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宫城景清门。门后便是时巡殿,时巡殿东西两侧,各有数十间的客房。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些客房,大都黑通通的,唯有少数客房,透出着点点灯光。

一间大厅内,赵九、孙铁石和陈阳相对而坐。

烛光是很暗,可是,当蜡烛足够多的时候,一样能亮如白昼。人心是很小,可是,当心思足够细的时候,一样能大过苍穹。

明亮的烛光,将三人照的纤毫毕现,在这种情形下,三人的距离,好像变得更近,这个宽敞的厅堂,似乎也暖和了一些。

陈阳看了看赵九,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轻声的说到:“九公,天黑了。”

赵九表情严肃,点了点头,说到:“是啊,天真的要黑了。”

陈阳的嘴唇抖了两下,又强调了一次,“九公,天真的黑了。”

赵九瞪了陈阳一眼,说到:“我知道天黑了,臭小子,你是不是想回去?”

“是啊。”听到赵九这么说,陈阳连忙点头,“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儿了,我今早出门的时候,跟我娘说的是很快就回去的,要是再回不去,她一定会着急的。”

“哼!”赵九冷哼一声,说到:“臭小子,倒是挺孝顺,我若告诉你,你要现在回去,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还走不走?”

陈阳吓了一跳,说到:“别啊,九公,该说的我都告诉您了,您咋还这样吓唬我?”

赵九不理会陈阳,端起茶杯,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茶叶,自顾自的喝了口茶。

过了一会儿,赵九放下茶杯,问到:“孙铁石,派去的人,已经回来了吗?”

孙铁石拱手答到:“回九公,还没回来,他们去了一个多时辰了,按照路程,应该快回来了。”

赵九点了点头,对孙铁石说到:“你跟他说。”

“是!”孙铁石答应了一声,冲着陈阳说到:“陈兄弟,九公没有吓唬你,今夜,你回不去了……”

“为啥?”孙铁石的话还没说完,陈阳便急着问到。

孙铁石笑了笑,说到:“难道你忘了河北五禽,今天早晨,他们既然要至你于死地,失手之后,一定会再次下手,说不定,现在就在你家门口等着呢,你若是回去了,正好落入他们的圈套,你觉得,你有多大的把握能打过他们?”

听到孙铁石这么说,陈阳浑身一冷,感到十分后怕。前世的时候,虽有过几次劫难,可是,那些劫难都以意外的形式出现。像这样,人与人之间赤裸裸的威胁较量,他还真没多少经验。在这一刻,他突然感觉到,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险恶。

想到家中的陈茂学夫妇,陈阳惊呼道:“这么说来,我爹娘在家,岂不是十分危险?”

“你放心吧,九公已经派了人,在你家附近布下了埋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几个毛贼,若是敢露头,必定没什么好下场。”

这么一说,陈阳才有些放心。暗叹,陈茂学夫妇也真够可怜的,刚刚丢了儿子,夫妇俩的命就受到了威胁。更倒霉的是,对于这一切,他俩一无所知。就在这不知不觉间,成了别人的诱饵。

陈阳郁闷的说到:“这样一来,过年的时候,我岂不是也不能回去了?这是什么护身符啊,自从拿到这个东西,我就一直倒霉。”

孙铁石点了点头,说到:“在摸清河北五禽的踪迹之前,你最好不要回去。”

陈阳更加郁闷了,这么说的话,若是摸不清河北五禽的踪迹,他岂不是一直要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了?

就在这时,赵九又说话了:“明天,你可以回去。”

孙铁石和陈阳都不解的看着赵九,不知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他们长相的时候,他们一定会追杀你,可是,若是许多人都知道了他们的长相,会怎么样?”

孙铁石眼前一亮,说到:“这样一来,他们想追杀也做不到,只能先逃窜了,只是,除了陈兄弟,还有谁知道呢?”

赵九呵呵一笑,说到:“老夫知道!”

