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七年,公元1579年十一月,嘉木湖寨二十里外。
原本空荡寂寥的荒野戈壁在这一片银装素裹之中,犹如少女的白皙面庞,不忍去触动她的一丝一发,惹人怜爱。而不远处与之遥相呼应的,是在这枝头的雪白之下,一棵棵树似在缓缓讲述一年又一年的陈词滥调,却又开天辟地的雄伟篇章。

几个黑点在这一片白雪皑皑中缓缓移动,一队骑马的青壮身着裘皮大衣,头顶毡帽,与胯下“嘶嘶”吐着哈气的战马闷声前行着,留下一串串马蹄印。

为首的那人双眼微眯,纵使睫毛沾满了雪花,也犹如雄鹰一般目光远眺,沉声道:“还有多远。”

身侧传来粗犷地回应:“也快了,差不多还有二十里吧!”

长长地“嗯”了一声,那人扬起马鞭:“通知下去,我们加快速度,务必在午时一刻之前赶到嘉木湖寨。”

虽说小罕子承诺过,帮他采山两个月即可答应赵天齐一个要求,然而赵天齐想回到嘉木湖寨的请求竟与他们不谋而合,不禁觉得自己当了个冤大头。

一行人进入嘉木湖寨,抖了抖身上的雪,坐在热炕头取暖,不久来人通报了哈思虎寨主的召见之令。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嘉木湖寨的原寨主,哈斯虎的父亲穆通阿在赵天齐穿越之前不久便去世了,他在世时对小罕子等人多有照顾,后者念起旧恩特来悼念缅怀。

若不是赵天齐也心急如焚想回来寻天玄冥帝录,他决不会和小罕子在寒冬腊月外出奔走,当真要冻死个人!所以也没有跟着他们去见哈斯虎,待身子暖和过来直奔居住过的小茅屋而去。

寒风呼啸,赵天齐裹紧貂绒大衣,深吸一口气拉开屋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在原地,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正在行那苟且之事,女子见有生人闯入大声惊叫着遮上私处。

搞事就搞吧,也就算了,还偏偏在老子的床上!就走了两个月是要反天啊!赵天齐大步一迈,冲上前去:

“别别。。。你们继续,我只是来找东西的”

也是怪尴尬的,这事就“日”后再说吧,赵天齐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向屋内摸索探去。

“赵天齐?”那女真男子貌似认识他,“我们都以为你回老家沈阳了,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被伊尔娜收拾走了,你要找什么?”

“收拾走了?”赵天齐大睁着牛眼。

“呀!!!”女子羞不可耐地遮衣叫嚷。

“抱歉抱歉。。。”忙又遮住双眼,赵天齐转身推门,“那个。。。你们继续哈,一定注意安全措施,预防艾滋从我做起。”

重回风雪中,赵天齐一边蜷缩着身子一边走着,脚踩着积雪嘎吱作响:屋子就那么大,而且那天确实记得把天玄冥帝录藏在了袖袍里,还是说那晚喝大了给弄丢了?总之,还是先找伊尔娜去问问吧。

一想起她赵天齐就暗自叫苦,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自己胡乱瞎扯,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偏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文物韬略,进而普渡众生,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虽然觉得脸上无光,也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又或者。。。

正想着怎么才能出其不意,一探闺房时,忽闻前面的茅屋传来阵阵激烈的吵嚷声,其中一人听着像是那许久不见的额亦都。

赵天齐偷偷趴在门旁,只见额亦都和一女真族中年妇女正吵得不可开交。

那女子语重心长道:“额亦都!不是我要刻意阻止你,只是我真的不想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都明白!但我空有屠龙之技,却无处施展,我女真儿郎怎能如此软弱!”额亦都面红耳赤道。

赵天齐不禁咂舌,在他的印象里,额亦都沉稳冷静,胸有城府,不同于其他女真莽夫仅空有一身蛮力,如此看来还是年轻气盛啊。

女子摇头叹息道:“女真形式错综复杂,你如此武断是会吃亏的。”

“我相信我的判断!时至今日我也相信赵天齐的不辞而别是有苦衷的,他一定会回来!”额亦都斩钉截铁,“况且,‘他’是我所见到过最具谋略与胆识的人,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一定要追随他!”

