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被任不凡鼓动得热血沸腾,比他更迫切拿自己的作品到市场去卖。任不凡早已打定主意,要将宜贵妃手中的那条龙带去,并说,只有这条盘龙才能尽显皇上的高超技艺。这条龙是半成品,朱由校又经历大半天的精雕细琢才算最终完成,其间连午膳也未来得及用。
任不凡掏出怀表偷偷瞅了一眼,时间已是申时整,感觉应该是时候了,便向朱由校请求:“皇上,在您的努力之下,这条龙足以震古烁今了,还是让徒儿赶紧带着上街吧,再晚一会,街市一旦散去,能够看得懂它的此中行家可就不多了。”

朱由校用衣袖揩了揩鬓角汗水,挑剔的目光再三打量手中的木龙,遗憾道:“其实还可以弄得更细致一些。”任不凡不能不佩服朱由校的敬业精神,赶紧劝说:“人无完人,物无足备,搞得太完美了,下次再卖其他物件,岂不是让那些行家认为皇上江郎才尽,毫不进步了?”

“有理,说的有理。你赶紧带着它去街上。”朱由校再次交待任不凡,可不能让那些大臣知道此事了。任不凡信誓旦旦:“请皇上师父放心,徒儿一定藏好了。”他当着朱由校的面,把木龙用一块明黄绸缎裹了又裹,然后揣入怀中。

看到对他的作品如此精心珍爱,朱由校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挥手道:“你去吧,记住不要走东华门。”进宫办事的大臣都从东华门进出,所以他才会这样交代。任不凡点头答应,装出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出了养心门。四下望望,不见刘焕的身影。这小子一直跟踪监视,需要他的时候却又不见了。

任不凡慢慢腾腾向西华门磨蹭,不时偷偷扭头往回张望,前方出现了西华门高大的身影,终于看到了刘焕,正借助墙角旮旯鬼鬼祟祟跟在身后。任不凡暗暗一笑,干脆把整个身躯转了过去,大声喊道:“大头兄弟,大头兄弟……”

刚跟上来,就被发现,刘焕一阵懊恼,不理会怕引起怀疑,只得硬着头皮奔了过来。任不凡皱眉叱责道:“哥哥我正有事找你,大半天连鬼影子也不见,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刘焕暗自庆幸,幸亏听了顾秉谦的告诫,坦然回应道:“公公您不是让小的把那个锦匣送给表小姐吗,昨天一直没机会出宫,今天下午小的刚刚给送过去。现在您要小的做什么?”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任不凡把胸脯挺了又挺,里面尺许长的木龙轮廓毕露。“是这么回事,皇上让咱出宫给他宣道口谕,估计回宫要晚一些,宜妃娘娘可能要派莲儿找咱有事,你去咱的住处等她,让她耐心等咱回来。”

出宫宣旨,怀中藏着东西干吗?肯定是偷了什么东西打算出去销赃。刘焕内心波动,回想起顾秉谦交代他的话,这难道不是必须报告他的不轨行为?刘焕狠命向任不凡前胸盯了一眼,脆声答应道:“为了不耽误公公的事,小的得赶快去您的住处。”不等任不凡再说话,匆忙转身而去。

任不凡走走停停向西华门挪,足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几名侍卫从门洞中奔出,拦住他的去路,其中有人眼尖,立刻满脸堆笑道:“原来是任公公,您老不在‘刨房’伺候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任不凡笑道:“皇上让咱出宫办件事。按规矩,内侍出宫,都必须搜搜身,请哥几位搜搜吧。”为首的侍卫头儿,是那日随同他一起前往孙承宗府邸的九品侍卫,点头哈腰道:“任公公,您老这句话不是拿弟兄们开涮吗,您是当今御徒,还能胳膊肘往外拐,偷皇上的东西出去变卖不成?”然后呼唤手下:“来呀!任公公出宫办差,把门打开放行。”

“不搜身就放行,你们好大的胆子!”一声断喝来自众人身后,几乎同时扭回头去,原来是内阁首辅顾秉谦到了。任不凡把双臂往前**叉一抱,带着亲密又不失巴结的口吻道:“顾相爷,您老好呀!昨日送小的一座宅子,小的还未来得及登门感谢,抱歉的很哪!”

等老子弄死你,宅子还是老子的。顾秉谦内心发狠,嘴上却道:“小任子,你不在刨房好好伺候皇上,偷偷往皇宫外跑,这倒是哪出呀?”

任不凡一脸严肃道:“顾大人,小的是皇上之命出宫宣旨的,这偷偷出宫的大帽子可不能随便乱扣哟!”

明代圣旨不是随便可宣的,必须内阁草诏,司礼监批红,最后经皇上过目加盖玉玺之后,才能正式发出,今日顾秉谦在内阁当值,根本没见过,哪有什么圣旨给任不凡去宣,立刻皮笑肉不笑道:“哦!你是出宫宣旨的?把圣旨拿来给老夫过过目。”

一句质问的话,任不凡立刻变得心虚起来,吞吞吐吐道:“小的,小的宣的是皇上口谕,哪里,哪里拿圣旨给您,给您……”顾秉谦看了看任不凡前**叉相抱的双臂,口气庄正了许多,打断他道:“你说是出宫宣旨,老夫看你倒像是出宫销赃。”

“顾相爷,您,您不能血口喷人,小的出宫的确是为皇上办事去的。”任不凡闪烁其词,步步后退,眼神也跟着左顾右盼。顾秉谦更加坚信刘焕给他的密报。“小任子,这里是皇宫,你还想逃跑不成?你是不是往宫外偷东西,搜一搜不就清楚了。”吩咐那些傻呆在一旁的侍卫:“仔细搜搜,看看他有没有往宫外夹带东西。”

他是内阁首辅,当朝最大的官,侍卫不敢不听,仍是那位侍卫头儿,走到任不凡近前道:“不是弟兄非礼,首辅大人的宪命不敢不听啊!”任不凡躲开他的手,向顾秉谦道:“顾相爷,小的已经说得很清楚,小的是奉旨出宫替皇上办事,现在你逼着侍卫搜小的身,小的可以任凭你搜,但如果搜不出贼赃怎么办?”

刚才他说是出宫宣旨,一转眼又是出宫替皇上办差,前言不搭后语,竟还敢出言恐吓,你当老夫是吓大的。顾秉谦斜眼瞅了瞅任不凡,道:“老夫当众发誓,如果从你身上搜不出贼赃,老夫情愿跪在你面前,给你叩三个响头,并向皇上领罪。”

任不凡当仁不让:“顾相爷,您话虽这样说,但你是首辅大臣,要是出尔反尔,谁敢拿你怎么样,必须立字为凭。”

魏忠贤早有话要弄死任不凡,但碍于皇上情面,不敢做得太露骨,立字为凭也好,只要抓到贼赃,皇上再不好偏袒他。顾秉谦“嘿嘿”冷笑:“立字据当然可以,要是从你身上搜出贼赃,可别怨老夫不能坏了朝廷规矩!”按大明律,内侍从皇宫往外偷东西,一旦抓住,根本别想活命。

侍卫值房没有笔墨纸砚,一名侍卫奉命前往内阁,很快把立字据的所需之物都捧了来。内阁当值阁员包括一些杂役书吏,听说首辅大人跟一名小太监打赌立字据,都纷纷跟着前来看热闹。顾秉谦一看也好,有这么多证人,做掉任不凡更是名正言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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