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葛通退出殿外,顺正皇帝威严地道:“杨宇,何三进弹劾你收受巨额贿赂,在收书的商家中有干股,坐分红利,可有此事?”
杨宇道:“有!”

顺正皇帝愕然,没想到杨宇一口认了:“那你要见朕干什么?有什么话要说?”

杨宇道:“陛下,这些事都是真的,可是,臣收的这些银子……都入了陛下的内库了啊!”

“啊?!”顺正皇帝有些转不弯来。所谓内库,与国库不同,其实就是皇帝自己的小金库,可顺正皇帝不明白,杨宇收的银子,怎么进了自己的内库了呢?

杨宇见顺正惊讶的样子,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早在收书正式实行之前,那一次德兴皇帝召见杨宇,在最后的时候,德兴皇帝突然道:“珠宝美玉,人人想要。如果由你来主持这件事,想必商家孝敬的珠宝美玉得堆集如山吧?”

杨宇当时吓了一跳,扑通,跪下了。

杨宇心中乱跳,心想皇上太厉害,可万不能在他面前耍什么小心思,福至心灵,立马回答道:“臣有个主意,如果由我来主持收书,臣可将所得之利,尽数献给皇上,充入内库!”

“噢?”其实德兴皇帝只是想敲打敲打杨宇,让杨宇到时候别太过份了,听了这话倒是好奇:“为什么是充入内库,而不是交入国库?”

杨宇道:“皇上一心为了大梁,为了天下,臣吗……心里有大梁,更有皇上,再说了,是陛下开了收书之创举,福泽万世,充盈一下内库……也是应该的吗。”

德兴皇帝放声大笑:“贿赂上官的朕见了不少,贿赂朕的,倒还是第一次见!难为你还说的这么清新脱俗!”

杨宇心里苦啊,心想还不是你这个皇帝太厉害?见德兴倒也没反对,赶紧上赶着说:“那臣回头会和马公公具体商量此事!”德兴皇帝也就许了。

杨宇对顺正皇帝说道这里,接着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如若不信,请马公公来一问便知。而且臣家中有详细的账本,每笔收入、入库,都记录的清清楚楚,臣可是一两银子都没落下!”

顺正皇帝将信将疑,叫来马昆玉一问,果然不差,释然之余又有些感动,这是什么样的臣子啊,骂名自己担了,实惠给皇上了,一时之间,简直对杨宇感观都改了。

事情既然如些,那接下来的无罪释放,当然就顺理成章了。如果不是怕这事引的言官口诛笔伐,顺正皇帝简直想给杨宇颁个先进工作者了!

杨宇回想罢,笑着摇头,唉,这下可好,我成了过路财神,干磨手了。正举步欲行,街上一阵喧闹,一行人迎面而来,当中两人披发白衣,正是于文严父子!

两人憔悴无比,都是双目通红,与往日冠冕堂皇的样子天地之别,正被差役驱赶着往城外走,杨宇知道,今天是他们二人要被遣返原籍的日子,没想到当面遇到了。

于文严和于化及也发现了杨宇,两人原本绝望凄凉的目光中突然崩发出仇恨和愤怒,拼命挣脱差役向杨宇冲过来。只可惜,还没冲到面前,就被差役和杨宇的侍卫一捅而上按倒在地,两人在地上不断扭动身体,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不似人声,倒似急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于文严嘶叫道:“杨宇,老父和你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对付老夫!”

于化及道:“你这个狗贼,狗杂种,我不就是跟你有点过节吗,你就凭那点地,为了那几个贱民,这么坑我们,小爷我不会放过你的!”

杨宇愕然,心中那一点点怜悯也消失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只许他辜负别人,欺负别人,甚至是打、杀别人,可如果别人对他有一点回击,他就看成天大的委屈和不应该。

于家父子对他排挤、陷害甚至是谋杀,都成了有点过节,而那千万流离失所、生活无依的百姓,成了几个贱民,想来他们害死几个农民,在他们眼里和死个猫狗没什么区别。

杨宇简直和他们理论的兴趣都没有了,悲悯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两个人,缓缓说道:“两位,你听到城中的锣鼓声了吗?”

于家父子一愣,不知杨宇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暂时停止挣扎。

杨宇接着道:“那是城中的百姓听说你们被抄家罢官的消息后,自发的在欢庆。”

于文严听到后如同被人重重的击了一拳,气势登时一泄,于化及却叫道:“你放屁,肯定是你这个狗贼故意羞辱我们,你……”后面话未说完,嘴巴已经被差役塞上了只臭袜子。

闻着恶臭,于化及啊啊作呕吐,几乎气晕了,他锦衣玉食、飞扬跋扈,今天终于尝到了那些被他欺压的百姓是什么滋味。

那差役头儿一边穿上鞋,一边对杨宇说道:“杨大人,冒犯了,小的这就把他们拖走。”

差役将于家父子如拖猪狗一般拉走,杨宇平复下心情,正要出发,又有一人迎上前来,拱手道:“恭喜杨大人平安出狱!”

杨宇一看,是御医孟丹,心想我今天是出不去门了,干脆也别去了,笑道:“孟御医好,怎么劳您上门了,快快里面请。”

两人相携入内坐了,孟丹道:“不瞒大人,我今天来,是专程来谢谢您的。如果不是给你的兄弟大牛疗伤,只怕此时我已命丧黄泉了。”

杨宇知道他说的是两个御医被顺正皇帝砍头的事,心道,这御医可真不好当,看着风光,其实凶险,运气不好就得给帝王陪葬了,笑道:“孟大夫此言差异,你这是好人有好报,正因为你舍身为大牛疗伤,所以才躲过了这桩祸事!你啊,谢谢自己就行了!”

两人相视大笑,关系又觉亲近了几分。孟丹考虑了一下,试探着说道:“杨大人,这里没有外人,我请问一句,您是不是不赞成皇上南征?”

杨宇赶紧提了精神:“孟御医也知道了?是,我觉得此次南征太仓促了,实在难以成功,徒自浪费钱财,牺牲性命。”

孟丹道:“实不相瞒,这些天皇上有些脏旺脾虚,休息不好,饭量大减,一直由我针灸。昨天我又进宫为皇上针灸,恰好王尚书求见陛下,两人商议此事,我听两人交谈,都已经下定决心南征了。”

“期间……皇上说道您不赞成南征,似乎……颇有不满呢。我一个学医的,国事我是不懂,来只是想提醒大人一声。”

杨宇这才知道,孟御医今天来找自己,是好心提醒自己,皇上和王尚书都心意已决,不要太过忤逆皇上,心下好生感动。

之前王轻侯对南征的事一直没表态,现在如果顺正皇帝和他思想统一了,那杨宇心里明白,恐怕自己搬倒了于文严也无济于事了,又有几分失望,生出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杨宇半天默然,良久才道:“谢谢孟御医好心提醒我,杨某感激不尽。不过,此事太过重大,战事一启,粮草金银耗费不计其数,更重要的是,不知多少士兵会命丧异乡,多少家庭会失去父、儿子、兄弟。征长和,我们大梁已经失去了二十万精锐府兵,这次,如果……怕是会动摇国之根本啊。所以南征一事,杨某实在无法赞同。”

孟丹叹道:“都说医者仁心,可我们只是针对病人,杨大人心怀天下,才真是仁心、仁人,实在让人钦佩!”

杨宇苦笑:“但求无愧于心而已。”

说完长叹一声,人力毕竟有穷时,只怕这次南征,自己是阻止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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