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武病倒后,点名要孔映帮衬几位副院长处理医院的一系列事务。后来孔武又觉得没有领导层职位的孔映办事不便,便让她挂了代理院长的名。
毕竟是私人医院,孔武又是控股股东,孔映作为独女,继承职位是早晚的事,所以医院内部并没有太多反对意见。

代理了院长的职务后,孔映的工作量陡然增加。她又不肯放弃骨科的门诊和手术,两头一起忙,更是身心俱疲。

这天突然从外院转来一个骨盆骨折的患者,是棕榈市有名的企业家,据说还有些军政背景。

孔映看过X光片,打算委托给骨科的范医生做,虽然骨盆骨折是大手术,但患者的病情并不复杂,下面的主治医生也一样做得来。

结果孔映还没跟范医生开口,孔武就打来电话把她叫去了病房,要求她亲自为企业家手术。

“手术不复杂,况且范医生做博后的时候是专攻骨盆骨折的,她是最好的人选。”

“我知道范医生很好,但这个病人身份特殊,又是对你慕名而来,你一定要接手。”

孔武近日来一直住在病房,气色已好转了一些,不日就要转回家调养了。孔映顾忌他的病情,尽量把语气放得温和:“我的手术日程已经排得很后面了,他这个手术比较急,要在一周内上台,我没有空余的时间。”

“没有空闲,就挤时间。再挤不出来,就把门诊推掉。”

“爸……”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主刀,金副主任做一助。小映,你在宝和工作时间不短了,现在又是代理院长,这点利弊我相信你自己会权衡。”

若放在平时,孔映大概会摔门而去了,但如今孔武尚在病中,她不好发作。

病人在她眼中从来不分贵贱,她不会因为接手这个企业家而延迟或取消任何手术和门诊。所以牺牲的,还是她为数不多的空闲时间。

正说着,沈婉推门进来,热情地招呼:“孔院长,您看谁来了?”

沈婉引着两个男人进了病房,走在前面的是个年过六十的男人,穿着考究,头发半白,眼神中透着些许阴沉;而走在后面的年轻男人,与孔映有过一面之缘。

孔武与两个男人寒暄了一番,转而看向孔映:“小映,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坂姜制药的姜成元会长,这位是他的独子姜傲,现在担任社长。姜会长,这是小女孔映,之前在我们医院骨科工作,现在替我处理一些院长的事务。”

“早就有所耳闻,孔院长的女儿医术高超,今天终于见到了。”姜成元那三角眼里散发出的阴暗,看得孔映极不舒服。

一直在后面站着的姜傲现在也认出了孔映,礼貌地向其点了点头。

孔映想起了颜晰的话。

这个姜成元大概就是姜廷东的叔父,在姜廷东父亲去世后夺下了坂姜制药的控制权,继而将姜廷东驱逐出局。

看这个样子,姜成元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似乎不错。

医院院长和制药公司会长之间有私交,倒也说得过去。

“爸,我待会儿还有手术,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孔映礼节性地道了别,转身出了病房。

可姜成元看她的眼神,却在她脑中迟迟挥之不去。

孔映这一天回家,又是深夜了。

阮沁已经睡了,厨房里放着外卖,下面压着张纸:是温医生给你买过来的晚餐。对了,公司组织旅游,我明早出发,下周回来。我会想你哒!

孔映拉开塑料袋,几个菜倒真都是自己爱吃的。里面还塞着一张字条,字迹工整地写着——注意身体,温沉。

谢谢你的晚餐,不然真要饿肚子了。孔映给温沉发了微信。

温沉:不客气,回家了?累吗?

孔映:累。

她热了饭菜,又拿了一瓶啤酒出来,在露台的躺椅躺下。

不一会儿,电话响了,是温沉。

孔映接起:“这个时间了,你还没睡?”

“身为院长的你才回家,我这个下属怎么好意思早早休息呢?”温沉低低地笑着,“忙完了这一阵,我们去国外旅游吧。”

孔映:“就我们两个?”

“嗯。”

“去哪儿?”

姜廷东此时正靠在客厅的沙发上闭目养神,自从孔映开始早出晚归,他就莫名开始了晚睡,有时候他站在露台上,看到孔映家里的灯在深夜里亮了又灭掉,才会安心回卧室。

露台传来孔映的声音,姜廷东走到门边,靠着玻璃窗,静静地听着。

“你想去哪儿?”温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帕岸岛怎么样?想在满月派对上一醉方休,然后就那么躺在荧光色的沙滩上看烟火。”孔映望着棕榈的万家灯火,“哎,光是这么想想,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等院长好起来,一起去吧。”

“嗯,不过,谁不知道你温主任是医院的大忙人,你真的有时间出去旅游?”

