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逃》上映第一天票房破亿,好评如潮。这天也正值颜晰出院,制片方包下新皇酒店顶层举办庆功party。
孔映收到颜晰的邀请,本打算下班后回家换衣服,结果温沉那个工作狂临时通知她会诊,导致她在路边的名品店随便抓了件晚礼服,半路在美容室准备了妆发,就直接来了现场。

那张被上帝精心雕琢的脸蛋,一米七往上的身高,身材比例极好,一双腿又细又长,虽然只是临时装扮,但并不输在场任何一位女宾。

姜廷东见到孔映的时候,微微有些走神,平时见惯了她穿白大褂和刷手服的样子,也不少见她那每天都不会重样的大牌职业装,他在娱乐公司工作,见过太多漂亮女人,所以他以为她只是美。可如今她穿着剪裁贴合腰身曲线露背的晚礼服微微笑着站在他面前,他才发现她不只是美,还美得不可方物。

颜晰是这场party的主角,孔映本以为他戴着颈托出席会显得有些滑稽,没想到他保持着在公众前一贯的冷漠表情,再滑稽的东西到了他身上,也竟成了一种时尚了。

能把颈托戴得这么潮流别致的人,大概全世界就只有颜晰一人了。

“廷东。”姜廷东听到一个甜腻的声音,似乎极熟悉又极陌生,他下意识地循声看去,一个身着华服、妆容精致的女人款款走了过来,笑容灿烂。

姜廷东在见到她的一瞬间,表情隐秘地溃散了。

他向来发生任何事都不动丝毫声色,如今却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而变了脸。

本在和颜晰热聊的孔映察觉出不对,便往他们的方向走去,却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你怎么会来?”

“这部电影,坂姜制药是这部电影的主要投资商,你不知道吗?”女人轻轻眨眼,媚态十足,“制片方极力邀请姜傲和我出席,我们要是不来的话,就太拂制片方的面子啦。”

姜廷东是真的不知道他们也在受邀名单上,否则就算颜晰上门去求他,他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怀莎。”迎面走来一个西装革履、高大英俊的男人,他搂了一下徐怀莎的腰,宠溺道,“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徐怀莎笑得太完美,姜廷东也曾沉浸在这样的笑容里数年,如今却完美得让他有些不舒服,她娇羞地靠在男人怀里:“和廷东好久不见,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了,就过来聊上两句。”

徐怀莎的谎撒得滴水不漏,明明几个星期前和姜廷东刚在吴致远家见过,如今在男朋友面前,就变成“好久不见”了。

“哦,原来是廷东啊。”姜傲的目光先是落到了姜廷东脸上,一脸的不可言说。

是啊,他如今是坂姜制药的社长了,自然风光无限,意气风发。

走过来的孔映将手轻轻搭在姜廷东的肘部,后者没有动。

“那你们叙叙旧吧,我先过去那边。”姜傲明明知道徐怀莎和姜廷东交往过,此刻却完全不介意两人独处,说不清是真大方还是胜利者的炫耀。

孔映也不是傻的,知趣地避嫌:“颜晰刚才找我过去,那我也先走了。”

很快,就剩下姜廷东和徐怀莎两人。

“是上次在致远哥家见到的那个女人?你们这样子,可不像只是朋友啊。”徐怀莎眨着眼。

姜廷东没有接话。

“你……就这么恨我吗?”

姜廷东仍旧不回答,甚至不愿看徐怀莎眼睛。

“上次没说几句话就要赶我走,这次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吗?”徐怀莎追问。

姜廷东心中翻涌着,他能说些什么呢?说不恨,他做不到;说不在乎,他不愿说谎。难道要他说,他心里仍为她留着位置?

