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剑整夜未睡,想着老娘郑氏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朝廷优待读书人,有了功名,不但可以见官不跪,更是在哪里都高人一等,胆敢敲诈秀才相公举人老爷的人少之又少,一个秀才开的赌坊,谁又敢来收孝敬银子呢?
似赵秀才这等只有个秀才的功名,竟也收束脩收到手软,日子过得十分的逍遥,程剑上了这么几年学堂,知道这秀才是最低一级的功名,往上还有举人,举人老爷就可以做官了!到时候跟县太老爷平起平坐,那就是城里的一霸!

赵秀才教出来的几个举人老爷,那可都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不干,写写字都可以赚钱的主,人人羡慕!人人争相宴请!

姑苏城有名的大善人王员外,更是中了进士、入了翰林!这才置办了良田千倾,开得起醉霄楼这等奢侈酒楼。

待到天明的时候,程剑暗暗下定决心,必须考个功名出来,如此像胡班头这等小吏就不敢随意欺压上门,否则没有科场功名,一个小吏对于他们家来说也是天王老子,想揉圆了就揉圆了,想搓扁了就搓扁了。

清晨的学堂依旧是朗朗的读书声。

整夜未睡,下定决心苦读诗书的程剑与一众童生一起,在书案前举着书本摇头晃脑的认真读书起来。

只是古人有云,决心易下,寸步难行,整夜未睡的程剑还是难改一看书就犯困的恶习,再一次趴在书案上睡着了,并且与昨日一样,又是同样的口水横流,又是同样的鼾声如雷。

“啪!啪!啪!”

又是同样的三下戒尺,打得程剑哇哇乱叫。

连续两日在学堂上睡觉,程剑这次被罚抄了二十遍学训,惹得学堂里的童生们又是一阵哄笑。

程剑下了学,依旧是刘胖子和秦猴子站在学堂门口等他。

“嘿嘿,昨天谁说要好好温书来着?今天早上怎么还睡起觉来了?哎呀,说话不算话呀!”别看刘胖子长得胖胖的,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那张胖嘴损着呢!

一见到程剑,开口就来了这么一嗓子。

“那可不一定,据说梦里也可以读书,而且梦里还有个员外要把女儿嫁给他呢!”秦猴子这时候也没闲着,毫不犹豫的应和刘胖子道。

程剑听了恨不得把这俩家伙一脚踢到学堂门口的小清河里,笑骂道:“去去去去!你们俩也够了啊,小爷我是真的要用功了,你们别烦我。”

“拉倒吧,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咱们仨能认字就不错了,难道你还想考秀才不成?你要是想读书,今天早上就不会睡觉了!哎,你昨天没去听书那可可惜了!昨天酒剑仙可威风了。”刘胖子一脸嫌弃道。

“对啊!昨天酒剑仙一个人在万骷岭上斩杀了上万只妖魔鬼怪!喝!哈!唰!”秦猴子接着应和道,还跨出一步弓步,比划出了好几个飞剑出鞘的姿势,自己用嘴配音。

程剑却没心思看这些,他确实想好好读书了,想起自家赌坊被胡班头无数次的敲诈,现在还可能被官府查封,程剑就感到一种如芒在背的负罪感,一看书就犯困这毛病必须得改,回家还得看那什么造化圣典的经文,不然连小命也不保。

小比扬子的,那造化圣典的经文可比论语晦涩艰深得多得多!

程剑看着这两个玩伴的举动,忽然觉得他们有些幼稚,自己以前也是这么一副笨笨傻傻的样子?

随即程剑道:“你们去听书吧,我要回去了。”

刘胖子和秦猴子两人面面相觑。

“他怎么了?”

“谁知道?中邪了吧……”

……

沿着小清河两岸乌瓦白墙下的走道,程剑满怀心事的回到家,刚到家门口就听见郑氏和程弟大两人在说话。

“当家的,衙役真的把咱家的赌坊封了?”郑氏的声音问道。

“嗯,胡献带着人封的,说是县令老爷说百姓聚赌易生事端,把咱们家的赌场封了。”程弟大消沉的道。

除此之外,还有程剑的几个叔叔伯伯,也就是程弟大的几个兄弟也在家里七嘴八舌道:

“哼,以前给他们孝敬银子的时候,怎么不说聚赌易生事端了?”

“奶奶的!这回让江老大威风去了!”

“嫂子别担心,我们几个再想想办法……”

程剑听到这,便没有抬脚进门,而是直奔弟大赌坊而去,这昨天还只是江老大和胡班头过来放声而已,今天怎么就查封得这么快?

程剑一溜烟跑到勾栏巷弟大赌坊的门前。

果然见自家的“弟大赌坊”的牌匾下大门紧闭,大门上交叉这贴着两条县衙的白色封条!

