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娘呢?孟姑娘有没有说要带她一块到城里来?”苏玉畹问道。
立春等人赶紧把头脑里的杂念排除掉,竖起耳朵细听。

“有。今天张二娘表现得很能干,孟姑娘要的院子、银子都是她出主意给孟姑娘,再由她向李少爷提出来的。孟姑娘对她除了感激,更多的是依赖,所以一再央求张二娘随她进城,还许了她丰厚的月例银子,张二娘除了孟姑娘许的银子,还有咱们的银子可拿,自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刘安道。

苏玉畹点点头:“如此就好。那你多联系这位张二娘,要是李少爷不肯退亲,再许她重金,请她把这件事办好。”

“是。”刘安应道,见苏玉畹没有别的事要交待,便跟王氏告辞而去。

这时候夏至才过来,向苏玉畹禀道:“姑娘,太太那边听说您回来了,派了人来催您过去呢。”

苏玉畹用力叹了口气,用手指揉了揉眉心,这才有气无力地站了起来:“走吧。”

苏玉畹在府里时,身边是不会多带丫鬟的,一个足矣。平时都是她在四个丫鬟里随意点一个跟着。可现在她满心想着如何面对殷氏的眼泪,根本顾不上挑丫头。

立春深知苏玉畹一会儿要面对的是什么情形,她匆匆交待一句:“我跟姑娘去。”便追了上去。

进了殷氏住的院子,苏玉畹一眼就看到母亲正蹲在一株杜鹃花前,正在修剪花木。春日和煦的阳光照在她身上,面上映着灿烂的簇生红色花朵,殷氏原来苍白憔悴的脸,竟然显得格外的白皙和有精神。

苏玉畹快走几步,到了跟前,再仔细打量母亲,发现刚才看到的情形并不是她的错觉,母亲的精神确实比原来好了很多,面庞上的气色也好了起来。

母亲对父亲的爱慕与依赖,苏玉畹深深知晓。她知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刺激着,母亲定然会沉浸在悲伤之中,渐渐消沉,直至……消逝。如今母亲竟然奇迹般恢复过来,是不是她把她的劝告听了进去,因为不想再让子女挂心担忧,所以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呢?

见得苏玉畹过来,关嬷嬷笑吟吟地迎上几步。看上去,连她的精神都好了很多。

“姑娘,自打您上次说过那番话后,太太就想开了,这不,昨晚她就强迫自己多吃了一碗饭,又早早睡下了,今儿个一早起来就开始沿着花园散步,用过早膳后又一直打理花木,整个人的精神都不一样了。”

苏玉畹欣慰,挑眉道:“是吗?真是太好了。”她急走两步,走到殷氏身边,见她要起身,忙扶住她,唤了一声:“娘。”

“嗯,回来了?”殷氏掏出手帕,给苏玉畹抹了抹额头,慈爱地道,“累了吧?吃过晚膳没有?娘叫厨房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银耳雪梨山药羹,你喝一碗吧。”

苏玉畹心里一暖。父亲去世前的那个温暖的母亲,终于又回来了。

她挽起殷氏的胳膊,和她一起朝屋里走,一面欢快地笑道:“好呀,我正好饿了呢,就知道娘这里有好吃的。”

“你呀,就是在外面忙着,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要是太忙顾不上饭点,也得备着些点心,垫垫肚子。”殷氏责怪道,又转头看了立春一眼。

立春刚要解释,苏玉畹就抢先道:“点心是常备着呢,饭也是按着点儿吃。只是一听娘说有好吃的,就饿了嘛。”说到后面,声音娇嗔,一副撒娇的姿态。

自打女儿十三岁被丈夫带在身边帮着打理生意,就很少在自己面前撒娇了。如果骤然撒起娇来,殷氏哪里抵挡得住?她的心顿时一片柔软,对女儿的爱意越发深浓起来。

两人在屋里坐下,许妈妈早已遣了丫鬟去厨房把银耳雪梨山药羹拿了来,亲自端了放在桌子上,朝苏玉畹殷切一笑:“大姑娘快尝尝,这碗羹,是太太亲自下厨给你做的。”

“真的吗?那一定很好吃。”苏玉畹接过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银耳雪梨山药羹那特有的清甜滋味就弥漫了她的整个口腔。银耳的脆,雪梨的甜,山药的糯,口感丰富又层次分明。红糖熬的糖水也十分合苏玉畹的口味,不太甜也不太淡,正正好。

她抬起头来,朝殷氏甜甜一笑:“真好吃。”

看到女儿这样,殷氏既内疚又自责:“以前是娘不好,只顾自己,没想着你们。以后再不会了。这样的羹汤,你喜欢吃,娘每日做给你吃。”

“嗯。”苏玉畹用力地点点头,朝母亲莞尔一笑,”我喜欢吃。”

“好,那就每日给你做。天天吃这个也烦,娘给你换着花样做。”殷氏满脸慈爱,”昌哥儿、盛哥儿那里也有,一会儿他们回来,就让他们来吃。”

显然,她早派人打听了苏世昌两兄弟的行踪。

见得母亲真的从悲伤中走出来,把关注的重心放在了儿女身上,苏玉畹的心情一片大好,未进门时的那份要面对母亲眼泪的压力和烦恼一扫而空。

她一勺勺把那碗银耳雪梨山药羹吃完,又在丫鬟伺候下净了手嘴,看着她们把东西收拾出去了,这才对殷氏道:“娘,李太太今天派人来叫了我去茶楼,跟我见了一面。”

“啊?”殷氏并不知道这件事,吃惊地望着苏玉畹,眼里重新浮起担忧之色,”她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责备你又出门抛头露面?”

苏玉畹点了点头:“也不全是。我一进门她就跟我说,因为我要守孝三年,李家几代单传,他们没办法等我那么久,所以要先生庶子。我成亲时,没准就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说着,她笑了一下。

她本是觉得李家人凉薄,做事荒诞好笑,可这笑容看在殷氏和关嬷嬷等人眼里,则是满满的苦涩,是强作欢笑。

无论是谁,提到婆婆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哭就好了,哪里还能笑得出来?苏玉畹的笑容,是生怕母亲担心,所以才故作平静吧?

关嬷嬷和许妈妈对苏玉畹是满心怜惜,殷氏却更加自责,握住苏玉畹的手,哽咽道:“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苏玉畹的头顿时痛起来。母亲这眼泪一流下来,没有半个时辰都收不回去。她可还有一箩筐的话要劝说呢。

不曾想,殷氏下一句话就把让她完完全全愣住了。

“要不……”殷氏拿着帕子抹着眼泪,一边抽咽一边道,“咱们退亲算了。”

退亲……算了?

苏玉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殷氏自小三从四德,对丈夫的话唯命是从。可当苏长清发现李钰明屋里有无数通房丫鬟时,很是生气,萌生出退亲的想法时,殷氏却死活不肯。她是担心退亲会影响苏玉畹的名声,以后难以找到更好的亲事。

所以在此之前,苏玉畹对如何劝服母亲是完全没有信心的。但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亲要经过父母首肯,退亲亦是。殷氏这一道坎,根本绕不过去。

她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却不想如今却轻易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还不是自己劝服的,而是殷氏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她把目光投向立春,想要证实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立春最知自家姑娘心意,她朝苏玉畹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她没听错,太太竟然不用人劝,就主动提出让她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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