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向往常一样,直接来到自家院子,推开院们,径直走到大门外,推门,没反映,很明显,门从里面反锁了。
不对啊,老头子晚上睡觉一直都不关门的,杜飞无数次很晚回家,都是直接推门进屋的,所以觉得有点诧异,他开始敲门,一连的敲了几声都无人应,索性狠狠的在门上砸了两拳,这才听到里面有了声响。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站在眼前的,却是披着袄子的二叔和二婶!

杜飞呆住了,他二叔身材瘦小,是农村人口中的精瘦人,此时正揉着眼睛嘟啷着,二婶反映还比较快,很快认出了杜飞。

“啊!死飞娃!你可算回来了啊,我的飞娃”!

“二婶扑在杜飞身上,开始嚎啕大哭”!

“啊,是飞娃”?

“飞娃呀!你个混小子,这时候才死回来啊,你爹,你爹……”!二叔认出了杜飞,扯住杜飞的袖子开始干嚎。

杜飞心里咯噔一声,背包从手中滑落,感觉心脏从胸腔里面跟着吊了下来,看见二叔颤悠悠的按下堂屋的开关,并不是以前的黯淡的白炽灯,灯泡换成了农村红白喜事常用的大瓦数灯泡,霎时点亮了偌大的堂屋,父亲的遗像静静的摆在中堂,惨白!

一切都那么突然,一切都猝不及防!

这个宁静的山村清晨的寂寥,被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彻底打破。

啊!……啊!……

一连几天,杜飞静静的跪在父亲的遗像面前,脸如死色,心如刀戳。

跪下的腿已经麻木,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但是他宁愿一直这样跪着,以前的一切,在脑海中清晰的涌现。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去了。

在母亲出走后,杜家开始衰落和凋零,在爷爷、哥哥相继离开人世后,父亲也随他们而去,留下杜飞一个人在这世间,那么孤零零,那么惨兮兮。

小时候爷爷带他算过命,算命的说杜飞天煞孤星,注定于家不安,于亲不和,建议最好是直接找个没有后嗣的人家过继出去。

在农村过继就是认个干爹,逢年过节都要去磕头,名字也要由干爹重新取,是为改善命运,转嫁霉运,小孩能顺利长大成年,接受过继的一家也会好运连连,但是很少有人将自己的小孩直接送人抚养的,除非是那种生下来就是孤儿的。

杜飞记得爷爷听完算命先生的话,半响不言语,后来吧唧了半天的旱烟后,爷爷抚摸着小杜飞的头,对算命先生说:“谢谢先生,我们一家世代与人为善,相信定有菩萨保佑,至于过继就算了,自己命不好,咱就不去祸害人家了,爷爷直接在算命先生手中塞了一点钱后,牵着杜飞离开了。”

当时他一直不知道什么是天煞孤星,也不明白什么是于家不安,于亲不和。

如今,亲人在身边渐渐远去,算命先生的言语又开始在脑海中回响:

“你是天煞孤星,你是天煞孤星!”

想起爷爷身体一向很好,为什么突然暴病不起,不久就离开人世。

想起哥哥一直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好小伙子,身体棒,长的俊,尊老爱幼,人缘很好,当时邻村很多待嫁女孩都悄悄的向人打听,特别是哥哥后来顺利的进入部队当兵,更是在不小的山村引起了很大反响,后来只听说被选拔进秘密作战部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接到了哥哥所在部队的阵亡通知书和民政局的抚恤金。

而行事低调,从来不得罪人的老父亲,缘何在大街上被人残忍的杀害,当地的派出所和各级公安局也一直在紧锣密鼓的破案,据说至今仍无线索。

“我是天煞孤星,我是天煞孤星”!

难道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我的错……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集中在杜飞的肩膀上,重似千斤,喘不过气。

杜飞跪了三天三夜,终于倒下了,迷迷糊糊的被灌下了什么,梦中爷爷、哥哥、父亲均一席白衣,都在梦中对着自己呵呵笑,而自己怎么也无法靠近他们。

近在咫尺,远在天涯,阴阳两隔……

杜飞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日子醒了过来,在床头照顾自己的,是二婶和他们的闺女宁宁。几年大学时光,一晃眼,当初的小小孩,如今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杜飞挣扎着起来,问道:“婶,宁宁,我二叔呢”!

“哎,多躺一下飞娃,不要起来,宁宁,快给你幺叔去把鸡汤热一下,你叔这几天熬着了”!

“你二叔啊,他去给你爹上坟去了,今天是你爹的头七呢”!

婶子,我爹葬在那个山头,爷爷的山头吗?

“是的,在你爷爷旁边,哎飞娃你就不去了,这么冷的天小心冻着了,你二叔去去就回了”,二婶说道。

杜飞听到这里一咕噜就爬了起来,麻溜的披上棉衣就准备出门,正好碰见宁宁端着一碗鸡汤进来,差点撞到,只好端起来一口就喝下了,随即就快步走了出门。

他二婶拿着一把伞跑出来,哪里瞧得见杜飞的声影。

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杜飞低着头快步朝着马鞍山走去,穿过幽静湿滑的青石板小巷,穿过人群,听着那些农村典型的长舌妇们窃窃议论着。

“哎,你们看那不是杜家二小子吗,回来了耶,这个没孝道的,父亲都上山了才死回来”!

“可不是吗,据说还出国去旅游去了,他二叔找到学校才知道,也不打个电话,真是不懂事。”

“听人说,这娃是那什么天煞孤星,杜家这几年一直不顺,她妈小时候就跟人跑了,家里陆陆续续死了三个男丁,算命的都说是这小子克死的!”

“哎哟哟,造孽啊,莫不成老杜家因为这个扫把星要绝后了”!

如此种种,杜飞不予理会。

杜飞终于见到了父亲的那一堆黄土,看到二叔佝偻着,正在烧香。

杜飞走上前去,跪下来磕头,噙着泪说了声:“老头子,我回来了!”

杜飞被二叔扶住,搂着这个日渐苍老的叔又开始哽咽起来。

“莫哭,莫哭,飞娃,人死不能复生,你老爸呀,当一辈子老好人,别人说他是窝囊废他也不生气,还经常到处给人帮忙,到头来也没见有福报,死的这么惨。你小子要争气,现在你就是我们老杜家的杜苗了啊,身体要紧,千万不要哭坏了身子。”

二叔也哽咽着安慰杜飞,随后,两人一起将香纸放在香火堆中,看着一大堆香纸在绵绵细雨中冒出浓烟,香火和蜡烛的特殊味道渐渐蔓延,逐渐萦绕着这个静僻的小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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