赵天齐听得眼泪快流出来了:太感人了!额亦都竟然这么崇拜我,虽然他说的句句不假,但夸我至少也委婉一下啊,呜呜呜。。。

“他的祖上曾给我族人带来毁灭性的灾难,这样不顾全族安危的人和何谈谋略!”

额亦都突然冷笑一声,极少见地蔑视道:“所谓的‘父债子还’吗?你这种想法也是太愚昧了些。”

女子闻言大惊失色,双唇不住颤抖,哑声道:“你。。。你目无尊长口出狂言!我来打醒你这个不孝子孙!”说罢扬手便要扇去。

不好!打孩子可不行,赵天齐浑身金光一闪,用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闪进茅屋,张开双臂挡在了额亦都面前。

“怪我怪我!是我太优秀,太有能力,太英俊潇洒,勾引,啊不,吸引到了您儿子的垂青。”

那女子怒不可遏扬起的手悬在半空,一脸的疑惑与茫然。

而赵天齐的身后却传来淡淡的语气,“我不是她的儿子,她也不是我的母亲。”

“这个。。。小额啊。”赵天齐转过身满脸堆笑道:“母子吵个架很正常,毕竟有代沟嘛!断绝母子关系可就不好了。”

“你就是赵天齐对吧。”女子也冷静下来轻声道:“我的确不是他的母亲。”

“啥?”惯性思维害死人啊!不过仔细想想,额亦都与哈思虎、伊尔娜的确是兄弟姐弟的关系,可前者姓钮祜禄,而哈思虎与伊尔娜性噶哈善,可见必然不是亲兄妹!这么大的漏洞我竟然一年多才发现!

身后传来阵阵远去的脚步声,只见额亦都已转身离开了屋子,赵天齐赶忙与女子道了个别,起身追去。

额亦都疾步如风,赵天齐三步并两步地追了上去:“喂喂!走那么快干嘛,不怕腿抽筋啊。”

额亦都突然身形一顿,赵天齐猝不及防险些来了个狗吃屎。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赵天齐不禁老脸一红,之所以回来,其实也正是为了离开,支支吾吾道:“我。。。”

额亦都抬手打断,转而轻笑道:“不必多言,回来便好。”

又是迈开步子,额亦都抬头若有所思,像讲故事般地缓缓道:“我本与祖父世居英锷山谷,然而父母被仇家所杀,无路可退之境,我仓促埋下遗骸逃难,终于13岁那年得以手刃仇家,来到了这里投奔了当时嫁给嘉木湖寨寨主穆通阿的姑姑,也就是刚才被你误认的那位。

额亦都双拳攥得紧紧,咬牙切齿道:“我女真族被大明搅得支离破碎、混乱不堪,进而大小部落时有纷争,我们怎能不痛恨汉人!若不是这般境地,父母又怎能蒙难!”

赵天齐无言以对。其实额亦都这话有对有错。女真族在明朝中前期,大抵正统、成化年间,不成熟的女真首领率先发起挑衅,后导致成化之役,对建州女真几乎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自此产生了深远的矛盾。但在生灵涂炭、尸横遍野面前,平心而论是不存在正义的一方的,一个好的政策,绝对不是依靠打和杀来制定的。女真如此,大明亦然。

额亦都捶胸顿足,义愤填膺,双眼噙着泪珠,指天盟誓道:“所以我钮祜禄额亦都立下誓言,今生定要统一女真诸部,还东北一片宁静!”

赵天齐身上似是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一块,百感交集地望着额亦都,才十八岁刚刚成年,却要背负如此沉重的使命,不知是该为他可怜,还是可笑。

赵天齐叹息道:“这就是你一心要投奔我的原因么?都不惜与家人反目。”

额亦都一愣,鼻涕还在挂着扭头一脸懵逼道:“我?投奔你?”

难道不是么?赵天齐摸了摸头、眨巴眨巴眼,这小子不是刚夸我这有谋略,那有胆识的吗,怎么翻脸就不认人。

额亦都“扑哧”一声破涕而笑,指着不远处道:“你自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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