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太爷自身念过书,家中有田地,当时他又弃书从商,做生意极为能干,赚了不少钱,且父母还亡故了,赚了钱,自然会多多照顾岳家。不说别的,陈明生念书或赶考短了钱,找他借一些,他自然没二话可说的。
而陈明生也只娶了个同窗的妹妹为妻。

这种窘迫的状况,直到二十多年前陈明生考上举人才得到改善。

姜氏是陈明生考上举人之前进的门,所以她只是小吏的女儿;到了二儿子成亲的时候,陈明生已中举,便给二儿子娶了县丞的女儿。三儿子是庶出,娶个商家女儿作妻子,在地位上既不会越过大儿媳和二儿媳,又能以丰厚的嫁妆填补家用,一举两得。

由此看来,陈明生娶儿媳妇,是十分注重门第和对自家助力作用的。

金氏是四年前嫁进陈家的。当时陈明生已当上了徽州府通判。

京城工部杂造局是个什么地方,苏玉畹这几年被父亲普及明朝官职知识,自是知道。那就是个给皇宫制造各种杂物的地方,比如皇帝要建房子,要用砖瓦,杂造局的工匠们就给造出来。而这杂造局大使,就管着这些事儿。那些来钱的比如织染,皮作,鞍辔等等,都有专门的司局管理,根本轮不到杂造局沾手。

故而,杂造局大使在京城,就是个既没油水又没权利的一个低级小官儿。

陈明生作为一个正六品的地方官,给长房长孙娶了这么个出身的媳妇,估计是想跟京中官员扯上关系,却又摸不着门路,不知什么机缘下认识了金家人,这才给孙子娶了这么个媳妇,也算是跟京城搭了一条线。

想明白这个,苏玉畹忍不住有些失望。看来陈家的能量,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深厚,不能做苏家的依靠。

她问道:“那个陈欣儿呢,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欣儿挑事的手段太拙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苏玉畹不知道她为何这么做。

夏至摇了摇头:“这个不清楚。”

“肯定是她嫉妒姑娘比她长得漂亮。”霜降耸耸鼻子道。

谷雨习惯性地一巴掌拍过去:“少胡说八道。”

苏玉畹又问:“陈姑娘跟陈大奶奶的关系如何?”

夏至看了霜降一眼,见她被谷雨压制住,不敢再说话,便接口道:“听说不怎么样。陈大奶奶是京城来的,自以为比徽州这小地方的人都有见识,为人十分清高,并不去主动巴结小姑子。为此,陈姑娘似乎很不高兴。”

苏玉畹点了点头:“她们不是一个阵营的就好。”又道,”行了,不用管她们。她们如何,并不代表舅祖父和舅祖母的想法。况且,咱们就在这里住几日。合不来,往后就少来往些罢了。”

“是。”几个丫鬟应了一声,便不再议论此事,开始忙碌起来,兑水的兑水,拿衣服的拿衣服,伺候苏玉畹沐浴。

有了这么一出,苏玉畹在陈家就呆得兴趣缺缺,第二日去给陈老太太请了安,陪她用了早膳,她就准备回院子好好呆着,哪儿都不去,打算再在此呆上两日,就打道回府。

至于跟陈家联手做生意的事,她也打消了念头。不过搬家到府城来的计划,她还是不打算改变。这件事,须得找机会跟陈家人报备一声,以免他们多想。

第二日用过早膳,坐下来喝茶的时候,陈老太太笑吟吟地道:“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要整日闷在府里。不如让你大表嫂和蜜儿表妹陪你到绸缎铺里挑些布料,再到首饰店看一看。有什么中意的,你也不用客气,只管跟你大表嫂说。你大表嫂这人吧,心地好,人实在。昨天是遇上了事儿心里不痛快,这才对你有所怠慢,并不是故意的,也不是针对你。我跟你大表舅母都教训了她了,你不要介意。”

这时候,金氏站了起来,对着苏玉畹福了一福,满脸羞愧地道:“对不住,畹表妹,昨儿个是我自己情绪不好,有所怠慢,你原谅我则个。”

相对于陈欣儿而言,苏玉畹对金氏的印象就好很多。这种性子高傲,情绪外露,什么都摆在脸上的人,大多数没什么心机,至少比较正大光明,做什么都明枪明刀地干,不会在背地里捅软刀子。无论是作朋友还是做敌人,苏玉畹都比较喜欢这类人。

此时金氏脸上的羞愧十分真诚,丝毫没有被勉强之意。这给苏玉畹传递了许多信息:很显然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都没有让她给陈家大少爷做妾的想法。否则,陈老太太和姜氏再如何威压,都不会让高傲的金氏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知道这一点,苏玉畹的心情好了很多。她赶紧上前扶住了金氏,对她笑道:“大表嫂说什么话呢?昨儿个表嫂有怠慢了我吗?我怎么没感觉到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就让你大表嫂带你出去走走。你欣儿表妹和你蜜儿表妹没什么事,就让她们跟你一块儿去。你们年龄相近,又是亲戚,正该多多亲近。”陈老太太笑眯眯地道。

“是,多谢舅祖母。”苏玉畹行礼道谢。

陈老太太摆摆手:“自家人,不必这么多礼。昨儿个晚上,你舅祖父还跟我商量,想让你们母子几人搬到府城来住呢。我们西头有个小院正空着,有十来间房子,正合你们住。你们在休宁也没个依靠,到不如搬得近些,咱们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不得不说陈老太太十分会说话。什么“彼此有个照应”,以苏家大房的能力,能照应陈家什么呢?不过是他们照应苏家大房罢了。

搬家,是苏玉畹一早打定了主意的。而此时由陈老太太发出邀请,比她自己提出要好一百倍——她主动提出,有缠住陈家、想从陈家获得好处的嫌疑,这是很讨人厌的。心性骄傲的苏玉畹实在不愿意这么做。这也是她迟迟开不了口的原因。

如今陈老太太邀请她们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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