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其的心里,有些羡慕陈阳。
若有来世,她宁可托身市井。有人疼,有人养,有人爱,有人宠,即便也有人打,有人骂,至少是有人关心。像大多数的女孩子一样,平平凡凡,度过一生。

无论去哪,总好过投身帝王家。有人生,无人疼,有人养,无人爱,有人宠,无人关心,虽然没人打,没人骂,可是,那样的感受,并不是温情,而是冰冷。

尤其是庶出女子。

即便是对于生母,也不能以母亲称呼。即便偷偷的与母亲相见,都要规规矩矩,不能说出想说的话。即便被封为宗姬,在母亲身上,也不会增加任何荣耀。

一切一切,只因母亲不是正妻。

一时一刻的身份差别,注定了一生一世的命运不同。正妻能荣耀一世,而小妾呢,不过是取悦男人的工具。

甚至,为了某种目的,即便陪伴多年,为他生儿育女,也能随意抛弃,毫不犹豫。

世家大门,你们都好狠。

而在这里,虽是小门小户,却有真正的天伦之情。父亲是父亲,母亲是母亲,儿子是儿子,女儿是女儿,所有的人,尽可做好天上赐予的角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打就打,想闹就闹。一切一切,都是那样的随心所欲。

只有这样,才是真正的家庭。

看到了赵和其三人,陈妈妈眼前一亮,赶紧走上前来,招呼道:“这是哪家的闺女,长得可真俊,姑娘多大了,许配人家了吗?”

说着话,还拉住了赵和其的手。

赵和其满脸通红,就这么任陈妈妈拉着,不好意思的说到:“大婶儿,您是不是看错了啊,我们仨都是男人,不是姑娘。”

陈妈妈咯咯一乐,笑着说到:“我就知道,你们女孩家脸皮儿薄,出来玩儿的时候,爱做男孩打扮,咯咯……,你看着这小脸蛋儿,细嫩的,都能挤出水来,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啦。”

好吧,赵和其一阵气结。

“大婶儿,人家也是用心打扮了的,你这么点破,让人多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来到这儿,您就放心吧,来,去我家屋里坐坐。”陈妈妈笑得合不拢嘴,拉着赵和其就往屋里走。

走了两步,又回头问道:“姑娘家里姓什么,家是哪的啊,怎么跟我家陈阳认识的?”

赵和其被拉得有些别扭,想要抽出来,陈妈妈偏偏抓的很紧,抽了两次,竟然抽不动。

赵和其秀目一嗔,一把拽住陈妈妈的胳膊,原地站定,大声的说道:“大婶儿,我都说过了,我才不是什么姑娘,你松开手,我的身份,其实是他们的东家。”

听到这么说,陈妈妈一阵惊愕,赶紧松开了抓着赵和其的手,疑惑的往陈阳那看了看。

这么年轻就是东家,而且,还是个女孩儿,陈妈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抽出手之后,赵和其松了一口气,得意的说到:“陈阳,还不给本东家介绍介绍。”

陈阳一阵头大,这个东家,不过是赵和其自封的而已,连干什么的都不知道,这还怎么介绍?看到赵和其和陈妈妈两人都拿眼瞪着他,摸了摸头,硬着头皮就说了起来:“娘,这是从汴梁过来的大生意人,姓赵,孙大哥他们几个,都是她手下的伙计,我的命,也是东家让人救的。”

听到这些,陈妈妈赶紧拜谢,再也不敢姑娘长姑娘短的叫人家了。不过,起身以后,还是不住的打量着赵和其。看这幅样子,比起刚才那会儿,更是感兴趣了。

到了陈记杂货铺,看到屋中的样子,赵和其皱了皱眉头。她没想到,普通人的家,竟然是这样一副破旧样子。

在她眼中,这个地方,已经乱的超出想象,连个下脚处都没有,不知道怎么才能住人。

不过,既然进了门,也不好马上就走。陈阳拿了个椅子,让赵和其坐下,又给孙铁石、迎儿和雪儿搬了胡床,自己则搬了个小板凳。几个人促膝而坐,在陈妈妈的要求下,一句又一句的说了许多细节。不方便说的地方,陈阳就一语带过。

当陈妈妈知道截住陈阳的人正是河北五禽时,吓得连连拍着胸口,直呼感谢老天爷的保佑。

陈阳忍不住的问到:“娘,孟婆婆怎么跟你说的,你怎么会说我去了醉春楼呢?”

听到陈阳的问话,陈妈妈忿忿的说:“还不是因为你,一大早出门,连口饭都不吃,过了中午头了都不回来,老娘我自然要去孟记茶坊问问了。”

“那,她是怎么说到?”