“今天的见面,是失误。这样的事,以后都不会再发生。”

姜廷东正要转身,却被徐怀莎轻轻抓住袖口。

“廷东,你就让我把话说完。等说完这些话,我保证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姜廷东没有再动,慢慢对上了徐怀莎的视线,浓艳的妆容下,他还是能一眼看出曾经每天清晨都会出现在他身旁的明丽双眼。

那双姜廷东看上一眼,就会卸下所有防备,义无反顾陷入其中的眼睛。

“我承认,那个时候是我做事太绝了,我在这里跟你道歉。但那时候我们之间也出现问题了不是吗?你只关心MG娱乐,录音室都快成了你第二个家了吧?你可是坂姜制药曾经的继承人啊,可公司的事你连问都不问。伯父去世后,我以为你会有所醒悟,可你居然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公司被你叔叔夺走,一点反抗都没有。我的男人不该是这么没有斗志的,被人凭空夺走属于自己的东西,你甘心,我都不会甘心。”

一字一句,像利刃,划过姜廷东的皮肤,留下一道道骇人血痕。

“你说我……甘心是吗?”

姜廷东的声线骤变,如同坚冰包裹岩浆,又冷又怒。

只听“哗啦”一声,手中的高脚杯被姜廷东狠狠摔碎在桌角,惊了周围的宾客,徐怀莎更是吓得花容失色。

红酒流淌在玻璃碎碴之间,高脚杯脚还被姜廷东捏在手里,他的手指被锋利的截面划破,鲜血跟随重力,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徐怀莎发誓,她在他眼里看见了彻骨寒冰。

孔映原路返回去找姜廷东,可偌大的宴会场,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几个服务生在清理地面,孔映看到餐台桌角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弯腰拾起,拿到手中才发现,是一枚Cartier的黄金钻石袖扣。

她将袖扣翻转过来,背面刻着T。J.,大约是主人名字的缩写。

“是廷东的袖扣,拿回去给他吧。”不远处一人走近孔映,“那袖扣是我送他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还留着。”

孔映抬头去看说话的人,对方笑着伸出手:“不好意思,算起来我们见过两次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你好,我是徐怀莎。”

孔映迟疑了一下,浅尝辄止地握了下她的手:“我是孔映。”

“孔映……你的名字好特别。对了,你和廷东,是在交往吧?”

孔映将袖扣收进手包,淡淡道:“只是朋友。”

“哦,是这样啊。那他还能邀请你做女伴,看来也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

作为曾与姜廷东交往七年的人,徐怀莎能看出,姜廷东看孔映的眼神里,没有爱情。如果非要说有些什么,也顶多算是暧昧。

只是孔映这人让她有些在意,从头到尾虽然没讲几句话,气场却强得让人望而却步。

孔映同样打量着徐怀莎,她不太明白,眼前这个女人除了漂亮,其他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姜廷东如此念念不忘。

她不是嫉妒,只是单纯好奇。

徐怀莎看着孔映的眼睛,突然说:“你对廷东,不是认真的吧?”

徐怀莎说完,自己笑了:“你要是真喜欢他,刚才我提出和他叙旧的时候,你就不会主动避开了。”

“所以呢?”

“因为他心里有别人,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游戏了,是吧?”徐怀莎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可惜,廷东和你不是一路人,适可而止吧。”

徐怀莎这一番转折,倒提起了孔映的兴致,她饶有兴味道:“那我倒想听听,姜廷东是怎样的人?”

“他是,值得比你更好的人的人。”

“够不够格,你说了不算,只有他说了算。”孔映侧过身去,用余光瞥了一眼徐怀莎,轻笑,“失陪了,徐小姐。”

孔映找了一圈,不见姜廷东的身影,不禁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一路往地下停车场找去,发现他的欧陆已经不在了。

她拨通了颜晰的电话:“颜晰,看到姜廷东了吗?他的袖扣在我这儿,我找不见他人了。”

“你刚才不在吗?廷东哥摔了杯子,直接走了。”

“怎么回事?”

“大概是看到前女友和自己堂兄在一起,心里不舒服吧。”

“徐怀莎吗?”