程剑恨恨的捏紧了拳头,咬着牙,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出血来,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念出一个名字:“胡献!胡班头!”

聚财赌坊的江老大有几斤几两,程剑清楚得很,他们那伙混混和自个老爹干架抢地盘,往往输多赢少,就连程剑也经常带着刘胖子秦猴子以及其他一干小兄弟,把江老大的儿子,一个叫江庆的小肥猪揍得鼻青脸肿不成人形的。

两拨人都是老混混了,下手知道轻重,这么十多年下来都没死过人。

如今看来,八成是江老大怎么花了大价钱,巴结上了胡班头!

没有胡班头,江老大根本不足为惧!一切问题都出在胡班头身上!

“哼,解决掉胡班头,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程剑忽然想到了被火玉戒指弄死的贺宝,即便那是迫不得已,火玉戒指上的赤流升仙也是蓝蝎妃涂上去的,可那也是人命,反正手上已经有一条人命了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市井无赖的老爹曾经告诉过程剑,出来混,别把人往死路上***急了兔子也会咬人。

这弟大赌坊养活了程剑一家,还有老爹那些拖家带口的老兄弟们,也都是靠着这赌坊养活。

他们家这弟大赌坊自问盗亦有道,从未让人倾家荡产,但凡有什么赌红了眼赌徒,押地契、押女儿、押老婆的,都被程弟大带着人扔到大街上去,再按规矩给两百文钱让他滚蛋,那两百文钱上都用红漆做了标记,勾栏巷的赌坊没有一家会收这两百文钱当赌注。

一来是奉行了江南一带的赌场赌棍不把人逼急了的祖传信条!

二来程弟大这伙子泼皮无赖没什么背景,不敢弄出什么人命官司,要知道收那些绝命钱最容易弄出人命了,没官府里没人的人,干这种事早死了十回八回了!

如今胡班头这般行径,却是把他们一家子往死路上逼啊!

程剑忍不住第二次想起被他弄死的贺宝,贺宝那个身上皮肉冒着黄色气泡的恐怖死状,至今记忆犹新,虽然那“赤流升仙”的剧毒不是程剑涂在火玉戒指上的,真正弄死贺宝的是蓝蝎妃……

“一不做二不休……一不做二不休……”程剑喃喃自语的反复念着这句话。

……

如果真的要弄死胡班头的话,用赤流升仙根本没必要,程剑实在是不想第二次再见到那种一个人慢慢融化,连眼珠子都因为皮肉腐蚀融化而往地上掉的恐怖场景。

他现在有无形披风,谁也看不见他,要弄死个把人,根本不需要火玉戒指,一把匕首就够了。

一把匕首,一件无形披风,就够了……

程剑内心挣扎了许久,仍是下不定决心做那件事,可是不这么做,家里怎么办?

程剑抬起头,又看见赌坊门上贴着的封条,忽然想起来,那些流放三千里的囚犯的枷锁上,那些犯了浸猪笼大罪的女囚的木驴刑具上,那些即将送去秋决刑场的死囚的囚车上……

也都贴着这样的交叉在一起的封条!

那些封条,不也都是像自家赌坊门上这般,白底黑字,盖着县衙的猩红色大印?

胡班头这等靠着姐姐给县太爷当小妾发迹的小吏,要整治程剑他们家,花样多得很呢!

这种突然发迹的家伙,经常是不懂规矩,更是不守规矩的!

程剑终于下定决心!

一不做!二不休!

……

程剑一溜烟回到了家里,此时程弟大依旧在和几位老兄弟商量着办法。

“黑皮叔,歪脖子叔,鸡皮叔……你们来了……”程剑进门,跟着程弟大的几个老兄弟打了声招呼,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程弟大的这些个泼皮无赖兄弟正和程弟大商量着事,见程剑进门,也只是点了头,便不再理他。

程剑很满意这种没人注意的感觉!

进了自己的房里,程剑取出无形披风,隐去身形以后离开自己家,直接去了聚财赌坊,从赌坊里面摸走一把江老大的匕首。

程剑进入聚财赌坊,是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进入的,摸走的江老大的匕首,又是一直让江老大贴身束在腰带上的。

当时江老大正在赌桌前亲自做庄,只是觉得后腰一轻,也没在意,除非脑子坏了,谁敢在他场子里偷他的东西啊?

江老大事后才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丢了,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随手放哪了,整个聚财赌坊里翻了个遍,就连茅房都找了,就是没有!

程剑很满意这种“小爷我就站在你面前捣鬼,你却不知道小爷在捣鬼”的暗爽感觉!

取走了江老大的匕首,程剑下一个去找的人,自然是胡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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