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出了静园陆飞直奔营房,叫来罗成挑出来的众人吩咐一下明早出发,嘱咐大家要带齐的必要装备,这才又一次折返安居坊,巧娘听说他明日便要出发,自然是好生宽慰侍奉一番这才依依惜别,临出门时巧娘为他特意做了一些干粮。
陆飞连夜又赶回了营房,出征前自然是要和众兄弟们在一起,从今往后这些人就是自己的生死兄弟。

一夜无话,天还没亮,陆飞便与众人早早起来,由于是当细作便没有着盔甲,个个都是一身便服,十四人全都在马背上带一些丝绸,乍一看这就是一支小型的商队。

殿前司的命令早已下达,陆飞拿着腰牌叫开了西城城门守兵,一行十四人朝夏州而去。

出了城,纵马飞奔,那真是天南地北豁然通达,心情自然是比窝在汴梁城里畅快多了,想来自己入汴梁时不过就是一要饭的,短短一月光景便已经吃上皇粮了,还有了一帮子小弟,真有鸟枪换炮之感。

一路狂奔,沿途枯黄一片,此时以至初冬,可能用不了多久这北国大地就要被大雪覆盖了,听说党项人善骑射,此时秋后正是马儿膘足体壮之时,禁军却大多都是步阵之兵,看来这一仗前景难料啦,不过好在是这仗胜不胜和他一个小都头关系不大,封赏处罚都是那些大人物的事。

这一趟西北之行对陆飞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别死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得暗中给自己拉一批信得过的小弟。

离着汴梁城越来越远,纵马飞奔已半日,人可能没事,但马可吃不消了,于是陆飞便让众人在官道一侧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歇息一会,往后这风餐露宿的日子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周围都是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看不到半个人影,只有那枯黄的树叶打着卷的飘荡,陆飞安排了两个兄弟寻了处高地放哨,其余众人都围坐在一起,拿出皮囊水壶和各人婆娘亲手做的干粮,大口的贪吃着。

铁捶大大咧咧吃着干巴巴的粗粮饼,胡须上沾了些许粉末,他嘿嘿一声笑道:“陆都头,哦对,陆头,你那小娘子给你准备啥吃食了,拿出来给兄弟们尝尝呗”

陆飞正仰头喝水,听声便笑着起身走到坐骑边上,翻出一包裹,略带自豪的拍拍笑道:“是甚我不知,不过定是比你婆娘做的强”

众人嘻笑着围了上来,陆飞真的不知道巧娘给他准备了什么,当下便在众人面前打开,一层又一层,里面浓香扑鼻。

陆飞一边揭着包裹一边道:“嘿嘿,看着没,嘛叫用心良苦,看看,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这才叫有心”

一旁的铁捶没看到内里之物,但光凭这浓郁的香味就让得不由自主的咽了几次口水。

果然,当陆飞完全打开时,里面的东西还真让他在众人面前露了脸,上下三层糕点用不同颜色的纸张包裹着,有酥油饼,有江南小米糕,最下面一样是绿豆和芝麻饼,当陆飞看到这些时也不禁有些意外,看来这是巧娘从早上就开始准备,煞费苦心哪,有这样一个女人牵挂着自己,倒也不枉自己救她一回。

十将张江一脸憨厚的笑道:“都头的女人还真是体贴,铁捶,瞅瞅,你那婆娘都多少年没换过口味了,每次出来都是比石头还硬的窝头”

铁捶白了眼一道:“你懂个甚,俺婆娘这是疼俺,这东西抗饿,晓得不,嘿嘿,陆头,给俺尝一块呗”

陆飞自然不吝啬这点东西,巧娘准备的也充足,吃到下一个城池再补充足够了,便爽快道:“来来,见者有份,打今日起,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生死一条心”随口一说,却是实打实的在收买人心,也许这点东西对大家来说算不得什么,可细节决定成败,越是不起眼的事就越要做好做足,当然这里面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众人也不客气,你一块我一块吃得都赞不绝口,唯一人独自坐在一旁呆呆的望着天空发愣。

