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山下果真传来不少动静,有马蹄声,还有人的言语声。
大家侧耳倾听后,表情霎时放松不少,因为随风穿来的言语声,说的是大宋话,腔调也并无不同,说明山下出现的是宋人。

不过谨慎起见,高守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呼叫,还是隐蔽在树丛中,他与鲁达先慢慢摸下去,看个究竟再说,至少要眼见为实,因有不少宋人投奔了西夏,反过来对付大宋,不得不防。

高守与鲁达轻步摸到山下溪谷附近,发现溪谷边的一条隐秘羊肠小道上,有两队人马起了争吵。

说是争吵可能不一定恰当,因为像是商队的那一方,一直对另一方点头哈腰,低声告饶,态度甚是恭敬,就差跪下了,而另一方不断高声大骂,强硬命令商队交出佩刀、弓箭等防身兵刃。

高守与鲁达互相看了一眼,他们都认出,那个骑一匹褐色战马,指着商队高声大骂,态度极其张狂的人,名叫赖豹。

赖豹是破戎寨部将,也是申都监的亲信,巧的是,他还是杨九指这几日念叨的死仇,杨九指被申都监选入陷阵士丢出破戎寨送死,起因就是杨九指得罪了赖豹。

赖豹带领几十名步卒,围住商队想作什么?

高守在破戎寨常有耳闻,附近有一条走私通道,是西夏与大宋唯一可暗中运输货物的通道,就是不知道通道具体在哪里,如今眼前隐秘的羊肠小道,估计就是传言中的走私通道,窃市的货物,应该就是在这条小道流通。

高守第一次做买卖就血本无归,不过也算经历过,略懂一些情况。

看商队的行装与要走的方向,他们是刚从西夏那边回来,十来人的队伍,用几匹驽马驮运一些西域特产,最显眼的要数那成捆的动物皮毛,严冬将至,优质动物皮毛价格肯定飞涨,而底下那些袋装的重货,很可能是青盐,西夏青盐,声名远播,品质比大宋西北产的盐要好,产量也高,只是盐一直是大宋官府垄断控制的专卖产品,不允许私下买卖,导致青盐价格昂贵,因此走私青盐,实属暴利。

想走这条隐秘商道,必须要通过申家打点,申都监的好处肯定少不了,赖豹作为申都监的亲信,怎会为难这些冒险出境走私的普通商家,这不是断申都监和申家的财路吗?

高守内心的疑问,很快就从赖豹与商家的对话中解开一些。

“这位将爷,行个方便吧,老朽等必定感恩戴德,这点钱钞不成敬意,权当买几壶浊酒解渴。诸位敢勇守卫疆土,劳苦功高……”一名头发灰白的老商人,捧着一个钱袋,递向赖豹。钱袋沉甸甸的,看起来分量不轻。老商人看起来已是花甲高龄,岁月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如沟壑纵横的纹路,不知为何会做这既辛苦又危险的走私生意。

“啪!”赖豹马鞭一扬,狠狠抽在老商人手上,打断老商人的话,“老泼才休得聒噪,谁稀罕你的银子,豹爷我最后说一遍,尔等速速交出兵刃,否则全部就地正法!”

赖豹一说完,众兵士便跟着鼓噪喝骂起来,缩小包围圈,枪头与刀锋距离商队人马更近了。

然而商队中几名手执弓刀的汉子,虽然面有惧色,神情慌张的不断后退,却并无一人丢下兵器,因为他们知道,失去兵刃只能任人宰割,在目前边境交战的形式下,若是被官兵抓起来扣上个私通外敌之类的罪名,肯定是死罪难免。这些汉子敢于保护走私商队,就等于是在刀口上舔血,必非软脚虾,但碰上的是装备精良的军队,人数又悬殊,他们毫无胜算,且一旦反抗,叛国的罪名就坐实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花甲老商人身上,很明显这个商队是以老商人为首。

