己数日前被兵痞盘问之事,不由得怒目看向沈嘉。

一旁的老狐狸陈策哈哈大笑,对众人说道:“这臭小子,数日前趁我生病去我府上,见了我的小儿子,最近突然传出一个笑料,不知各位可知?”

所有人一脸疑惑,当然沈嘉除外。

“有人传言我老蚌生珠,近五十岁还能生下小儿陈武,气煞老夫也!”

沈嘉一愣,心道自己不过随口一说,怎么传的如此之快。沈嘉连忙道:“老大人,这纯属谣言,你看我们大伙都无人知晓,恐怕是子乌虚有之事,莫不是老大人你杜撰出来的?”

“嘿你个臭小子,你还想抵赖不成?魏良裕都一字不拉的告诉我了。”

他娘的魏良裕,还是个锦衣卫呢,这口风,堪比大喇叭。

沈嘉道:“老大人,我也是发发牢骚而已,你莫当真,再说也无人知晓是不?”

“呸,你以为我是你,这名声都顶风臭十里了,老夫可是洁身自好!”

“啊,陈老大人,你这可就不地道了,我的那些纯属谣言,你都知道的。再说,你五十得子,说明你老当益壮,越活越年轻,放眼大明,有几个能像你这般生龙活虎的?”

贺世贤和尤世功被沈嘉古怪的语调惹得哈哈大笑,连一旁的萧基都忍不住面带笑意。

“臭小子,任你油嘴滑舌,刚才我说的,没得商量,你要是不答应,老夫自有办法收拾你。“

沈嘉一脸苦笑,心道这老狐狸蛮不讲理起来,果然混蛋十足。嘻嘻哈哈一阵,沈嘉答应了之前的条件。

一旁的萧基见沈嘉又是的轻描淡写的跨过了这道坎,心里顿觉有些气恼,他正打算再说两句,突然听到沈嘉喊:“楼下那个孙子是谁啊,竟然在调戏我师妹。”

众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纷纷离座站到栏杆旁边朝对面看去。

只见一名风流倜傥的小生带着两名家奴,正背对沈嘉一行人,手指微微卷曲,似乎在勾引温晴过来。

与娇蛮可亲的温晴在一起的还有两名女子,却是端庄秀丽的吴诗涵和巾帼飒爽的曲小乙。三个女子并站一排,秀色各有千秋,让一旁的吃瓜群众大饱眼福。

那名风流倜傥的小生继续朝三名女子指指点点说着什么。而此时沈嘉等人被对面的喧哗声吵得听不到对话,只能时不时听到人群中的哄笑声。

“沈世侄,温姑娘咋回事,要不要我去把那个油头粉面的家伙给赶走?”

“贺叔,不用,温师妹可不是好惹的,我们等着看热闹好了。”

果然话音刚落,随着楼下人群一阵哄笑,温晴一脚就踹在那个青年的肚子上。这青年啊的一声惊叫,摔了个仰面朝天。温晴正要上去再踹,却见青年身后的两位家奴挡在面前,温晴这才悻悻的退下。

躺在地下的青年羞愧难当,尖着嗓子大叫一声:“萧安,你上去把这三个臭娘们给我拿下,送到府上去。”

“畜生!”

咦,奇怪,貌似谁喊畜生。沈嘉转头向左右看去,却见一旁的萧基憋的脸色铁青。

楼下那名叫萧安的家奴听到公子吩咐,开始还有些为难,待得躺在地上的公子催促时,萧安身型一闪,立刻对着温晴冲了上去。

吴诗涵吓得花容失色,与曲小乙一起拉着温晴正要躲避,却见一旁的甘亮不知何时挤了过来,一把抓住萧安的手腕。

地上的公子已经站起来,他倾尽全力歇斯底里的吼道:“萧贵,干掉那个爱管闲事的,快给我把这三个娘们带回府里。”

沈嘉不禁被这个青年逗乐了,心道这老兄也不看看旁边多少观众,竟然想要当街强抢民女,难道他觉得自己是抚顺同知不成。

沈嘉正要笑话萧基,有人在他鼻子下面强抢民女,却不料气急败坏的萧基对着楼下一声怒吼:“混账,你给我住手,你们把这个混蛋给我带上来!”

萧贵仰头一看,却是自家老爷,连忙应声。

楼下的青年公子此时也看到了萧基,脸色顿时变的惨淡起来,这青年公子咕唧了半天,当着众人大声朝楼上喊了一声:“爹!”

这声爹叫的如此突然,原本还有些喧嚣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而一旁坏笑的沈嘉,则是见缝插针,突然挤到正前方,大不咧咧的应了一声:“乖孩儿,赶紧上来吧!”

楼下的众人突然看到一个少年露出半个脑袋,自称是这男子的爹,众人顿时就笑喷了。

“嘿你这臭小子,你给我等着,我这就过来收拾你。”

青年公子拨开人群,快速冲入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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