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月色凉如水浸透满院的寂静。
“咚——咚咚!”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打碎了那满档的静谧,高家大院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不像虫鸣、不像清风,几道黑影迅速闪过又迅速没入夜里……

“啊啊啊啊——”正院和西厢的三声女子尖叫声几乎同时刺破黎明,天边晨光熹微。

“来人!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让她们统统去夫人那儿!我稍后就过去!”高致远一脸怒容地从宠妾小琳的床上起身,披上一件青莲色大氅,在丫鬟的伺候下简单梳洗后,与小琳一道朝红枫斋去。

一路上,被派去打听情况的家丁气喘吁吁地报告:“回主人,夫人早上起床发现一双绣鞋平白无故不见了一只,而陶姨娘则是发现昨晚准备在衣架上的衣服不翼而飞了,林姨娘的菱花镜也凭空消失了……”

“有这等怪事?”高致远不禁听得后背发凉,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许。

“夫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妾身感觉瘆得慌!”小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紧紧挽着高致远的胳膊。

“别自己吓唬自己,或许就是有人恶作剧!”高致远嘴上虽这样说,但脸色已经无比凝重,喉咙还有一丝颤音。

“谁敢在府中恶作剧啊!”小琳几不可闻地嘟囔道,头埋得更低了。

高致远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以这种无声的温柔劝她安心。

“不好了、不好了……”咋咋呼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高致远和小琳此时刚刚迈进红枫斋的院门。

“又发生何事了?”高致远的怒意中还有几分惊恐,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跌跌撞撞跑来匍匐在他腿边的小厮所吸引。

“今早不知道怎么回事,厨房里的鸡、鸭还有门房的两条狗全都跑进花园里面,盆栽草铺全被糟蹋了!”小厮跪在地上哆嗦道。

高致远的硬生生吞下一口气,脸色极其难看:“随我先去花园看看!”

花园距离红枫斋不远,高致远一进圆月门就瞧见了一阵鸡飞狗跳,十几名蓝布家丁在花园里来回追鸡逐狗,忙的不可开交,扰得一片乌烟瘴气。

“咯咯咯咯咯——”

“汪汪汪——”

公鸡母鸡上窜下跳地躲避,霎时鸡毛满天飞。

“咳咳!”高致远捂嘴轻咳了两声,一片鸡毛悠悠地落在他的头顶,他愤恨地拂下鸡毛,心疼地看着满院的狼藉,其中不少珍贵的花草都被糟蹋的奄奄一息,比如前些日子才花重金购买的素鼎荷冠。

高致远心里绞痛不已。

“主人!不好了!”又有一名小厮踉跄地扑倒在他脚边。

“报!”高致远退出花园,背对着圆月门,紧绷着面容咬牙道。

“大娘子,大娘子睡在祠堂里!”小厮轻轻咽了咽口水,慌张禀报。

“什么?”高致远更怒了,“叫上夫人和姨娘通通去祠堂!”

“是是是!”小厮摸爬打滚地退下。

——

高家祠堂里,高嫣儿正躺在用三个蒲团搭成的十分简易的床榻上,她穿着素白色中衣,窝在蜀绣牡丹锦面棉被里呼呼大睡。

家丁们在祠堂外发现了祠堂有人,进去一瞧是大娘子,忙不迭地跑出去通报,再也不敢踏进祠堂一步。

“嫣儿,你快醒醒啊!你大哥来了!”识趣的小琳赶紧扑上去轻轻摇着她。

高嫣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头有点沉,声音也轻飘飘的:“大哥,我这是在哪儿?”

高致远面沉似水,张口即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好端端地睡在了祠堂里?”

高嫣儿眼眸浑浊,拍了好几下脑门也没想起怎么回事,身子还有些飘飘然。

“大娘子、大娘子,你没事吧?”季芸急急忙忙地从祠堂外面冲进来跪在她身边。

高嫣儿在季芸的搀扶下,才定定地清醒了过来,望着四周略显诡异的氛围,满眼惊恐,弱弱地开口:“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睡在这里……”

祠堂里的氛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重。

夫人和两位姨娘此时也一同从红枫斋赶来,他们一进门自然都将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了高嫣儿身上,但夫人目光锐利,一眼就望见了香案上的物什。

“我的鞋!”她伸直手臂颤抖地指向香案。

分立在夫人两边的姨娘顺着视线望过去,都同时捂嘴惊叫。

“我的衣服!”

“我的镜子!”

高致远的面部表情更加凝重,所有人都屏息敛容望着他,指望这个一家之主可以道出个所以然来。

“把昨晚值夜的人通通叫来!”高致远吩咐下去,依稀可以听见他垂下拳头发出的清脆声响。

不多时,十二名值夜的护院都在祠堂门口跪了两排,他们都高喊着冤枉又不敢抬头,发誓确实没有见到可疑人进院,也不敢干这等恶作剧。

潜散值夜的护院后,高致远回到祠堂中央,挺拔地站在祖宗灵位前,若有所思。

“不会是我们冲撞了哪路神灵吧?”夫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古井无波的眼眸竟然颤动了几分水纹。

“夫人吃斋念佛数年,就算真有神灵惩罚,也绝不会找上夫人的麻烦!”高致远从来不大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声音平淡却有足足的威慑力。

夫人噤声不语,低眸颔首。

“夫君,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啊?”陶姨娘蓦然瞧见高致远脖子上有红色的抓痕,脱口问道。

高致远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血痕,轻“嘶”一声,真有点痛!

而后,这一点痛如星星之火迅速蔓延,高致远开始觉察到浑身都有点不对劲,低头的刹那注意到右手手腕也有红印,他立即褪去两臂衣袖,平时光滑的手臂上赫然出现无数道红色抓痕,触目惊心!

小琳起身轻轻掩嘴,摇头委屈地望着高致远,娇滴滴道:“夫君,不是我干的!”

高致远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小琳,他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抓成这样还浑然不觉?指甲里残余的皮屑提醒他,这很可能是他自己干的!

高嫣儿房里的两个二等丫头已经伺候高嫣儿穿上衣裳。

祠堂比闺房冷太多,能在祠堂睡一夜本就已经很古怪,再加上大哥身上的抓痕,嫂子们不见的东西,高嫣儿越发觉得事情离奇惊悚。她灵光一闪地走到香案面前,拿上她与孟白的庚帖递给高致远:“大哥,您说会不会是我和孟郎君八字不合,所以我们祖宗祠堂容不下他?”

高致远眉头紧锁,红色庚帖上的每一个字的每一个比划都像是一根银针分毫不差地刺进他的眼眸,警示他今日早上所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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