陆飞拿了几块糕点和水囊来到他身边挨着坐下,将东西递了过去,说道:“曹兄,你已如愿以偿的杀回了夏州,怎么还闷闷不乐,来,吃点东西,一会要上路了,天黑前咱们得赶到下一个镇子,要不然就得在这荒郊野外宿营了”

曹克明心事重重,随手接了过来,如同嚼蜡一般的吃着,这时大高子罗成也凑了过来,搭在他肩膀上道:“咋的,将军的位子被一抹到底这心里下不来呀,想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还活着,几起几落怕什么,只要活着总能挣回来的,韩信不还受过胯下之辱嘛”

这话陆飞听了到是对这罗成高看一眼,一看就不是粗人,不但人长得帅气连说话时还有一股子书生气息,陆飞笑道:“行呀你,罗成,没看出来呀,挺有见识的”

边上的铁捶闻声扭头接口道:“陆头,这您就不了解了,咱们这罗成,那可出了名的才子,能文能武,没事还能拽几句酸诗文,俺们哥几个每次出差家信都是他给代的笔,肚子里墨水多着呢”

罗成捡起一小石子朝他扔去,笑道:“去去,吃都堵不住嘴,陆头别听这厮瞎咧咧,我也就是识得几个字而已”

众人哈哈一阵笑,陆飞拍拍曹克明道:“罗成说的对,想开些,失去什么都不可怕,只要决心仍在”

曹克明苦笑,摇摇头道:“失去妻小如何挽回?”

陆飞倒没想到,众人闻声也都停止了笑声。

曹克明食之无味的吃着,一个壮实的汉子天不怕地不怕,却在此时也有柔情的一面,他语速很缓的道:“我从西北逃出来时,唐州已被党项人攻破,我没办法救出他们,听说党项人在唐州抢掠一番又退了回去,带走了城里的很多百姓财物,我那可怜的妻儿便在其中,可恨哪,小儿才七岁,我愧对朝廷,愧对妻儿,如今你们吃着婆娘做的干粮还有个念想,我却连他们在哪都不知道”曹克明显得很沉重。

众人都不再出声,从军的人最怕谈起的就是家人,拼死拼活大家都是为了让家人过得好一些,念想有时候很重要,也许在某一时刻它是能激励你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陆飞倒是没想到曹克明还有这些经历,便道:“别太自责,有些事谁也不可能做到最好,也许他们就在西北某地正等着你去接他们,是不”

曹克明无奈苦笑。

陆飞突然拿起水囊站起道:“各位兄弟,我陆飞虽与你们相识不久,但一日是兄弟,终生不忘,将来一起上战场,一起拼杀,这一仗下来,不管是谁能活着回来,都记得要照顾好死去兄弟的家人,来,咱们以水代酒,敬远在家中的妻儿老小”

众人顿时群情激奋,围到一起,高举水囊,齐声道:“敬妻儿老小”

曹克明还坐在原地,陆飞扯扯他的肩膀,他愣了一下便用力一拍地面,“敬妻儿老小,干!”

大家咕噜一阵,然后放声大笑,有些人的眼里却含着泪花,铁捶揉了揉眼道:“这破地方,风沙真大,兄弟们,咱们敬陆头,以后咱们都跟着陆头好生杀敌,光宗耀祖”

话虽直,却很受用,陆飞这几日在大家面前表现出来的亲和力是这些人从来没有见过的,陆都头没有拿他们当下属看待,人敬一尺,我必回一丈,粗野汉子就是这个直肠子。

众人喝完一抹嘴,陆飞道:“好酒!哈哈……等这一仗打完,我请你们大醉三日,来,上马”

十四骑扬尘而去,空中只留下一串串豪放不羁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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