“孟婆婆人倒挺好,听说你还没回来,说要差人去找一找,留你娘在茶坊等了一会儿,还给你娘喝了两碗茶,吃了些点心,你不知道,孟婆婆可是一个劲的夸你能干,还说,要帮咱家物色个好儿媳妇呢。”说话时,往赵和其那边看了一眼,冲赵和其笑了笑。

看到陈妈妈那眼神,赵和其莫名其妙,给弄了个大红脸。

“啊!你还喝了她的茶啊?”听说陈妈妈喝了孟婆的茶汤,陈阳大惊失色。

“喝了啊,孟婆婆的茶汤真是不错……,哎,你这是什么样子?”陈妈妈正说到兴头上,看到陈阳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些不悦。

“……”陈阳一阵无语,盯着陈妈妈看了又看,问到:“娘,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什么不舒服?除了让你气了一顿,老娘哪也好好的。”

“我指的是,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事想不起来了,或者说,有没有忘了什么事?”

“混账小子,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老娘,没让老娘知道,快说,到底是什么事?你要是真敢背着老娘做什么坏事,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话,又要找自己的扫帚疙瘩。

陈阳连忙制止,说到:“娘,您误会了,我没瞒着您什么事,只是问问而已,您身体没事,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里,陈妈妈神色一松,说到:“这个臭小子!总算知道关心老娘了。”瞪了陈阳一眼,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陈阳却在纳闷,这个孟婆,不好好的在奈何桥待着,非要跑出来卖茶汤,到底有什么目的?还有,她到底卖的是什么汤呢?喝她茶汤的人不少,看上去,都没什么异常。

难道,这不是孟婆汤?陈阳苦苦思索,越想越是糊涂。

陈妈妈见陈阳神色有异,忍不住的问到:“臭小子,发什么呆呢,你还想不想听?”

陈阳这才回过神来,说到:“娘,您继续说。”

陈妈妈看了看陈阳,又继续说到:“老娘喝了两碗茶,吃了几块茶饼,等了大半个时辰,肚子都填饱了,还不见你小子回来,可把你老娘急坏了。”

陈阳盯着陈妈妈,心里却在想,哎呀,您还是赶快说吧,照你这种说法,也要把我给急坏了。他看了看旁边的赵和其,只见她认真的听着,竟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他不知道,这样的市井生活,对于赵和其来说,的确是十分新鲜,初次听到,自然痴如醉,很快就喜欢上了。

陈妈妈眼光毒辣,对于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她说的这些话,哪里是说给陈阳听,事实上,都是说给赵和其听的。

赵和其忍不住的问到:“陈妈妈,您说的那个茶坊在什么地方,她那里的茶汤,真的那么好喝吗?”

听到赵和其的话,陈妈妈一拍大腿,着急的说到:“哎呀!我真是老糊涂了,家里这么简陋,没什么能招待赵姑娘,咱们去茶坊多好啊,真是对不住,你们吃过早饭了吗?要不这样,一块去茶坊吃些东西。”

“好啊,好啊,我们出门太早了,都没吃东西,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听到要去茶坊吃东西,赵和其兴奋的大叫。

陈阳暗自叫苦,这俩人,刚一见面,怎么就站到一边了啊?

“娘,你先别走,把话说完再走啊……”

他本要去阻止,哪里知道,这些人压根没想征询他的意见,还没等他说完话,全都站起身子,一窝蜂的往孟记茶坊去了。

很快,留在屋里的,只有陈阳和陈茂学。

陈茂学一直正襟危坐,几乎没说话。等人都走了以后,这才出声说到:“我问你,你遇到的这个女东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别看陈茂学的话不多,这一出口,直接就问到了点上。陈阳憋的哑口无言,只觉得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原因很简单,那个赵和其,地地道道的就是个大小姐,压根没一点商人的样子。

没有办法,陈阳只得答到:“具体做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爹你放心吧,赵姑娘他们都是好人,不会有什么事的。”

陈茂学沉吟了一下,忧虑的说到:“你可能没看出来,这个女东家,绝不是她说的这么简单,还有她手下的那个叫孙铁石的伙计,也不像普通的伙计,看上去,像是当过兵的,跟他们打交道,你要多长个心眼儿,注意分寸。”

陈阳可是吃了一惊,不由得对陈茂学刮目相看。没有想到,往日沉默寡言,还有些迂腐的陈茂学,竟然还有这等眼光。他的那些话,几乎都说在了点上,差点就猜出赵和其等人的身份。

陈阳点了点头,说到:“阳儿记住了,爹,您不去吗?”

“我不去凑热闹了,你去吧。”说着话,陈茂学摆了摆手,示意陈阳赶快走。

陈阳不再多说,径直往孟记茶坊走去。

此时此刻,茶坊中三个女人,在这三个女人眼中,陈阳却是三个不同的身份。

毫无疑问,等待他的,将是一场恶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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