“这几年我可是一天年假都没休过,偶尔要休息几天,您不会那么狠心不批准的吧?院长大人。”

孔映被他逗笑了。

温沉问:“又在露台上?”

“嗯。”

“吃完就早点进去休息吧,外面冷,不要着凉。”

孔映突然愣了一下,想起上次自己在露台睡着,姜廷东怕她生病,还特意翻了露台进来,最后还阴错阳差地把她的肩膀扭脱臼了。

说起来,自从他们开始了这种不能见光的关系,除了生理需求而敲开彼此的房门外,两人就真没在其他地方见过面。

明明就住在隔壁的,为什么每次都能完美地避开呢?

姜廷东听见孔映挂了温沉的电话,才慢慢坐回到沙发上。

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他们除了各取所需外,本就不应该有所交集。

吃完东西,孔映回到书房,强忍着困意在电脑上看着手术资料。

突然,她看到了一个名为“监控视频”的文件。

那是她从姜廷东给她的U盘里拷贝下来的,她最近太忙,一直都没来得及看。

她只开了书桌上的小台灯,昏暗的灯光下,她点开视频文件,电脑屏幕出现了正对着她公寓门的画面。

顶层只住了姜廷东和孔映这两户,走廊很少有人经过。孔映慢慢往后拉进度条,终于到那天凌晨三点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影。

只见那个人影从姜廷东的公寓出来,起先孔映还看不清她的面孔,只见她越走越近,一直走到孔映公寓的门前。

孔映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孔。

她用一把小刀割开了左手食指,用汩汩涌出的鲜血,在纸上写下了什么。

然后,她慢条斯理地,将血书塞进了孔映的信箱里。

孔映几乎要窒息了。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那里,吸着流血的手指,诡异而阴冷地笑。

孔映啪的一声合上了电脑。

她摸出手机,颤抖着在微信中打出一条信息——

梁医生,明早我可以见你吗?我有急事。

“孔院长,您这么早,您今天不是十点半才有手术的吗?”

孔映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骨科的护士站了。

她茫然地看着周围。

她上一秒的记忆,明明是在和梁医生一起看那个监控视频。怎么下一秒,她就突然到宝和来了。

孔映望向护士站的时钟,现在是早上八点五十,她去见梁医生的时间,是早上七点二十。

她的记忆又丢失了,整整一个半小时的记忆,全都不在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梁医生的诊所,又怎么来的这里。

她又低头看了看胸前,自己连刷手服和白大褂竟然都在不知不觉中换好了。

“孔院长,您没事吧?您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护士从未见过孔映这般茫然失措,于是上前询问。

“我没事。”

孔映翻遍了手提包和口袋,也没找到舍曲林,她只好翻出了Sarah在美国开给她的处方,去药剂科要了一盒。

她吃了药,然后冲进院长办公室,将门反锁,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梁昱君医生。

“孔映?是孔映吗?”

“梁医生……”

“你还好吗?你刚才在诊所的表现有些反常,所以我想打电话来看看是不是一切都好。”

孔映摇摇头:“我不太明白,我不记得了刚才在诊所的事了……”

“什么?记忆断层又出现了?”

“好像是的。”

“孔映,你听我说,你先不要激动,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 梁昱君顿了顿,“你还记得你今早给我看的视频吗?那个写血书的人,就是你自己。”

昨晚孔映在监控视频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投递血书的不是徐怀莎,更不是憎恨她的病人,而是她自己!

“孔映,我不知道如何解释你的症状。梦游症说不通的,因为你这几次记忆断层都不是出现在睡梦中,我只能说,你的病情比我和Sarah想象的都要严重。”

“那我……应该怎么办?”

“首先,我建议你重新开始服用舍曲林,毕竟你的很多症状都是在停药后产生的。另外,我很讨厌这样说,但孔映,我建议你找个时间过来做个系统的检查,如果有必要的话,你或许需要住院治疗。”

孔映手中的手机无声地滑落。

企业家的手术准时开始了。

孔映走进手术室的时候,整张脸都是苍白的,额上更是沁了细细的汗珠,大家都没见过她这样,一个个提心吊胆,却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

原本不到三个小时的手术,孔映用了四个小时才完成。缝合由金副主任收尾,孔映走出手术室的时候,几乎瘫倒在地。

她回忆起,自己小时候也常常会经历记忆断层,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情况越来越少,直到最近才又故态复萌。

如果不是那个监控录像,她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竟在毫无意识下,做出如此恐怖的事。

孔映抬起左手,盯着食指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想起自己在写下血书时那诡异的笑,心中战栗。

