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姬志的营帐,吴王回到营地休息,他躺在行床上,将手贴在心口,轻轻**着那里的一块伤疤,往事顷刻涌上心间。
十六年前,夫差还不是吴王,甚至不是太子,他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世子而已。虽然如此,他却并不打算向自己的身世妥协,他渴望权利,渴望高高在上的王位,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一名勇士,那个勇士姓陈,他将那名勇士收入麾下,并视为上宾,终日诚心优待。那勇士感恩,决心为他赴汤蹈火。

终于机会来了,太子外出视察公务,这正是刺杀他的大好机会。勇士向夫差辞别,此次有死无生。但是勇士并没有成功,刺杀计划败露了,勇士被太子逮了个正着。

太子勃然震怒,命人将勇士关押起来严刑拷打,无论如何都要问出是受和人指使,勇士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始终没有供出夫差。

最后,勇士死在了狱中,也将这个秘密永远埋藏了起来。

夫差并没有为勇士的死感到太多悲痛,令他痛心的是,这次的失败很可能意味着他再也没有机会杀死太子了。

然而就在夫差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叫颜灵御的高人找到了他。颜灵御告诉他,那个勇士有一个哥哥,名叫陈音,陈音决心为自己的弟弟找他复仇,而这次复仇将会为他创造一个施展苦肉计的机会,能够极大的帮助他争夺王位,不过他也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夫差不在乎风险,只要能够成为太子,他愿意承担任何风险,付出任何代价!

颜灵御告诉了他陈音伏击的时间和地点,到时候,他必须戴上头盔走在王辇一侧,并将心口暴露出来,目的就是为了方便陈音射击。

颜灵御还给了他一块护心镜,那护心镜很奇特,很薄,很脆。颜灵御说,这块护心镜无法完全挡住箭矢,但可以抵挡致命伤。当箭矢射穿之后,护心镜就会碎裂,这样他才不会穿帮。

果然,在颜灵御告知的时间和地点,陈音向他射出了复仇的一箭。他高呼着“保护大王”,假装替父王挡下了这一箭。这一箭射碎了他贴在心口的护心镜,护心镜果然挡住了致命伤,但箭矢还是扎入了他的身体,他疼的翻身落马,在落地之后,他急忙取下碎裂的护心镜,并将碎片悄悄埋进了土中。

父王以为是夫差帮自己挡住了致命一击,从此对夫差疼爱有加。

没过多久,太子意外身亡,而夫差则在颜灵御和伍子胥等人的帮助下,从其他世子中脱颖而出,逐步走向胜利,并最终成为吴国太子,进而登上了权利的王座。

夫差从回忆中缓过神来,斟满一杯酒,自言自语道:“呵呵,为了权力,又有何不可呢?”

这时,张循正在周国营地外面焦急的等待着,他来回踱步,不时踮起脚尖向营地里面张望。

天子贴身的内侍从营地里面走了出来,张循急忙凑上前去。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元,悄悄塞进内侍手中。

张循恭敬的问道:“公公,姬政的伤势怎么样啊?”

内侍笑眯眯的说道:“没事,没事,王子政吉人天相,万幸那铁针没射中要害。太医已经帮王子敷上草药并且包扎好了,只要休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听到“王子”这个称谓时,张循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些关于姬政的片段,他不禁自责,其实自己早应该猜想到姬政的身世。不过今天,姬政的身世也已经大白于天下了。

“那就好,那就好。”张循点了点头,又问道:“公公,姬政既然是王子,为什么会流落民间啊?”

内侍叹了口气,“没娘的孩子没人疼呗,哎,这些年王子政可真是不容易啊。哎呦,我看了,那浑身的伤呦,啧啧,让人心疼呦。”

“哦,那就麻烦公公照顾他了。”

“张将军就放心吧,王子政也是我从小看大的,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那行,我先回去了。”

“嗯,多谢公公!”

姬政躺在床上,刚刚包扎的伤口仍沁出血来。天子坐在一旁,心疼的**着姬政身上的伤疤。

“父王……”姬政睁开了眼睛,看到天子正在自己身边,于是连忙撑起身子,想要向天子行礼。

“躺下,快躺下。”天子急忙扶住姬政,慈祥的眼眶里竟然闪出泪光,他懊悔的说道:“政儿啊,孤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年你吃了这么多苦,你叔父一直跟我说你已经溺死了……”

“父王,这不能怪叔父,如果不是叔父将我送出洛阳,恐怕孩儿早就……”

天子摇了摇头,叹气道:“哎,都怪孤啊。”

姬政急忙摆手,撑起身子说道:“父王,这本就是我的命,如果不是命中注定,我今日也没有机会为父王挡下这一箭。”

“哎,是啊,命中注定。”天子伤感的点了点头,而后问道:“政儿,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啊?”

“这些年孩儿一直在越国为将。此次会盟,孩儿正是代表越王前来。若不是今天事发突然,孩儿一直不知道该不该与父王相见。”

“哎,傻孩子,为什么不早点来见孤呢?这么多年来,孤一直都在思念你和你的母亲。”

“我的母亲?”姬政低下头,他的记忆中,母亲的样子早已模糊不清。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更不知道母亲的身份,他只知道母亲的名字从未见于庙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身份才只是一个私生子。

“算了,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天子皱起眉头,避开了这个话题。

“嗯……”姬政见天子不愿再提,也就不敢再追问。

“好了,以后就不要离开孤了。越国羸弱,留在那里也没有什么意义,明日祭天之后,就跟孤回洛阳吧。”

“喏……”姬政不敢反驳,点了点头。

“你好好休息吧,孤要回去了。”

“嗯,孩儿送送父王。”姬政说着就要起身下床。

“不用送了,你好好躺着吧。”天子说罢,便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出几步,又回过身子对姬政说道:“政儿,今日多亏你了。”

说罢,没等姬政回话,天子便离开了营帐。

日近黄昏,千里之外的姑苏城下迎来了一支商队,领队之人正是萧摄。

城门外,商贩们仍在叫卖,农户们正陆陆续续从城外返家,熙攘的人群从城门中穿行而过,道路上车水马龙,一派热闹景象,丝毫没有大战将至的样子。

李市跟在萧摄身后,挑起贼眉鼠眼四下观望,他抬起头,仰视着高大厚实的城墙,说道:“将军,大街上一点异常都没有,看来吴国人根本没有发现咱们。”

“那也不可掉以轻心,此次攻城必须有内应相助才行。”

“将军说的内应是什么人啊?”

