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头痛让朱瞻盼忽的睁开了眼睛,朝头上摸去只感觉到粘腻,而浓烈的腥臭味不断的传入鼻中。
而他此时被自己的所处的地方所惊呆,身边到处是尸体而这些尸体却不是那些已然死去的土匪,而是村中的百姓。

怎么会这样?!带着无尽的惊恐,朱瞻盼四处张望。

“兵爷!兵……啊!”一声凄厉的叫声过后,又一具尸体被丢到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上。

借助着月光朱瞻盼看清了周围的全部,他此刻正躺在村子正中的空地上,而此时这里不再是空地,将其填满的全部是尸体与被拆碎的家具。

府兵们燃着火把看守者村子中央堆积尸体的地方,指引着其他的兵丁将村民的尸体准确的堆积在一处。

正失措着东张西望的朱瞻盼终于将视线锁定在了不远处不断磕头的一个身影上,那似是村长朱宝忠。

“小兰!母亲!”朱瞻盼想到这两个重要的人,想起晕倒前最后看到的场面,他害怕了,他希望有人来帮他。

十几年所相识的人都永远的“睡”在了这里,已经无人会帮助他了。

但对母亲与小兰的担忧让这个后脑勺破了个大口子的少年迸发了力量,从尸体堆中小心的翻过,躲避着那些看守兵丁的视线,缓缓地想要爬出去。

就当朱瞻盼快要爬到一条青石小路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胸口的一阵凉意,随即剧痛传遍了全身。

“这边还有一个活的!”原本还是灰白色布甲的兵丁此时的盔甲已经染红了半边。

被短刀刺穿了胸膛,朱瞻盼感到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他已经发觉快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好似爬行已是他身体的本能。

正当府兵准备再一次刺向还在爬行的少年时,村子外面传来了无序的号角声。

“村外遇敌!”一个府兵全身带血的跑进了村子中央,低身大口喘息着断断续续的喊道。

正在处理尸体的兵丁听到他的求援,纷纷举着火把朝村外跑去,不再管成堆的尸体。

那个府兵待其他兵丁全都跑向村口之后,便大步的朝朱瞻盼跑去。

抱起已经没有喘息的朱瞻盼,快步的朝村中的一个小院跑去,路上满是狼藉,尸体在铺满了一侧的青石板路。

月光洒在浸满了鲜血的青石板上,反射出的光无比的寒冷凌冽,也将朱瞻盼照醒了。

“你的伤口太深,姑且只能帮你简单止血!”苍老而厚重的声音从那名身着血色布甲的兵丁口中传出,头盔下面是一张苍老的脸庞,这人不就是母亲时常照顾的游医吗!

朱瞻盼艰难的睁开眼,尽所能及的看清了周围,像他这样的还有四五个人,都靠在屋子里,血液的味道在窄小的屋子里显得无比的浓稠。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撇到了一个人。小玉!

“呃!小兰……在哪。”朱瞻盼想要发问,但每说一个字都会牵动胸口的疼痛。

此时的小玉表情木讷,衣衫不整。原本充满生气抚媚的脸上只剩下了忧伤与无助,不时的抽泣一声。

听到了声音的来源,看到了身受重伤的朱瞻盼,小玉别过了头,他不想再看见这个无用的男子。

“这是怎么回事,我母亲在哪?”见小玉没有搭理,朱瞻盼只能求助于正在帮他包扎伤口的老者。

老者哀叹了一声,他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当他准备离开时便听到了四处传来的惨叫声。

“你母亲我已安排她藏匿在家中,不会有事。”老者回道,此刻他手上的动作也已经结束,正在帮另外一名伤者处理伤口。

自责不断的冲击着朱瞻盼的心,他不去想小兰可能的遭遇,他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拯救她,拯救村民。

“啪嗒。”小院子的门被推开了,一群带着浓烈杀意的兵丁冲进了院子。

“有人伪造消息救人,搜!不能让这里的消息传出去!”一个府兵向其他兵丁下达了命令。

听到院内的声响,屋内的人都惊恐了起来,恐惧在他们之间蔓延开。

“七个人,老朽很难对付。”老者的话中尽是透着无力,但他却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似是要冲出去杀出一条路来。

朱瞻盼忍着胸口的剧痛撑起身着,透过纸窗的小孔向外看去,七个提着沾了血的短刀的府兵正在其他屋内到处翻找,不一刻便会搜到这里。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朱瞻盼对老者说道:“先生侠义仁心,快带着他们走吧,不要管我了。您的恩情有缘再报!”说完便看向了在一旁似已麻木的小玉。

另外三个受伤的汉子听到了这番话,也纷纷低声说道,话中的意思依然与朱瞻盼所说的相同。

老者向他们四人微微点头,收起短刀抱着木然的小玉从房后的一扇窗户翻了出去。

“吱呀。”门被府兵推开了,里面的四个人双目怒视着这个推开门的人。

看到四个受伤的村民,一个兵丁本想提刀便砍,却被后面一个拉住了:“带到村子中央再处理了,此处杀了可不还要抬过去?”

随即,四个人便被兵丁们提了起来,推搡着他们朝着村子中央走去。

当再次来到村子中央的时候,只见其中的尸体更多了,这次堆积在上面的是老人和孩子!