姜廷东将林泰遇害前几天他和颜晰的行程翻了个遍,甚至去财务那里翻找了林泰那几天的报销记录,都没找到任何线索。

那几日颜晰的行程不多,除了拍摄杂志封面和海报外,就只有为一个刚上市的眼药水拍摄广告。

姜廷东查了一下这款眼药水,发现是坂姜制药研发的。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巧合,又或者是否和林泰的遇害还有颜晰的受伤有关。

快到下班的时候,成美敲门进来,说有一位姓孔的女士在外面等他。

姜廷东没想过孔映会来找他,毕竟除了床上,他们其他的生活轨迹没有一丝重合的地方。

孔映进他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是不对的,她咬着牙,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样。

还未等姜廷东问出口,孔映就走了上来,搂住了他的脖子:“让我这么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姜廷东叹了口气,环起了她的腰,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在抖,整个身子都在细微地颤抖。

过了许久,孔映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来,是有事要问你的。”她抿了一口成美刚才端上来的咖啡,“我和温沉喝醉的那晚,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倒也没什么,你似乎只是很不高兴我出现在你家,一定要让我离开。”

孔映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你怎么过来的?”

“出租车。”

她还怎么敢再开车,她连自己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万一在路上失去意识,她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来到这里。

她并不怕死,她只是怕这种不能主宰身体的感觉。

“我这就下班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姜廷东的车开到NOSA楼下的时候,孔映第一次对这里感到疏离和抗拒。

坂姜制药组织员工旅游,阮沁跟着去了。家中无人,孔映站在家门外踌躇许久,都没拿出钥匙。

当时她就是站在这儿,将那封血书投进了她的信箱。

“不然你先去我家坐一下?”

“我能去你那儿待会儿吗?”

两人异口同声。孔映望向姜廷东担忧的脸,低低地笑了。

看到孔映还能笑出来,姜廷东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两人进了门,姜廷东就开始在厨房翻箱倒柜起来,孔映好奇地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找什么呢?”

“找食材,做饭啊。”

“你?做饭?”孔映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我像你,天天靠外卖度日。”

“叫外卖怎么了?方便快捷还能促进经济。”

孔映是不会做饭,可自从阮沁住进来之后,她叫外卖的次数已经少了很多了,没想到还是在这儿被人数落,她自然不服气。

“今天就吃点健康的吧。”姜廷东挽起衬衫袖子,打算开始准备晚餐。

“等会儿。”孔映突然喊停。

“又怎么了?”

孔映跳下高脚凳,去烤箱的把手上拿了围裙,然后走到姜廷东的身后,一只手拎着围裙,一只手环住他的腰。

她动作很慢,手指擦过姜廷东的腰,激起一串串酥酥麻麻的电流。后者知道她是故意使坏的,只得僵在那里,竭力将呼吸保持均匀。

可惜,还是起了反应。

孔映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立即松手,跳回高脚凳上,一边晃着脚,一边无辜地托着腮:“还愣着干什么呀?快做吧,我都要饿死了。”

姜廷东磨着牙,要不是现在要做饭,他恨不能直接把她压上厨房的操作台。

姜廷东的厨艺倒是出奇的好,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一天没吃饭的孔映饿极了,一直在夹菜和吃这两个动作之间循环着,都没时间说话。

姜廷东一边吃饭一边看她,原来她吃饭的时候,样子还挺可爱的,一点平日里的咄咄逼人都没有。

两人吃完饭,孔映在姜廷东家洗了澡,套着宽大的男士T恤窝在沙发里愣神,姜廷东端来了热巧克力,手里还拿着毛巾。

他在孔映身边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躺过来吧,我帮你擦头发。”

孔映倒是比平常温顺许多,直接躺了下来。

她枕着姜廷东的大腿,觉得前所未有地安心,好像只要在这里睡一觉,第二天醒来就会发现所有此前发生的坏事都是一场幻觉。

“最近狗仔们还有来骚扰你吗?”

“还好。”

自从上次狗仔闯进急诊室,宝和医院的安保就加强了不少,而且最近孔映除了门诊手术,就是窝在院长办公室看材料,她的作息乱到自己都搞不清,就更别提狗仔们了。

“颜晰也应该和你说了吧?MG对这种绯闻向来不会回应,越回应事情会闹得越大的,等过几天别的新闻出来了,人们就会慢慢淡忘的。”

“嗯,我知道,颜晰已经打电话解释过了,还跟我道了歉。”

