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吃饭的时候,老妈还是不断的说话,弄得陈阳只得“呜呜”答应,赶紧往陈茂学那边躲。见陈阳过来了,陈茂学同情的冲陈阳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写字。看他的样子,应该跟陈阳有一样的感受,陈阳不由得对他生出莫大的同情,不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
柜台上已经写了不少对联,平铺着,正待墨迹晾干。陈阳端着碗,漫不经心的看陈茂学写字。这一看不打紧,即便作为资深学渣,陈阳都觉得难以接受。

这些对联,实在是太单调了。

不管对联的内容是啥,横批清一色都是四个字:“顺天行化”,跟对联的内容,完全都不搭边。

看到这些,陈阳忍不住的说到:“爹,你写的这些横批,咋都是一样的哩?”

陈茂学没说话,继续写完了一副对联,停住笔后,才说到:“你刚刚说啥,啥叫横批?”

陈阳一阵气结,指了指“顺天行化”那几张纸,说到:“就是这些。”他这才意识到,这时候都没有横批这个词。

“不懂别乱讲,这个是天行,贴在门楣,高高在上,一直都是这么写的,有顺应天理,成化万物的意思,你平时看的那些书,都看到哪去了?”话声里,有一丝的不快。

陈阳搜肠刮肚,这才想起来,这个时候的对联还真都这么写。在这个时代,对子和横批那是两码事。对子写法倒有的是,横批却都是这几个字。甚至在卖对联的时候,横批和对子也是分开卖的。

作为后世过来的人,习惯了以横批作为对联的点睛之笔,对这种样子,却是越看越别扭。

“嘿嘿……,俺没忘,俺的意思是,咱也可以换个写法啊?”

听到陈阳的话,陈茂学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说到:“哦,说来听听。”

话音刚落,陈阳嘴如吐豆,把横批的写法跟陈茂学解释了一遍。声音大的都压过了凶悍老妈,把老妈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

毕竟是读书人,一点就透。听了陈阳的话后,陈茂学眼前发亮,赞赏的说到:“呵呵……,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照你所说的那个横批,横竖相宜,批文断理,也有点意思,倒是可以试试。”

一旁的老妈摸了摸陈阳的头,也夸道:“娃子真是长大了啊,有空别出去乱跑了,跟你爹多读读书,也去考个功名,光耀,光耀那啥。”

“娘,是光耀门楣。”陈阳被摸得好不自在,嘟囔了一句后,赶紧躲到了一边。

“对,就是光耀门楣,也让你老娘也跟着沾光,别跟你爹似的,考了这么多年,家里生意也不管,啥都没捞着,弄得连咸菜都要吃不上了……”

陈茂学被说的脸上通红,干脆装作没听见,提着笔,思考着该写点啥。习惯了写一样的天行,一时半会,他还真想不到该怎么来写横批。

陈阳看着有些急,在一旁站着,就像身上有了跳蚤,跃跃欲试,焦躁不安。

看到陈阳这副样子,陈茂学不满的说:“站好了,想干什么就说,哆哆嗦嗦的,也没个站相,成何体统。”

“嘿嘿……,爹,让俺也来写几个。”

“你也会写对联?”

“会,也许会吧,嘿嘿……,这有啥难的?”没吃过猪肉,至少是见过猪跑。前世在村里的时候,陈阳最爱干的事,就是把鞭炮沾到人家贴的对联上,欣赏对联被炸时的样子,见得多了,胡乱也能背出了几个。

“哼!君子先行其言而后从之,没做到之前,别胡乱夸口。”嘴上虽这么说,还是把手里的笔交给了陈阳。

陈阳小声嘟囔道:“俺又不是君子……”

陈茂学眉毛胡子一瞪,喝到:“你说什么!”

