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赶紧来帮帮我。”关云锦一边喊着,一边自己动手开始解层层叠叠的洋装,每次应酬都是这样,会让她觉得很累,以前不懂事的时候也会问爹,为什么这么多的人那么热衷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喜欢这样的场合。
在一次关庆延酒后吐的几乎昏厥的时候,对关云锦说:“没有人喜欢,爹也很讨厌,但是为了得到就必须要舍弃一些,没有谁会白白给你好处,除非你让他们高兴了,庄家和买家才都尽兴。”

打那之后,关云锦即使再累也会撑过去,但是每当一回到家中,就会迫不及待的换下身上的衣服,那让她感觉自己的喉咙似乎被扼住一般,太紧让她无法呼吸。然后钻进热水桶里好好的泡个澡,才能彻底的休息过来。

好在关庆延疼女儿,也不怎么带着她参加这类的聚会,除非需要全家参加的,老友亲戚的生辰宴之类,才会带上她,这也让关云锦乐得清闲。

丁香闻声赶来,她自十岁起,因为机灵懂事就被安排在关云锦旁边,做细使丫头,两个人的感情也很要好,她已经熟悉了自己小姐的这个习惯,所以每次都会准备好一桶热水,好让小姐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个澡。

将衣服统统都丢在地上,关云锦跳进了桶里,舒服的伸了个大懒腰,长呼出一口气,才感觉整个身体是属于自己的。

丁香走过来,用木瓢舀着水,往她后背上浇着,问道:“小姐,今天遇到什么好笑的事了吗?”

关云锦向来不难为自己,参加这样的应酬已经让她很不开心了,所以每次在宴会上她都会注意观察每一个人,看他们做了哪些事,留意的都是大家不在意的事。

比如哪位先生跟身边的女伴有什么交流,她就会借此分析两人是夫妻还是怎样,不过通常情况下,男士们都不会带着自己的正牌妻子去的,最多带妾,更多是与红颜知己共同前去,比如她的父亲,在百乐门也有个很要好的“知己”,叫乔雅欣。

关云锦听说过好多次,听闻很是漂亮的一个人,她虽然不愿意,但是也知道这些不成文的规矩,连她母亲都默许的事,她一个做女儿的能管得了多少呢?父亲还是挺在意她的看法,除了知道有乔雅欣这号人物外,父亲并未让她出现在关云锦的面前,如果不是因为她很反对,也许现在见到这个乔雅欣还要叫上一声“姨娘”。

关云锦也问过母亲,真的不介意这些事情吗?但是郑氏每次都是笑笑说:“女人嘛,总要顺着自己的丈夫,自己的丈夫就是天,哪有人与老天斗的。何况你爹对咱们娘俩已经很好了,体贴我,疼爱你,还奢求什么?”

因为是家中的独生女儿,父亲从小把她带在身边,什么都教她,完全没有让她随着别人家的女儿那般长大,到了十六岁那年,关云锦已经不满足于在女子学校念书,想要去大洋彼岸深造,这个在一般家庭不会得到应许的请求,关庆延竟然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没几个月就托人打点好了上下的关系,送关云锦顺利的到达了英国,给了她足够的钱财,雇佣了当地的几个妇人,用作保姆照顾关云锦的生活起居。

她本就生性要强,又没有特别被教导男尊女卑的规矩,加上在国外的时候,男人是很尊重女人,也读到了很多书籍,讲究的是男女平等,所以要让关云锦像娘那样去忍受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她想都不愿想,心里也曾好多次暗暗发誓,以后绝不能像娘这般,一辈子如此过活。

想到父亲和母亲的事,泡澡的兴致也没了,关云锦有点懒懒的说:“哪有什么高兴地事?有点奇怪的是,那个沈记的伯伯倒是对我很热情,一晚上总是拉着我不停的说话,害的我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他。”

“沈记的老爷?”丁香问道。

关云锦将毛巾蒙在脸上,不经意的问:“怎么,你知道?”

