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子时,方承郁把我们召集在大厅,连绿瞳也在场,与往日不同的是,此刻的他不是猫身,而是以一个童颜鹤发的老管家身份出现。
这还是我头回见他化成人形,不免有些惊奇,忍不住多瞄他两眼。

和电视上那些点头哈腰的管家不一样,他生得广额阔脸,虽然佝偻着背,但行步有威,颇有当家做主的气魄。

对别人不苟言笑,在方承郁面前,却是慈祥如父。

方承郁和老管家站在门口玄关处,两人神色严肃不知在商酌些什么,我想靠近偷听,瑶女横手拦住我:

“少奶奶,你先去椅子上躺着,等少爷发话,我立刻引你入梦。”

说着,她指了指我身后的老爷椅。

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我还没有坐过这张无风荡动的老爷椅,每次一接近它,就能感觉到有一股森冷的气流散发出来。

就好像……它是活物,在抗拒我的接近。

咽咽口水,我蹑步走到老爷椅旁边,奇怪,这次竟然感觉不到一点寒意。

我乖乖的躺好,拿出手机刷微博,刷着刷着,视线不由的落在方承郁身上。

“咔擦”一声响,几道凛冽的目光迸射过来,我的手一抖,慌张地把手机收起来。

失策,看见方承郁伟岸俊朗的侧影,忍不住点开相机拍照,然而却忘记关声音……

受我的干扰,两个男人终止了交谈,方承郁双手插袋朝我走来,对瑶女吩咐道:“准备一碗冰水。”

瑶女一怔,忙不迭地从冰箱拿出几片冰块,加温水放在瓷碗里面。

“要冰水做什么?”我好奇的问。

方承郁无声地笑了,只是定定的望着我,不作解释。

直到,古老的铜钟发哑地敲了十二声。

“月月,待会儿进入梦境后不要慌,循着我的声音前行,就像你第一次梦见我那样,知道吗?”

他的声音很温柔,同时夹杂着一丝紧张。

“嗯,到时候我该怎么做?”不会是直接割腕放血吧?

“你不用做什么,来到我身边就好。”方承郁揉揉我的头,歪头好笑道:“不要被我的样子吓跑了。”

他这么一说,我倒真有点忐忑,刚开始梦见他的时候吓得不轻,骇人的模样,喑哑的嗓音,以及周身满是漂浮的鬼火。

瑶女见我的脸色有些难看,捂嘴偷笑:“少奶奶别怕,有少爷在,谁都不敢伤害你。”

“多嘴。”

方承郁横扫她一眼,指尖轻轻沾了点冰水印在我的额头上,侧头吩咐身后的两人:“开始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冰凉的指腹触碰到额头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他的手微微颤动。

然而,容不得我多想,在瑶女的催眠下,很快就进入了若虚若实的梦里。

和最初的情景一样,周遭阴冷潮湿,伸手不见五指,方承郁飘渺的声音牵引着我,一步一步走向黑暗的尽头。

走了很久,前面出现青幽幽的光芒,我知道那是鬼火,有了前几次的经历,我并不害怕,一心只想找到方承郁。

月月,快过来这里……

呼唤声间接不断,我加快步伐,跟着鬼火步步前行。

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发出一阵“咯吱”声响,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我不禁松了口气,凭着以往的记忆,笃定方承郁的魂魄就在这附近。

可是,到了这里之后,鬼火消失,他的声音也消失了。

“方承郁,我来了,你在哪里?”我按压住狂跳的心脏,在黑暗中四处摸索,不停地叫喊他的名字。

……

久久得不到回应,我开始有些慌乱,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月月,我在你身后,闭上眼睛转过来。”

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几缕突现的鬼火,我迟疑地合上双眼,把身体转过去。

清淡的杜若香传入鼻腔,一双僵冻的手揽住我的腰,颈根处有个凉丝丝的东西在蠕动,好像是……舌头在舔舐美味。

“我、我可以睁开眼吗?”看到他,会比较安心。

“不行,我的样子会吓坏你。”方承郁的声音冷却几分,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

我抑制不住好奇心,蓦然睁开眼睛,在微弱的鬼火照映下,一张千疮百孔的血脸惊现在眼前,比曾经见过的任何鬼脸都更加可怖。

胃在强烈地翻滚着,我浑身哆嗦不止,却是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喉咙的酸涩物涌上来。

“我生前很俊,死相很丑,你想看哪张脸?”

“与你结下血契的是猎灵徒,将死未死,至极阴之地,任百鬼啃噬,是个拥有不死不灭之躯的恶灵。”

我想起方承郁和林爷爷说的话,百鬼啃噬……难道眼前的他,就是遭受百鬼啃噬之后的模样?

要有多强劲的毅力,才能忍受千刀万剐的痛楚,从百鬼中提炼重生。

心,狠狠的刺痛了一下。

耳畔响起低低的叹息声:“叫你别睁眼,你非要……”

我扑进冰冷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不知该用什么言语表达此时的心情,只想好好的拥抱他。

方承郁浑身一震,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有这个举动,过了好久,他埋头靠在我肩上,一遍又一遍地轻喃我的名字。

就在我想松开他的时候,脖子传来一阵剧痛,整个人忽然动弹不得,全身的血液沸腾着往上逆流,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我的双腿渐渐发软,瘫倒在方承郁怀里,意识越来越模糊……

“岳月,我爱你。”

晕倒之前,依稀的听见一句深情的告白。

-

冰冷的水洒在脸上,我猛然打了个寒噤,睁眼看见瑶女拿着瓷碗,眨着大眼睛打量我。

我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两个男人,眯眼盯着她手里的碗,“你在做什么?”

瑶女瞅了方承郁一眼,挠头讪讪笑说:“奉、奉少爷之命,用冰镇唤醒少奶奶。”

啥,冰镇?

我抹了把脸上的冰水,“蹭”地站起身,冷森森的盯着方承郁,咬牙切齿:

“你先前准备的冰水,是用来对付我的?”

方承郁扬起眉头,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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