听到赵九这么说,孙铁石和陈阳都瞪大了眼睛。

陈阳问到:“难道,九公您打算亲自出马?”

赵九摇了摇头,说到:“明天一早,你们自会知道。”

做到这个份上,陈阳真是感动的没话说,连忙向着赵九行了一礼,说到:“多谢九公救命之恩。”

“呵呵……,你不用谢我,老夫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你身上的那个令牌。”

早在一个时辰之前,赵九就把那个令牌还给了陈阳。并且告诉他,这个东西并不是什么五雷正心符,而是当朝皇帝亲自赐下的神霄五雷令。只要有这个令牌在身上,就能见到皇上。

这样的重磅消息,让陈阳着实吃了一惊。顿时感觉,那一个馒头花的真值。

此刻,听到赵九这么说,陈阳再次拿出令牌,放在手上端详,只觉得越来越神秘。

想到早上的奇遇,陈阳很是不解,忍不住的问到:“这样珍贵的东西,那个道士为啥会交给我呢?”

赵九掏出烟卷,拿火镰点燃后,说到:“这一点,老夫也是想不通,那个神霄道尊,可不是个随意的人啊。”

陈阳问到:“九公,您能不能跟我说一说这个神霄五雷令,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赵九吐出一口烟雾,骂陈阳道:“臭小子,别乱说话!这是皇上赐的东西,还说什么啥玩意儿!”

陈阳赶紧噤声不言。

过了一会儿,赵九又说到:“神霄道尊既然把令牌给了你,也应该让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罢,老夫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嘿嘿……,多谢九公,我最爱听故事了。”

陈阳和孙铁石不再说话,专注的听赵九讲述起来。

就听赵九说到:“那还是八年之前的事,自从十八年前,咱们官家入大统以来,道门开始兴盛,官家也招募了许许多多的道士,可是,在老夫看来,这些入朝的道士,大多都是攀附之徒,有真才实学的,真是没有几个。”

“但是,在这其中,却也有惊才艳艳之辈。”

“八年之前,官家刚刚改元政和,举行了祭祀大典,就在那天,来了一个道士,名叫王文卿,道号冲和子。”

陈阳问到:“他就是给我令牌的那个人?”对于赵九提到的那个叫做政和的年号,陈阳完全弄不清啥时候,自动忽略。

赵九点了点头,又说到:“那个冲和子,那个时候,还不到三十岁,不但是仪表堂堂,道法修为上,也是深不可测,他自创一门道法,叫做神霄五雷法,神妙无比,并且,还创立神霄道派,年纪轻轻,就成了一代宗师,深得官家信任。”

陈阳惊讶的说:“啊!原来,这老王道长这么厉害,嘿嘿……,我还以为他是个骗子呢。”

赵九点了点头,继续说到:“可是,以冲和子之名之才,来到宫里之后,却是不求名,不求利,也不要官做,只是连续为官家讲道三日。”

“官家龙颜大悦,从那天起,自封为教主道君皇帝,并且,将冲和子封为神霄道尊,在地位上,与官家等同。”

“啊!”孙铁石和陈阳大为惊愕,忍不住的出了声。

赵九继续说到:“令人意外的是,这个王文卿,一样是固辞不受。”

“啊!”陈阳又是吃了一惊,忍不住的问到:“抗旨不遵,官家岂不是要生气?”

赵九捋了捋胡须,说到:“你猜错了,官家没有任何不悦,只是十分的不舍,现在想来,那个王文卿,的确是与众不同,无法以常人度之。”

孙铁石问到:“那后来怎么样了?”

赵九笑了笑,说到:“后来,官家亲笔题词,亲自作画,命人做了这个物件,而且,还是了三枚之多,全都赐给了王文卿一人。”说着话,指了指陈阳手中的神霄五雷令。

听到这里,孙铁石和陈阳才算恍然大悟。没想到,这个东西,竟还是当今皇帝亲手做的。

陈阳计算着,要是拿去卖的话,别说一贯钱,就算要一万贯,估计都有人抢着要。皇上给的,这东西,根本就没价嘛。

这个王文卿,可真是太大方了。

赵九又说到:“官家亲口下了谕旨,无论是谁,只要手持此令,就能直接面圣,任何人,均不得阻拦,否则,杀无赦。”

孙铁石问到:“这个王文卿,后来去哪了?”