“呵呵,很快你就知道了。”

商队来到城门外,守卫拦住了萧摄,问道:“站住,你们是做什么的?”

萧摄笑容满面的凑上前去,他悄悄塞给守卫一些钱财,说道:“我们是来做买卖的生意人,好不容易天黑前赶到了姑苏城,要不然今天晚上又得在野外过夜了。”

守卫点了点头,派人搜查了萧摄等人以及他们所运送的货物,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就放萧摄等人进了城。

城中热闹非凡,与往常别无二致,萧摄带领商队经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华丽的宅邸前。

一番通报之后,萧摄一人进入了宅邸。

萧摄跟随管家进入偏室,偏室里面没有一个人影,萧摄刚要坐下,屋子里却传来一个声音,“萧将军,呵呵,这么稀罕啊?怎么今儿个想起来到我这儿来了?”

萧摄寻着声音一看,才发现尺略正挺着肥硕的肚子慵懒的躺在席座上。

“呵呵,尺略公子,难道我就不能来看看老朋友么?”

“哼哼,老朋友?好吧,这次又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嘿嘿,公子果然是爽快人,这次事成之后当然也少不了公子的好处。”

萧摄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支精美的小木盒,毕恭毕敬递给尺略。

尺略挺起身子接过木盒,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是一枚精致的玉簪。尺略取出玉簪,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点头赞许道:“嗯,萧将军总能搞到不错的货色。”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尺略收起玉簪,说道:“好,萧将军的忙我肯定会帮,具体说说吧。”

“嗯,这次兄弟我要走私一批昂贵的药材,大概有三十几车。现在货物已经在城外了,我计划今天晚上把货运进城,所以还望尺略公子帮忙打点,事成之后,还是老样子,你拿一成。”

“三十几车啊?呵呵,我说萧将军啊,你现在的手笔可是越来越大了。”

“嘿嘿,托公子的福。”

“只不过……”尺略面露难色,“三十几车货,要想悄无声息的运进城来,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打点的人更多,花费也就更大……”

萧摄笑道:“公子拿两成。”

“好,晚上子时,守城的弟兄会放你们进来。”

“呵呵,公子爽快。”

“对了,萧将军,之前你给我的那种毒物——赤沙,能否再送我一些?”

“哦?”萧摄眯起眼睛,笑道:“赤沙可是至毒之物啊,上次给了公子四丸,足够毒杀数十人,难不成公子都用光了?”

“呵呵,那东西确实好用,我拿着处理了一些麻烦事儿,今后可能还有用得着的时候,所以,有备无患嘛。”

“好!下次,我就给公子带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将近子时,姑苏城里一片静谧,城池大门已经关闭,旁侧的偏门还开放着,一队卫兵守备在旁边。

这时,尺略出现在城门下,他跟领头的卫兵说了几句话,卫兵连连点头,随后带人退至一旁。尺略举起一支火把,向城外挥舞了一番。

没多久,一纵车队缓缓向城门走来,萧摄走在最前面,看到尺略便急忙迎上去行礼,“尺略公子果然神通广大!”

尺略撇嘴一笑,说道:“呵呵,这算什么?”

“多谢公子!”

“别光顾着谢我,这帮兄弟也都不容易,是吧。”

“明白,明白。”萧摄向身后一招手,一个伙计从车队里跑了过来,伙计挨个向守卫行贿,守卫们拿到钱财,也纷纷喜笑颜开。

第一辆车刚刚通过城门,尺略却突然叫道:“停!”

萧摄急忙示意车队停下,他嬉笑着问道:“公子?怎么?难不成还要验货么?您的那份我自然会送到府上去。”

尺略没有理睬萧摄,而是径直向马匹后面的货车走去。他一把掀开货车上覆盖的篷布,发现货车里面果然装满了药材。

尺略扒了扒药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用怀疑的目光瞥了眼萧摄,“真的就只有这些药材?哼,是不是还藏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萧将军肯直接分两成给我,应该还有什么更值钱的东西才对,要不要我叫弟兄们逐个搜查一番?”

“呵呵。”萧摄邪魅一笑,说道:“公子果然明察秋毫啊,算了,兄弟我就直说吧,后面有些车里藏了点珠宝。不过这些珠宝公子要是再分了去,我可就真的没有赚头了。”

“哼!”尺略一瞪眼,对守卫们喊道:“兄弟们,给我搜!”

“别别别!”萧摄急忙喊停,然后凑到尺略耳边说道:“二成半,不,三成!这次公子拿三成!只不过,千万别让弟兄们搜了。”

“哼哼。”尺略喜笑颜开,拍了拍萧摄的肩膀,说道:“这还差不多。”

“嘿嘿,公子真厉害,只怕以后跟公子做生意都不赚钱喽。”

“别废话,赶紧进城,再过一会儿,就该换班了。”

“明白!”

随后,守卫们放开大门,任由车队开进姑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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