丁香摇摇头,又忙说:“就是小姐出去国外的这两年,这个沈记的老爷经常会来看望老爷,老爷跟他很谈得来,有时候老爷和太太也会去沈家做客,还有。”

丁香停顿了一下,关云锦随口问:“还有什么?你说就是了,两年没见,你跟谁学的,这么小里小气的。”

丁香说:“我也是听跟着老爷的管家叔叔说的,说是,沈老爷很中意小姐你,希望两家能结成亲家。”

关云锦一把扯下脸上的毛巾,递给丁香,丁香接过来转身换了一块热的,重新递给关云锦,蒙在脸上。

“中意什么呀?我跟他家那个沈公子就小时候见过那么几次,谁都没跟谁说过什么话,现在大家大了见面都不一定能认出对方来,结亲家?说笑呢!再说,我的终身大事,他们两个怎么定的下?我要自己选,别人谁也做不了主。爹也真是的,我人还在国外,他就开始打算怎么把我送出去了。”

丁香闻声笑了:“是,我也是这么想,小姐一向有主意,定不会同意这么安排。我也只是听下面的人这么说,未必是真,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下人们就以主子的事为乐,别说两家来往的密切一些,就算是人家刚好夸你一句,传下去也会变成了指定你是他们的儿媳妇了。”

关云锦笑了出来:“你这丫头说的倒是实在,也不怕那些娘们知道了撕你的嘴。”说完将毛巾扔了出去,坐起来,说:“给我擦擦后背。”

丁香应声转过去,拧了一条毛巾,轻轻擦了起来。

刚回到房里,坐到镜子前面,丁香拿起梳子,给关云锦慢慢屡顺头发,轻轻的梳着。一个丫头站在门口说道:“小姐,太太差我来告诉你,刚才有人打过电话找小姐,说是您的朋友,叫蒋启山,说等您有时间的时候给回一个电话。”

关云锦一听,忙站了起来,对丁香说:“不梳了,不梳了。”抬起步子就向外走。丁香担心关云锦着凉,赶忙拿起一件披肩追了出去。

电话响了一会才有人接,关云锦张嘴就问:“启山,我是云锦,说吧,今晚上给我打电话做什么?是不是有了什么新鲜的好玩意准备孝敬我呀?”

对方停顿了一下,才说:“关小姐,你好,我是蒋溪涵。”

关云锦愣住,张了张嘴,想要客气一下,说出来的却变成了:“我找蒋启山。”

“稍等一下。”关云锦听着耳边传来的轻微的响声,想象着蒋溪涵将电话放下,起身去找蒋启山的样子,以前在英国,听启山讲过,他们家是德式建筑,跟自己家不一样,关云锦的家是传统的房子,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一个大厅连着一个大厅,蒋启山家住在一栋楼里,他的房间在楼上,电话在客厅,那么蒋溪涵要去叫蒋启山,就要爬楼梯,现在说不定是已经到了楼上,拐了个弯。

正想着,电话里忽然传来声音,依旧是蒋溪涵。

“不好意思,启山他已经睡下了,说身体有点不舒服,要我代他邀请你,本想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不知道吃坏了什么,精神很不好,怕是会耽误事,所以向后推迟两天,希望关小姐你能来我们家做客。”

听到“来我们家做客”,关云锦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仿佛一晚上的劳累和不快都烟消云散,连声答应说:“好啊,我去,你家地址在哪里呀?”

说完了又补充了一句:“启山的身体不碍事吧?要紧吗?”

“一会儿我叫医生过来看一下,应该没什么大碍,启山没有交代过我们家的地址吗?”

关云锦一听歪着脑袋想了想,肯定的说:“没有,他只描绘过他的家是一座三层高的楼房,说是最先进的,不像我们这种住在老宅子里的人家,浑身散发着一股古董的味道,就连走到附近,都可以闻到空气中的之乎者也的味道。”

关云锦模仿着蒋启山有些不屑的语气,还做了一个用力吸气的动作,像模像样的使劲吸了一口气,声音大得很。

气吸到一半关云锦就憋了回去,手里握着电话,脸通红通红,无声地跺着脚,期盼着电话那一边的蒋溪涵没有听到。

隔了一小会,蒋溪涵才开口:“估计是在外面待得时间太久了吧,刚回来吃东西有点不适应,午饭和晚饭都吃的太多了,所以刚才说有点不舒服,看样子应该没什么大碍。”

关云锦“哦”了一声,不知如何接话,但关云锦还是觉得很难为情,她听得分明,蒋溪涵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笑意。

但是关云锦似乎看到蒋溪涵,一脸含笑又抿着嘴,试图忍住的样子。

一边觉得自己话说得太溜,又悄悄地想,每次她与蒋溪涵接触,都会引发一些好笑的场景,虽然有点不合女子闺秀的仪态,但是蒋溪涵的样子,又不像是讨厌。

她这也算是得到了蒋溪涵的特别注意了吧?

关云锦偷偷地开心着,为自己得到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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