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夜,牢房外的狱卒正背靠着坚固潮湿的砖墙,站着打盹,怀中紧紧抱着佩刀,小心谨慎地打着呼噜。
暗黑深邃的夜色给这座怨气冲天的建筑增添了诡秘阴森的气氛,不习惯的人总会四面楚歌,随时能听到冤魂不散的哀怨声音。

李修来到这里时刚好轮到换班,牢房外站着打盹的两名狱卒在半清醒半迷糊的情况下拖着轻飘飘地身体回到了旁边的小瓦房里休息。

轮流换上刚刚睡得半梦半醒的两人站在牢房外,呼呼的冷风吹过,远处树叶打着卷儿飘落在地。

“啪”的一下,一名狱卒给了自己的脸颊一巴掌, 冷意和痛意让他立即清醒。

李修挺拔的身姿渐渐朝两人靠近,浑身上下都含着一股摄人的寒意和威严。

尽管他的面貌让狱卒心里一惊,但暗夜让人不敢抱有一丝丝的侥幸。

“你是谁?大牢禁地怎容你放肆?”两名狱卒握着佩刀,伸出的手臂交叉挡在李修面前,厉声喝道。

李修绝美的轮廓被大牢门口两盏气死风灯里昏黄的光线勾勒得清柔迷离,他的脸上看不清情绪,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更是难以揣测。

他淡淡地扫过两名外强中干的狱卒,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随意流畅地取下腰间的金镶玉牌在他们眼前晃了一晃。

那是一块长不过六寸、宽不过三寸的长方形金牌,其边沿镌刻有卷云图案。金牌的中间镶嵌了一块椭圆形如同鹅卵石一般大小的汉白玉,玉佩上凸出的“修”字散发着凉意。

“原来是平乐侯大驾,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侯爷赎罪!”两名狱卒吓得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异口同声地求饶,声线均是一波三折。

“起来吧!”李修平静地开口,疏离漠然的眼神紧紧盯着铁门,“开门,本侯要进去查看一下今日送来的那名叫唐若水的女子!”

“是是是!”掌管钥匙的狱卒颤抖地从腰间取下那一串钥匙,慌张地选出正确的那一把,然后郑重地插进锁眼。

只听见两声钥匙之间清脆的碰撞,铁门被顺利打开。

“侯爷请进!”开门的狱卒恭敬地退到一边。

李修抬脚从容地走进铁门,另一名狱卒赶紧跟上前来带路。

大牢里的砖墙上的煤油灯摇曳闪烁就像是地狱里的鬼火,影影绰绰地晃动让人心神不宁。沉闷的环境里,潮湿的气息混同杂七杂八的臭气更加肆无忌惮地往鼻息里蹿,许久之后才会麻木到无知无味。

“侯爷,前面转角过去就是女子的关押区域,唐若水就在第一间!”狱卒低声下气地介绍道,一直不敢抬头。

此时的唐若水已经脱下了熏香喜气的红嫁衣,只留有里身一件白色的中衣。她靠着冰凉的石壁呆滞地坐在地上,满眼空洞无神地望着脚下坑坑洼洼的肮脏地面,稍微一抬眼即可看见几只愉快的小耗子撒欢儿地你追我赶,大胆地从她面前穿过。

如果、如果她当初在安家的时候没有无意中从包袱里翻出那一块差点被她遗忘的玉佩,那后面的一切也许都不会发生,她很有可能会长久地待在安家,从此相夫教子、聊度余生?

只是,没有如果!

唐若水开始回忆安英杰给她带来的幸福与不幸,铁栅栏外面响起一连串脚步声。她微微抬头,李修已经站在了栅栏外,目光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自己。

她的眼眶情不自禁地泛起水雾,把眼前男子的形象充盈得温柔。

李修将双手负在身后,目光如锥般刺探着唐若水,哪怕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一举一动他都要尽数思量。

唐若水眼里的水雾开始干涸,这才看清李修的模样是多么的冷酷坚硬,他的每一眼都是一根扎进她心里的刺,最后把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直至万劫不复。

“侯爷怎么来这污浊之地?难道仅仅是为了探望小女子?”唐若水的声音在这压抑的牢房里显得更加空灵,却又带着几许挑逗的意味。

她的双眸盈盈,嘴角轻轻弯起,自在轻松、毫无畏惧地看向李修,仿若她没有待在牢房,而是待在新房一般。

李修没有吭声,轻蹙的眉心动了动。唐若水的话让他感到恶心。

唐若水见李修一言不发,更加大胆地起身走向他,双手紧握冰凉的铁栏。她的头轻轻地抵在铁栏上,不算脏但有点乱的秀发垂下几缕掩在脸颊上,给她添上几分慵懒的美。她媚眼如丝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李修如寒潭般冷冻的眼眸,随即卖弄风骚地咬了咬下唇瓣,嗓音充满魅惑:“侯爷一定不会只是为了探望小女子……如果侯爷真的对小女子哪怕还有一点眷念,又怎忍心把我扔进这臭气熏天又脏乱差的大牢?今日如此良辰美景,你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与我洞房吧?”

身旁的狱卒听到这番话后,骨头都开始酥了,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李修的太阳穴一阵短促的刺痛,他咬紧的牙关悠悠然松口,声音如同九天寒地里的雪:“本侯问你,今日婚宴之上为何你还藏有匕首?你的目的该不会是刺杀本侯吧?”

唐若水心中一颤,原本握在铁栏的手指堪堪松开,柔夷轻轻抚上李修绣有金丝线回纹图案的衣襟,娇嗔地回答道:“若水对侯爷一片痴心,哪儿能干得出这等荒唐事?身上藏有匕首仅仅是若水的习惯罢了!若水只是一介弱女子,出门在外肯定要有利器在手,这样才会有安全感嘛!若是吓到了侯爷,若水很抱歉!”

李修抬手握住她游走在他身前的手腕,几不可查地把脉后得知唐若水确实没有内力,一个只动拳脚功夫的女子应该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他嫌弃地甩开她的手,唐若水的手腕上立刻显现五条鲜明的红色指印。

李修不愿意再让她脏了自己的眼,他的眼神闪烁一瞬,立马转身离开,狱卒低头连连追了上去,不敢有丝毫怠慢。

唐若水鼻翼翕动,撇嘴憋了满脸的委屈,尽管眼睛里波光流动,但她还是半仰头将那又咸又涩的液体倒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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