“你们这帮畜生!”一个汉子对着正在监督进程的赵平凹啐了一口唾沫。

赵平凹用手抹掉了脸上的唾沫。深陷眼眶中的双目透出了凌冽的杀意。

“噗”的一声,一把一抹闪亮从那个汉子的背后穿出,鲜血顺着长剑的缓缓流下,最终滴落在地上融入到地面的鲜红之中。

“不能再杀了,官爷!”朱宝忠已经磕破了大半的额头还在不停的继续着动作。

“滚!”赵平凹将自己的长剑重尸体上抽出,将沾染在剑身上的血液抹在了朱宝忠的四方巾上。

看到此番情景的朱瞻盼甚是愤怒,但当他看到另外三个汉子相继倒下之后,便也准备闭起眼,迎接那最后一下。

但在他正要闭上眼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赤裸的身影被一群兵丁推搡着到了村子中央。仔细看去,那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小兰!

“小……”朱瞻盼却没有勇气开口,他看见小兰赤裸的身体上布满了屈辱的红斑,鲜红的血液浸透了她双腿之间,这是遭受了何等的对待?!

而那帮推搡着小兰的兵丁互相嬉笑着,其中一人最后在小兰身体上摸了一把便抽出了短刀,刺入了已经“行尸走肉”一般小兰的胸膛。

“啊!”

这声吼叫是朱瞻盼发出的,他想要挣脱两名兵丁的束缚,奋力挣扎了几次却没能成功。

这是何等的对待,大明的兵士为何要这般的肆意杀戮!

小兰倒下了,不知是朱瞻盼的幻觉,小兰是笑着倒下的,带着对这个世界无尽的嘲笑……

“噌……”

抽刀声在朱瞻盼的背后响起,他闭上了眼等待着与小兰的团聚。忽的,他被撞了出去滚出了好几丈远。

“爷!不能再杀了,不能再杀了!”将朱瞻盼撞出去的是朱宝忠,此刻的他又跪在了地上不断的磕头。

看到居然有人敢反抗,那个抽刀的兵丁举起刀就准备朝朱宝忠的头上砍去。

“算了,他是剿匪功臣!”赵平凹严正的说道。

听到了百户大人的话,那个兵丁自然不敢动手,任由着朱宝忠磕头。

躺在地上的朱瞻盼看着与平日不尽相同的村长,发出了“呵、呵、呵……”的笑声,声音伴随着血液从最终流露而出。

“报告大人,胡千户大人差人询问村中发生何事,并且将一报信的村民带来探查此番情况。”一个府兵焦急的报告到。

还是有人跑出去了,赵平凹眉头一皱,随即吩咐道:“将拉着全部!”他的手做了一个刀落的手势。

那名府兵得令后迅速带着几个人朝村外跑去,厚重的步调显示除了他们的肃杀。

看着堆满尸体的村子中心,赵平凹捂着鼻子吩咐道:“将这些都烧了。”为了安抚自己的手下,便又补充道:“明儿我们便是剿灭屠村土匪的第一功臣!”

吩咐完手下,赵平凹便大步的朝村外走去。此时的村外传来了几声惨叫,之后便恢复了寂静。

那些个接到命令的兵丁便将村中的建筑尽数点燃,随后便都守候在村子外围。因着将村中木质的器材拆散了混杂在尸体堆中,所以堆积的尸体点燃的也特别快,不一会儿便开始燃起了熊熊烈火,映照了整个天空。

朱宝忠见府兵们都离开了,便走向了他所见唯一的活人。艰难的抱起迷离的朱瞻盼,朱宝忠留下了泪水。

他本想着将赵平凹带回家中伺候着,等待苏州府分封功臣的时候帮他提提姓名,却没想到这人是个不知廉耻贪婪下流的恶鬼。

居然想要他年方二八的女儿作为小妾,还要他手中的大半田产与家私,如与不给,便不给任何功劳。

本想着不要功劳破点财便让赵平凹这个瘟神恶鬼离去,但却发现请神容易送神难,赵平凹向他不断索要钱财与女儿。

正当他想着如何送走那个瘟神的时候,屋子外面多出发生了争吵。

朱宝忠本不知什么情况,但当一个兵丁进来汇报,赵平凹回复之后,才是噩梦的开始。

当兵丁们在村中抢砸凌辱的时候,赵百户却不阻止,而是看着他的家产,这是何等的混乱?最终村民与兵丁的争吵变成了群斗,最终变成了屠杀。

“我…想看…看小兰。”朱瞻盼的一只血手搭在了朱宝忠的肩上恳求着。

看到身无半缕的小兰,朱宝忠的心已被自责与羞愧充满了,他对不起妻子女儿,对不起全村的人,如不是他对官爵的贪念,也不会引来村子的覆灭。

艰难的一步一步,他将朱瞻盼抱到了最小还挂着讽刺笑容的小兰身旁。

“对不起……”朱宝忠话未说完,一支箭矢便刺穿了他的喉咙,随后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全都刺入了他的后背,朱宝忠带着无尽的悔恨与自责离开了。

朱瞻盼滚落到了小兰的身旁,握紧了那只已经冰凉的小手,闭上眼接受熊熊烈火的炙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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