“对啊,现在和姜傲在一起了,姜傲是廷东哥的堂兄。”颜晰顿了顿,“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吧,戴着颈托开party,也是够累的。”

“在停车场呢,好,那我等你。”

不一会儿,颜晰的保姆车就开了过来,颜晰在驾驶位后方的位置坐着,看起来疲乏不已。

“早知道就听你的,不过来了。”戴着颈托的颜晰显得可怜巴巴的。

本来颜晰是被孔映牢牢叮嘱出院后在家静养的,但这部电影他彻底缺席了后期宣传,这次庆功宴再不参加,他心里过意不去。

保姆车转上道路,颜晰偏头看了孔映一眼,突然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你和廷东哥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什么地步?”

“能一起出席这种重要宴会的地步啊。”

孔映托着下巴哼笑:“只能算是聊得来的邻居,大概连朋友也算不上。”

“他告诉你他和徐怀莎的事了吗?”

孔映没回答,她不是那种喜欢追问人家隐私的人,更何况她和姜廷东哪里到了互相倾诉秘密的程度。

“两个人本来都要结婚了,就因为廷东哥的父亲突然病逝,他们家的家族企业——坂姜制药的控制权落在了他叔父手里,本来属于廷东哥的继承权也落在了他堂兄姜傲手上,徐怀莎就转而和姜傲好上了。相恋多年的女友,突然因为钱抛弃自己,还和自己的堂兄在一起了,这换成谁,也都是接受不了的吧。”

孔映早已猜出姜廷东有无法启齿的过去,但从颜晰口中得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是有些唏嘘。被手足和挚爱同时背叛,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所以,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吗?”

“你看出来了啊。是啊,一切都变了。唉,好怀念以前的廷东哥啊。”

怀念以前的他吗?

孔映在心里笑了。

他们怎么就是不懂呢?就像Sarah和阮沁,无时无刻不祈祷她变回过去的样子。但伤害和成长其实没什么两样,她和姜廷东不是怪胎,只是改变了。

保姆车在NOSA公寓前停下,颜晰突然认真地看着孔映:“孔医生,救救他吧。你救了那么多人的生命,这次,就救救他的心吧。”

孔映下了车,抬头望向灰白弯月,不禁充满讽刺地嗤笑。

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怎么去救另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对于姜廷东来说,徐怀莎是一场噩梦,一场伪装成美梦的噩梦。

分手前一天,徐怀莎还抱着他和他一起畅想蜜月旅行的目的地,结果二十四小时不到,她一通分手电话就将两人七年的感情葬送。

只因为他没了坂姜制药的继承权。

可笑,太可笑。

时针快指向午夜了,面前的伏特加刚喝到一半,突然有人按门铃。姜廷东去看对讲画面,见到穿着无袖晚礼服的孔映。

他开了门,倚在玄关边看着她脱高跟鞋,一反常态地主动:“喝点热巧克力吗?酒喝得胃里不舒服吧?”

“好啊,谢了。”孔映欣然应道。

姜廷东的家和孔映事先想象的完全不同,她本以为这里会是那种金碧辉煌的巴洛克风,却没想到整个公寓是以灰色为主色调的极简风格,放眼望去竟一丝丝暖色调都没有。

和孔映家的格局一样,这里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姜廷东打开柜子找巧克力糖浆,孔映走过来,见他手指上缠着歪歪扭扭的纱布,上头还渗着血。

“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姜廷东边找东西边问。

“听颜晰说你和徐怀莎闹得不太愉快,有点担心。反正我就住隔壁,也多走不了几步路。”孔映从皮包里掏出那枚钻石袖扣,搁在桌子上,“还有,你的袖扣落下了。”

袖扣是徐怀莎送的,他一直戴着。孔映没点破。

姜廷东看了一眼袖扣,嗓音暗了一下,慢慢道:“丢了也罢。”

孔映在心里笑他口是心非,干脆拉住他:“先别管喝的了,过来坐,我帮你把手指重新包扎下。”