其实她不在意的,假的终究是假的,无法成为真的。

两人看了一部电影,一部老式泰国温情片,经历了如此混乱的一天,孔映早就累极了,不一会儿便靠在姜廷东肩上睡着了。

后者轻轻捧着她的脸,将头靠在了她的头上。

他一直都没有问,没有问为何孔映会突然出现在MG,没有问是什么事让她受了如此大的打击。只要孔映不想说,他不会问。

他怕问了,无法安慰。

自从徐怀莎走后,他将自己的心添砖加瓦,保护得滴水不漏。这种让他感到安全的状态,不知道何时开始受到了威胁。

心中仿佛有一座警钟,时刻提醒着他,如果再这样下去,一切都会失控。

林泰的告别仪式简单而隆重,姜廷东一袭黑西装,站在灵堂前和林母迎接前来送别林泰的亲友。

林母的眼泪早已流干了,面色苍白的她半偎在姜廷东身上,像是一阵风就要吹倒了。

颜晰也来了,他戴着口罩和墨镜,静静地站在角落。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倘若被狗仔队跟到,破坏了告别仪式的气氛,别说是林母,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灵堂里的黑白照,林泰笑得灿烂。

颜晰盯着林泰的笑,林泰在他还没红的时候就开始做他的助理了,他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事,这样毫无缘由的离别,颜晰始终无法接受。

告别仪式过后,林母带着林泰的骨灰踏上了返回老家的路。这之前,姜廷东早早就着人在林泰的老家购置了墓地,就只等骨灰归乡了。

送别林母,姜廷东和颜晰肩并肩走在静谧无人的花园中。

“颜晰,我知道你现在或许不想思考这件事,但就像我之前给你看的那张通缉照片,我真的怀疑害你和林泰的是同一个人。”

颜晰默然无语。

“你再好好回忆回忆,林泰遇害前,难道就真的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廷东哥,我真的不记得了。”

“我查了你那段时间的行程,你当时拍了杂志封面,还有眼药水的广告,这些你都还记得吧?”

“嗯。”

“那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吗?”

“眼药水……”颜晰似乎记起了什么,极力思考着,“眼药水厂家寄来的文件……”

“你是说坂姜制药?”

“你知道?我当初也是接下这个广告后才知道是坂姜制药的产品的,我怕你生气,就没告诉你。”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起什么了吗?”

“要是说奇怪的事,倒也只有那一件,不过我想象不出那件事和林泰被害有什么关系。就是林泰去世前的大概两三天吧,坂姜制药寄了一份文件给我,我以为是广告合同,就打开来看了,结果是什么药物试验报告。我想着大概是寄错了,就让林泰寄回去,好像从那之后,他就变得有些怪。”

“有些怪?”

“好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一样,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说。第二天他还请假了,说是生病了。然后再后来……”

再后来,林泰就遇害了。

可一份寄错的药物试验报告,又是怎么和这一系列案件关联起来的?又或者,这一切只是巧合?

姜廷东百思不得其解。

两人向停车场走去,颜晰突然问:“最近孔医生还好吗?”

“我最近也不常见到她,她升任院长了,忙得不可开交。”

“和我的绯闻,一定给她造成很多困扰吧。”

“她比你想象的坚强,没事的。”

两人一前一后开车回到MG娱乐,距离大门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姜廷东就看到好几辆新闻车停在路边。昨天MG旗下一个女团被新闻曝出成员不和,这些记者大概是来堵她们的。

颜晰开在姜廷东前面,他刚停好车下来,记者们就蜂拥而上。

颜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僵在原地,姜廷东赶忙下车想要去帮忙,却被记者们的问题惊得停住了脚步。

“颜晰,请问你对你的绯闻对象孔医生此次造成的医疗事故怎么看?”

“死去的病人是棕榈市有名的企业家,还曾投资过你主演的电视剧,你会站在哪一方?”

“听说她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一直在服用抗抑郁类药物,这件事你知情吗?”

拥挤中,姜廷东拿出手机,热点新闻的标题已经推送了进来——

患有精神疾病仍主刀,颜晰医生女友酿医疗事故,导致本市著名企业家身亡!

刷手池水龙头里的水还在流。

可孔映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病人被宣布死亡的时候,她接到护士的紧急电话不久,刚赶到手术区。

是那个骨盆骨折的患者,一小时前突然产生剧烈腹痛。被紧急送进手术室,刚开了腹,生理指标就没了。

消化科的医生告诉她,是腹腔内异物引发肠穿孔,导致了急腹症,病人休克死亡。

而那个异物,是医用棉花。

是骨盆骨折手术时被遗留在腹腔内的棉花。

愤怒的家属已经围住了手术区,又叫来了不少记者,据说已闹得满城风雨。

“孔院长……”护士长急匆匆赶来,“刚才沈主任来电话了,说院长让您先从紧急出口离开,现在家属情绪激动,正门怕是出不去。”

孔映不听,转身往正门走去。

如果真是她的过错,那躲又有什么用?

“您千万不能过去,孔院长,孔院长!”