“啊,俺说俺最佩服的就是君子了,俺就学学君子,先行一下刚才的言。”

陈阳的话,惹得陈茂学一阵没脾气,陈老妈倒是很欢喜,好奇的看着,不肯离开。

前世的陈阳,根本就没用过毛笔,接过毛笔之后,怎么拿都觉得别扭。苦思冥想之下,终于在原来陈阳的记忆中,找到了手握毛笔的感觉。

一旁的陈茂学见陈阳拿着毛笔在手里左摇右摆,一点都没有拿笔的样子,正待发作,忽然又看到陈阳把笔拿好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阳扯过两条长红纸和一条短红纸,铺在柜台上,饱蘸浓墨,刷刷几下,第一副对联,就从他的笔下变了出来。

上联:年年顺景财源广。

下联:岁岁平安福寿多。

横批:吉星高照。

字虽不咋地,却也有模有样,至少还能看。

写完后,陈阳转头看了看陈茂学,见陈茂学沉吟着没说话,便再次拿过纸,蘸了蘸墨,又写了第二幅对联。

上联:春满人间百花吐艳。

下联:福临小院四季常安。

横批:春意盎然。

陈茂学还是不说话。

陈妈妈受不了了,骂道:“你这死人,咱儿子写的咋样啊?是好是坏倒是给个话啊。”她不识字,见陈茂学只是看着不说话,一个劲地催促陈茂学表态。

陈茂学脸色微红,咳嗽了几声后,说到:“马马虎虎,这横批还算新颖,对联的意蕴也不错,只是文句上过于直白了。”

他的心里,却是略有点激动,感叹到,这个不着调的儿子,并不是那么不堪啊。只是,为了不让儿子过于骄傲,不得不吝惜溢美之词,马马虎虎,已是很高的评价。

他哪里知道,眼前的陈阳,外面虽还是那副皮囊,骨子里却已变了样,已经不是他那个儿子了。

陈妈妈不买账,咄咄逼人道:“哼!别说这些没用的,就说跟你以前那些相比怎么样,重要的是,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说到卖钱,陈茂学一阵无语,若不是家境过于贫困,他又怎舍得出卖自己的笔墨?他信奉的是孔夫子的乐天气派,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对他来讲,只如浮云一般。无奈,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顿不吃还真饿得慌,为了老婆孩子,陈茂学也不得不正视卖字这个问题。

耐不住悍妻的追问,陈茂学只得答到:“有言道,物不如新,人不如旧,对于新鲜的东西,人们难免会有一些兴趣,况且,我儿的新式横批,在这卧牛城中,也算独一无二,拿去卖的话,自然……”

“别罗嗦,直说好不好卖!”

陈妈妈哪受得了陈茂学的长篇大论,一声大喝,打断了陈茂学的话。

“好,好卖!”被老婆打断了话,陈茂学的就像吞进一只老鼠一样,说不出的难受,答完以后,索性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听到陈茂学的答复后,陈妈妈喜笑颜开,得意的说到:“咱儿子真是长大了啊,第一次写对联,就比他爹写的更好了,哈哈……,臭小子,赶快多写几幅,一会儿都拿出去卖掉,多赚点钱,咱也买上几斤肉,好好过个年。”说着话,还白了陈茂学一眼。

陈茂学被弄得一阵无语,又不敢反驳,只得装作没听见。

有个絮叨的老妈,也真够让人受的啊!看着吵闹的老爹老妈,陈阳心底竟有了点天伦的乐趣。想到前世的爹妈,又不禁有些黯然。转而又想到坑害自己的老太婆,陈阳捏紧拳头,心里恶狠狠的大骂。

“可恶的老太婆,我哪点惹到你了?阴魂不散,一再加害于我,还把我弄到这个地方,哼!若是再让我见到你,别怪我不尊老爱幼,脱不了要将你狠狠的教训一顿。”

“阿嚏!”

铺子外,不远的一座茶坊内,有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正笑的阳光灿烂,忽然鼻子一痒,赶紧用手绢捂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自言自语道:“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背后骂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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