只见花甲老商人长叹一口气,捡起掉在地上的钱袋,拍了拍,纳入怀中,他不再卑躬屈膝,而是直起腰,高昂起头:“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老朽等人借宝地经过,早给申家交足钱钞。明人不说暗话,豹爷你就明说吧,只要我们有,自当奉上。”

老商人话语里软中带硬,特意提了申家与行规,提醒赖豹他们是由申家允许和保护的,以申家在西北的名望,应该有回旋的余地,也是希望赖豹不要狮子开大口。

“你当然有,”赖豹面带讥讽,皮笑肉不笑的哂道,“我要你的项上人头,来,豹爷等着你奉上。”

老商人见赖豹软硬不吃,提出申家也没有用,他脸色一黯,无言以对。

“我数三声,”赖豹神色突然狠厉起来,“再不交出兵刃,格杀勿论!”

“一!”

“二!”

“三……”

“好好好,上交兵刃,我们上交兵刃,豹爷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吧。”花甲老商人毫无办法,再次无可奈何的叹息,吩咐护卫丢出手中兵刃。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最多这次满载而归的货物都给他们抢去,失去财物总比全死在这里强。

商队护卫也知道这状况不交兵刃是不行了,只好不情愿的把兵刃丢出去,人人面色愁苦焦虑。

赖豹得意的干笑一声道:“算你们识相,来啊,把这些通敌叛国者全绑了。”

众兵士一拥而上,拿出绳索,手脚麻利的把商队的人都绑了手脚,失去兵刃的商队护卫,现在想反抗也来不及,有几个大叫着想冲出包围,但徒劳无功,很快被按住一顿痛打,甚至直接一刀砍翻。

“苍天呐……”白发老商人在赖豹做出绑他们的命令后,脸色大变,颤着嘴唇仰天哀叹,目光流露出极其恐惧与悲怆之色,因为他终于看出赖豹真实意图,比他想到的最坏打算还要坏上万倍——他们不但全都要死,而且会死得无比屈辱。

“杀良冒功!”树丛中的鲁达,给出了答案,鲁达早已看得怒火中烧,拳头紧握,他强忍怒气,低声对高守说道,“在破戎寨早有听闻,申都监有时会派亲信暗中杀一些平民,砍下首级,划乱面部,谎报为杀贼,一来上官不会责怪他守寨无功,还可获得奖赏与升迁;二来劫获财物,发一些横财。”

“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高守在破戎寨也有听到只言片语的传闻,看着冷漠自得的赖豹等人,高守一时难以相信他们能做出这畜生不如的行径。

守护本国百姓,不是兵士的职责吗?

他们身上披挂,手中刀枪,口内食粮,以及说得饷银,哪样不是来自黎民百姓的供养?

而今,他们的刀枪,不指向番族死敌,反而对准他们所保护的同胞百姓,要杀良冒功?

人性何在?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叛国者!

卑鄙无耻,罪该万死等已不足以形容他们的极恶行为。

而且早有传言,就说明他们这样的行为,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次是商家,下次可能就是某个村落的无辜乡民。

不难猜出,赖豹与这些步卒,只是能分一杯羹的刽子手,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显然是申都监以及他背后的申家。

高守正思忖中,果见赖豹已下令,就地挖坑,准备砍下商队所有人的头,然后掩埋无头尸首,而他自己则开始清点商队财物。

感受鲁达呼吸越发沉重,转过头,就见鲁达再也忍不住,怒冲冲地站起身,就要向前冲去,他本仗义豪烈之人,最见不得这等恃强凌弱,杀良冒功。

鲁达迈出一步后,又止住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看向高守。

高守很清楚鲁达灼灼目光中所包含的意思,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并极其希望他同意救助那些将被砍头的百姓。

这个时候还能顾及高守的意见,更显示出鲁达对高守的尊重与信赖。

可是,先不论能否救得下,撞破了申都监和赖豹见不得人的丑事,他们回破戎寨后,还有活路?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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