孔映的脚步很快,护士长追不上她。

她急速向手术区入口走去,用尽全身的力量,一把推开了大门。

门外的人声肃静了两秒。

孔映摘下手术帽,慢慢弯下腰。

“对不起,对于患者的死亡,我深表歉意。我也郑重承诺,如果在此前的手术中我有任何失误,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绝不推卸责任。”

人群重新炸裂开来。

“什么叫如果?这明明就是你的责任!”

“你自己脑子有问题,还出来做手术,我一定要你血债血偿!”

家属的哭喊和记者们的提问交织在一起,充斥着孔映的鼓膜。混乱中,一个巴掌扇过来,力道之大,孔映耳中一阵嗡鸣。

孔映侧过身来,看到了哭得满脸是泪的患者女儿。

孔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孔映是冷静的,是一种近乎冷血的冷静,她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想要解决问题,可家属却不会领这个情。

在别人眼里,她只是一头连心都没有的怪物,手术失误死了人,却连一滴泪都不会掉的怪物。

又是一个耳光,扇得孔映倒退了半步,连嘴角都出了血。

“你们干什么?”

一件外套不知道被谁罩在了孔映的头上,她从缝隙中向外看,看到了额头沁着细汗的姜廷东。

家属和记者们怎么肯轻易放过孔映,姜廷东用整个身体护着她,艰难地将她往外拥,巴掌、拳头全数落到了他身上,他却连一声都没有吭。

这时候温沉也赶来了,他一边挡着几个记者,一边焦急地询问孔映的状况。

然而孔映没有回答。

终于,在保安和医生护士们的合力干预下,姜廷东终于带着孔映突出重围。

姜廷东将孔映安置在了副驾驶上,他将安全带为她拉好后,整个人撑在她的座位上,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孔映,你看着我。”

孔映是好不容易才把目光集中在姜廷东脸上的,她很难形容此刻他的表情,他坚定而温柔,眸子里带着炽热的温度。

这很奇怪,她明明记得他的眼睛向来是冷冰冰的。

“我现在带你走,知道吗?我现在就带你走。”

孔映定了定神,轻声道:“去哪儿?”

“去一个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姜廷东将孔映带到了自己位于棕榈市郊的岚桥庄园,这里人烟稀少,水域蜿蜒其中,每栋别墅都配有私人码头,庭院又大,私密性极好。外人若是想要进来,光是安保就有三道卡,不仅要登记身份,且保安只会在得到业主本人确认的情况下才会放行,所以即便真有记者找到这里,也不可能进得来。

孔武打来电话,二话不说停了孔映的职,叫她等调查有了眉目后再出现。她有PTSD病史的事也不知道被谁泄露了出去,舆论都在质疑是否是她的精神状态导致了患者死亡。

孔映的脸肿了,嘴角也破了,姜廷东正坐在沙发上帮她敷冰袋,后者疼得直咬牙,却是一声不吭。

“她打你,你就站在那里给她打吗?怎么连躲都不躲一下?”

孔映抬头看了一眼姜廷东,姜廷东看到她那带着委屈的小眼神,立刻心软了。

“是我去晚了。”姜廷东叹了口气。

他听说了新闻,哪儿还顾得上工作,一路七十迈飙至宝和医院,还是来晚了一步。

孔映不是刀枪不入,这番多少受了点惊吓,敷完冰袋后,很快在沙发上睡着了。

成美来电话提醒姜廷东下午有会议,这个会很重要,姜廷东无法不去,只好出门了。

夜晚,姜廷东带着食物回家,却发现家中的灯全灭了,屋内一片漆黑。

姜廷东以为孔映还在睡着,径直去了主卧,结果床上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他心里嘀咕着,又把几个客卧和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没人。

姜廷东的心陡然提了起来,脑中慢慢蹿出了无数个念头,孔映今天在医院受尽了羞辱,不会是……

加上那晚孔映险些溺死在海里,她精神如此不稳定,姜廷东更加不能冷静。

他冲出门,想着孔映是不是一个人走出去了,却在这时,在远处栈桥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孔映已经醒了,正一个人坐在码头发呆。她人本来就瘦,此时又穿着宽大的男式家居服,显得更加落寞。

孔映听见身后的响动,回头见到姜廷东,笑了:“回来啦。”

看到孔映,姜廷东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满脸都是汗?”孔映见他神色奇怪,不禁问。

“我以为……”

姜廷东没说完,他也不懂刚刚自己为何会反应如此强烈,明明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就能想到的事,一联系到孔映,就让他丢了理智。

“以为什么?莫非……你怕我自杀?”孔映笑了。

“没有,就是回来没有看到你,有点担心。”大概是被孔映吓到了,姜廷东这句话回答得倒是出奇的老实。

姜廷东的话,像是柔软的手一般抚摸了孔映的心。

孔映走过去,用手臂轻轻环住姜廷东,呢喃了一句:“谢谢你。”