“老夫不知。”赵九摇着头说到:“王文卿甘心做个云游道士,四海为家,根本没有固定的居所,就算官家要派人去找他,都不知道去哪找。”

又说到:“不过,王文卿临走之时,留下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造成了轩然大波。”

“那是什么话啊?”陈阳问到。

“那句话是‘青山自在云,自在青山处。我自青山外,风雨满花都。’”

“这是啥意思?”听到是一首诗,陈阳不解。不过,一言不合就作诗,还真是老王的风格。

“意思,哼!”赵九脸色一禀,说到:“自在之外,风雨飘摇,他再次出现之日,必将是风雨飘摇之时,他再出现之处,必将是鸡犬不宁之处。”

“……”陈阳和孙铁石均说不出一句话,今晚,他们感受的震撼,实在是太多了。

赵九叹道:“若真是那样,今时今日,他既然出现在这大名府,这个大名府,就要有事发生了。”

很长时间内,三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陈阳百无聊赖拿着令牌,仔细的看了又看,问到:“九公,这个东西,本来是皇上赐给他的,他怎么还交给别人呢?这个神霄五雷令,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赵九点了点头,说到:“官家的谕旨,自然不会错,除了你这一枚,早在七年前,王文卿就送出过一枚,而且,凭此令牌,那个人,真的见到了官家,凭着自己的才华,几天之内,就坐到了王文卿当年所推辞的高位。”

说到这里,孙铁石惊呼道:“难道是,通真达灵先生,林……”

赵九点了点头,制止了孙铁石。孙铁石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了。

这一下,陈阳可更糊涂了。出来个神霄道尊还不够,又多了个通真达灵林先生,古人的名号,也真是奇怪。

陈阳心下打算,回去以后,一定得问问孟婆婆,那老太太应该不至于不知道吧,嘿嘿。

传说中的孟婆,来到这里之后,竟成了陈阳的免费字典。不知孟婆婆知道之后,会作何感想。

陈阳又问到:“我还是不明白他为啥要把这个给我,我不过是个小货郎而已,怎么能跟那个林先生相比,九公您说,那个老王道长,是不是给错啦?”

赵九正在喝茶,听到陈阳的话,“噗”的一声,喷了一桌子,咳嗽了几下才说到:“臭小子又在胡说,王文卿那样的人,做事是极有分寸的,他既然给你了,又怎么会有错?”

说着话,赵九又仔细的打量着陈阳,忍不住的问到:“臭小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你身上有啥特别的,老夫怎么就看不出来?”

陈阳一惊,赶紧摸了摸头,笑嘻嘻的说到:“九公您明察秋毫,我真的只是个小货郎而已,不信,明天您跟我一块回家,直接问我爹娘去。”

“呵呵……,不去。”赵九笑了几声,又绷着脸说到:“臭小子,别想着拉老夫也上贼船,这个浑水,你自个去趟。”

紧接着,赵九又说到:“小子,你可能还不知道,这到底是多大的机缘,就算我这老头子看到了,都是觉得眼红啊,过了年以后,你就带着令牌进京面圣,说不定,就能平步青云,光耀门楣,总好过做个小货郎,不至于辱没了成肃公。”

古人向来有士农工商的尊卑意识,宋一朝,这种尊卑意识虽有些淡化,可是,根深固蒂的东西,就算拔的再干净,也免不了留下几根毛。大部分人虽然不再把这种事挂在嘴上,对于趋名逐利的商人,那点鄙视的情绪,还是少不了的。

对于陈阳这个现代人来说,却完全不在乎,随意的回应道:“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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