喝了酒的姜廷东自然是比平日听话许多,乖乖地坐了过来。

拆下原先的纱布,孔映才发现创口比她想象的还要深,玻璃是斜着戳进去的,又在伤口中停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所以一片血肉模糊。

“你这样随随便便处理,是要感染的。我不想颜晰刚出院,又在医院看到你。”孔映大概猜到这伤是因为见到徐怀莎才受的,也知道姜廷东大半夜在家独自喝酒定是心情不畅,所以故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

“有些事情,能够曾经拥有已经很好了。你已经比我幸运了,我可是连曾经都失去了的人。”孔映一边帮他消毒,一边淡淡道。

孔映愿意剖开自己的伤口来宽慰姜廷东,也是因为她感同身受。

“人之所以受伤,不是因为失去了,而是因为它还在。”

孔映愣了。

姜廷东说得对。

她恨这样的自己,因为失去了记忆,所以连母亲去世,她都无法悲伤或哭泣。如果那些回忆还在,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她也会像萨婆婆在外公的告别仪式上那样崩溃痛哭吗?

伤口包扎好,姜廷东继续去帮孔映煮热巧克力,不一会儿,巧克力的香气就溢满了厨房。

姜廷东将马克杯端给她:“一泵巧克力糖浆,一层薄生奶油,加脱脂牛奶,应该合你口味。”

孔映捧起马克杯喝了一口:“啊,真舒服,这个解酒最好了,比解酒汤还管用。”

她的发型有些散了,栗色的长发掉了几绺在耳侧,本来穿的就是低胸礼服,此时更添了份性感。

电视里播放着午夜恐怖电影,姜廷东坐下来继续喝酒,孔映则蜷在他旁边喝热巧克力。两人之间有着一种奇妙的默契,就算不讲话,也并不觉得尴尬。

电影放到一半,画面出现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孩拖着洋娃娃,走在旋转楼梯上,背景音越来越恐怖,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姜廷东突然欺身上前,捂住了孔映的眼睛。

“怎么了?”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他手心的温热加速了她的心跳。

“这里有个镜头很恐怖。”

孔映突然懂了白兰薰那句话:“廷东啊,他是那种,明明非常善良,却认定了自己会不幸一辈子的人。”

他不仅善良,还很温柔。

孔映按住他的手,一个翻身,骑在了姜廷东的身上。

姜廷东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另一只手重重握住她纤细的腰。

仅仅是三秒的对视,却要把周遭的一切都烧起来。

孔映低下头,用鼻子蹭姜廷东的脖子,然后是细细碎碎的啃咬,慢慢变成细致缠绵的吻。

姜廷东托着孔映站起来,后者的脚缠着他的身子,像一株亟须从大树汲取养分的藤蔓。

两人一路喘息亲吻,进了主卧,被放到床上的孔映见床头上放着一只造型幼稚的玩偶,与这里的风格格格不入,不禁有些想笑:“没想到你喜欢这些。”

在解衬衫扣子的姜廷东抬起头:“是我妹妹的东西。”

“妹妹?”孔映一直以为姜廷东是独生子,没想到他还有个妹妹。

“我父母早年离婚的时候,我被判给了父亲,母亲则带着妹妹去了美国。那之后,我们就没再见过面了。”

“她不愿意见你吗?”

“要是她只是不愿见我,倒也没什么,起码让我知道她在某个地方生活得很好,我就知足了。”姜廷东光着上身走到床边,将窗帘拉上,只剩下那盏橙黄色的壁灯还在幽幽发亮,“在美国发生了一些事,她离家出走了。我和母亲找了好多年,一点音信都没有。”

孔映看出姜廷东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便走上去慢慢摸索上他的腰:“我们,继续吧?”

姜廷东一愣,旋即将孔映压倒在床上。

两个自私却承受着苦痛的人,贪恋着情欲带来的麻痹感,慢慢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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