这一句谢谢包含了太多,但孔映知道,就算她不说,姜廷东也一定会懂。

姜廷东被她抱着,许久没有动。

他以为离开了徐怀莎,自己只剩下一个没有灵魂的滴血的空壳。

但现在,此时此刻,他的心脏,开始回忆起,跳动的感觉。

“我回来的时候回去过NOSA,阮沁帮你收拾了些行李,我给你带过来了。”姜廷东的声线很温柔,“饿了吧,进来吃饭吧。”

夜晚,孔映洗好澡出来,一边揉着头发一边对姜廷东说:“还好没有回家去,阮沁刚从国外回来,发微信给我,说NOSA的大门都快被记者挤破了。”

“你就先安心住在这儿吧,想吃什么或者需要什么,你告诉我,我下班后给你带回来。”

“我是不是很过分?”孔映将毛巾搭在头上,坐上床,“我的病人死了,我却只让家属等待调查结果,连一句真正的道歉都没有。”

姜廷东非常自然地揉起了她头上的毛巾:“如果你坚信自己没有错,那么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不欠任何人,也不必对任何人道歉。”

姜廷东在家的时候,都是一副非常放松的造型,尤其是平日里一直会用发胶梳起来的额前发,在家里的时候也会清爽地放下来,孔映喜欢看到这样的他。

“你怎么今天突然过来医院了?”

“我不过去,难道要把你留给那些家属生吞活剥了不成?”

“其实,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顶多是打两下出出气,毕竟是至亲离世,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你理解他们的心情,谁来理解你的?”姜廷东无奈地摇头,觉得拿她真是没办法。

见孔映眯着眼睛,他问:“困了吗?”

“有点。”孔映率先爬进了被窝,只露出眼睛,一眨一眨的,“我累了,先休息了。”

连暴怒的病人家属都不怕的医生,如今却撒起娇来。姜廷东走过去帮她掖了掖被子:“我就在隔壁,你有事叫我。”

“其实,你没必要留下陪我的。”

姜廷东没回答,只说:“睡吧。”

关好灯,他回到客卧,缓缓在床上躺下。

他在娱乐公司工作,见过太多被媒体围攻的明星,有些勃然大怒,有些落荒而逃,他已见怪不怪。但孔映,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能在那么多人的围击下面不改色的。

她的无畏,触人心弦。

姜廷东翻了个身,感到枕头里似乎有什么硬硬的东西在硌着他。

他重新起身翻开枕套,竟在里面摸出了一份邮件。

邮件是寄给颜晰的,而寄件人,是坂姜制药。

难道这就是颜晰所说的那份令林泰变得奇怪的快递?

这栋庄园虽然在姜廷东名下,但颜晰、浩舜和林泰都有备用钥匙,所以林泰生前来过这里也不是不可能。

姜廷东拿出这份文件,封皮上盖着鲜红的“机密”戳,底下的大字写着——

《抗“杜兴氏肌肉营养不良症”药物“洛美琳”于宝和医院临床试验的报告》,项目负责人:姜成元。

转眼一个星期过去,宝和医院仍旧处于前所未有的混乱中。

受医疗事故的打击,孔武的病情急转直下。媒体们的声势不减,导致孔映迟迟无法回院上班,副院长一个人忙不过来,孔武只得让沈婉前去帮衬。

很快,医院内部的小道消息疯传,说孔映这次大概失了孔武的心,医院的继承权怕是要落到沈婉手里。

此刻,温沉正坐在大外科全体会议上。

会议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全程未发一言的温沉突然出声:“在散会之前,我有一些事要提醒在座的各位。孔映孔主任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这些天在医院内部,风言风语不少,针对孔主任的人身攻击更甚。我要告诫各位,这件事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谁都没有资格私自评论。我不管别的科怎么样,至少在我的大外科,我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

大家听了,面面相觑。这段时间,人人怕惹祸上身,没一个人敢为孔映说好话,温主任怎么还公开维护她?

这温主任,莫非疯了不成?

散了会,温沉又在原位坐了一会儿。

医院这边已经撤了孔映的职,如今骨科主任的位置也是金远光在坐了,倘若这场医疗官司真出一点差错,那孔映大概永无翻身之日了。

他很想她,想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放心不要怕,他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一如从前一样。

可如今,他只能以这种方式默默守护她了。

会议室的人慢慢走光了,温沉这才站起身。

“主编,料搞到了,这孔映在医院里人缘不好,我随便跟外科那些医生护士寒暄寒暄,就搞到她的话柄了。”

温沉刚出会议室,就听见这么一句话。

声音不大,温沉闻声望过去,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躲在墙角畏畏缩缩地打着电话。

“有人说她仗着是院长独女,在医院里横行霸道,上次还差点和一个患者家属打起来。还有人说她这人作风不正,和好多男人都睡过……我都偷偷录音了,反正不管是不是真的,咱们杂志这回肯定能大卖了!”

鸭舌帽男正说得唾沫星横飞,手机却被猛然夺走。

他一回头,正对上温沉阴沉的脸。

“哎,你抢我手机干什么?”

“你是哪家的记者?你知不知道这样乱写,我们可以告你诽谤?”

鸭舌帽男瞪起了眼:“我怎么乱写了?这可都是你们医院的医生护士亲口说的,我只是就地取材!”

“我最后告诉你一遍,你说的那些情况,都是不真实的。”

“不是,你是谁啊,这么维护孔映?”鸭舌帽男见温沉长得英俊,又穿着白大褂,不禁狡黠一笑,“嘿,你不会就是孔映的床友之一吧?我说你,走走肾就完了嘛,走什么心呀……”

话音还没落,温沉就上前一步,死死地抓住了鸭舌帽男的右手中指。

“怎么?你还想打人?”

“打人?何必说得这么难听。”温沉笑了,“看到我的胸牌了吧,大外科主任。”

“大外科主任怎么了?我怕你?”

“是,你不必怕我。只是我们干外科的,有复原伤者的本事,更有伤人的本事。”

顿时,鸭舌帽男感到中指一股寸劲,力气不大,但钻心地疼。

“等我扭断你的关节,再帮你接回去,保证你去哪家医院验伤,都验不出来。”

温沉还只是温和地笑着,可在鸭舌帽眼里,这主儿活脱脱就是一恶魔。

温沉缓缓加力,鸭舌帽男疼得冷汗直冒,却连动都不敢动,生怕一动手指就要断掉。

“我……主任大人,您就饶了我吧,我也是混口饭吃呀!”鸭舌帽男到底还是挨不住,连连求饶。

“那你说,这事怎么解决呢?”

“您看这样行不行,手机我就给您了,录音也都在这里面,您就饶了我一回,成吗?”鸭舌帽男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回去也不写孔映的负面报道?”

“不写了不写了。”鸭舌帽男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这还差不多。”

温沉松了劲,终于解脱了的鸭舌帽男赶紧捧着手逃了。

温沉回到办公室,翻出手机里的录音,一个一个听。

三个小时后,大外科的六七名医生护士被温沉约谈,出主任办公室的时候,这些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差,有几个女的,更是被训得泪水涟涟。

从此,宝和医院关于孔映的风言风语,算是消停了。

MG娱乐这边也没有安生日子,逮不到孔映,记者们就来堵颜晰。恰巧在这个时间发售新专辑的颜晰更是焦头烂额,忙完通告还要忙着躲记者。

专辑开售后,姜廷东也就暂时完成了他的工作,MG社长放了他半个月的长假,让他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此刻姜廷东正坐在吴致远夫妇的画廊,手里拿着那份药物试验报告,望着当初吓到孔映的那幅睡莲出神。

他已经跟颜晰确认过了,这份文件的确就是当时被坂姜制药错寄给颜晰的邮件。

姜廷东曾十分疑惑,林泰为何会在看到这份报告后变得奇怪。

直到他在上面看到了林泰女儿的名字——林念穆。

林泰结婚很早,一直与妻子恩爱有加,直到他妻子生产时意外发生羊水栓塞,死在了产房里。

妻子姓穆,于是林泰给女儿取名叫林念穆,小名穆穆,以寄相思之情。

姜廷东至今还能记得,穆穆坐在他腿上,奶声奶气地叫他姜叔叔的场景。

只可惜那样可爱的孩子,没能等到她的4岁生日。

至今姜廷东也不知道穆穆是怎么去世的,他只隐约记得林泰和他说过,穆穆有遗传病,很严重,要住院。

为此,郑浩舜当时还承担了不少林泰的工作,为的就是让林泰能空出时间照顾女儿。

姜廷东记得有一阵子林泰的心情很好,他还和颜晰提到,说穆穆参加了一个免费的新药试验,效果很好,孩子已经好转了不少。

大约一年半前,就在大家以为穆穆快要康复出院了的时候,姜廷东在一个深夜接到林泰的电话,电话那头,林泰号啕大哭,说穆穆没了。

具体是怎么没的,没人知道。

从此,这件事成了林泰的心病,没人敢在他面前提穆穆,就连MG社长都不例外。

“廷东。”白兰薰端来一杯茶,“我看你脸色不好,没发生什么事吧?”

“谢谢。”姜廷东将文件收起,接下了茶杯,“没事,只是在看画。”

“喜欢这幅睡莲?”

“画得虽然不够精细,但意境很好。”

“不是不够精细,是故意画成这样的。”

“怎么说?”

“是这株睡莲看到在水中的自己,产生了疑惑,它搞不清了,到底自己是睡莲呢,还是水中那个才是睡莲,而自己只是个倒影呢。”

白兰薰说着,笑了起来:“我是不是又让你无聊了?”

“怎么会,很有意思。”

“对了,上次你带来的那个女孩,这次怎么没来?”

“她最近不太方便。”姜廷东起身,正了正领带,“兰薰姐,我还有事,跟致远哥说我先走了。”

“嗯,去吧,小心开车。”

白兰薰目送着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画廊门口,又看了看那株坐在水中的睡莲,隐隐有些不安。

温沉担忧孔映的状况,即便孔映坚持说不用他过来,他还是问她要了地址,趁周末驾车过来探望。

他带来了孔映的舍曲林,也带来了一些新消息。

“医院把病历封存了,死者家属的律师已经准备了证据和诉状,向法院那边提起民事诉讼了。”

“估计至少要一个月才会开庭吧。”从前孔映忙得不可开交,现在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放个长假。

“难说,对方背景很深,把开庭日期提前,不是什么难事。你也要开始着手应对了,律师方面,你打算找谁?宝和的律师团队应该对这种案子很有经验。”

“我不打算用宝和的律师。”

“怎么?”温沉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些不信任。

“没事,姜廷东和我都认识一些律师,到时候我会向他们咨询的。”

听到姜廷东的名字,温沉轻轻皱起了眉,那天姜廷东拼命把孔映救走,两人又在这里单独相处了这么多天,他们的关系,温沉不猜也知道一二了。

他只能勉强忍耐心中的酸楚与疼痛。

“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温沉本以为,舆论闹成那样,孔映多少会受到些影响,但她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冷静。

孔映心里清楚,她不是毫无经验的新手医生,即便那天她情绪不稳,她在手术中也不曾有过一丝懈怠。

这种把医用棉花留在患者体内的低级错误,她坚信自己不会犯。

孔映吃了药,想喝一口温沉带来的汤,结果汤太烫,刺到她受伤的嘴角,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不吹就喝了?”温沉坐过来,盛起一勺汤,细细地吹了,才送到孔映嘴边,“来。”

这一刻,孔映突然觉得脑中的某根细小的神经被电到了。

太阳穴刺痛着,孔映俯下身去,紧咬着牙没有出声。

几片记忆碎片掠过,她看到了过去,一样是温沉的脸,他一样拿着勺子,一样在试图喂汤给她喝,带着宠溺的表情和深情的眼神,熟悉又陌生。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温沉,我看到你了,看到过去的你了。”

温沉手里的勺子倾斜了一下,险些掉了下去。

孔映从未见过温沉这样紧张,满怀期待却又怕失望。

“为什么我有时候看到你,就感到遗失了什么?温沉,你说实话,你有什么事,是没告诉我的吗?”

温沉心中翻江倒海,像是一场海啸,让他险些失了态。他又何曾不想告诉她真相,可若是能说,在她从车祸中醒来的那天,他就会告诉她了,又何必抱着苦痛煎熬到今日。

“我……”温沉刚启唇,门铃响了。

孔映把门开了一条缝,阮沁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一把抱住孔映:“学姐,我好想你啊!”

孔映把这个八爪鱼从自己身上扒下来:“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开心!就是特别想你!对啦,我给你带了好多吃的。我不在家,你怕是都没有好好吃饭吧?对了,最近不好的新闻那么多,你有没有心情不好?”

“我还好。”

阮沁在,温沉不方便说话,便先行告辞走了。没了旁人,阮沁更加肆无忌惮地黏着孔映:“学姐,这次出去玩我们拍了好多照片,等不及给你看了。”

阮沁的同事们有心,特意做了一个电子相册,把每年的旅游照都传到里面。孔映是从后往前翻的,今年的看完了,再继续滑,翻到了去年的照片。

是一张大合照,孔映扫了一眼,目光却定在了后排站在最旁边的一个男人身上……

这个人看起来十分眼熟,但孔映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他。

“这个人……是谁?”孔映指着那个男人,问阮沁。

“哦,这个人,我也没见过哎。我入职晚,可能是以前在坂姜制药工作的员工吧?怎么了?”

“觉得有点面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你同事这个人的信息?”

“没问题。”

两人一起吃了饭,孔映又亲自帮阮沁叫了出租车。

当她站在门口看着阮沁坐进出租车后座的时候,突然想到自己是在哪里见过那个男人了。

或许不能说是见过。

因为孔映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没错,他就是和林泰一起死去的那个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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