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荒凉的沙地上,骤然响起的枪声惊得鼠兔乱窜。实弹射击后的少年起身排成队列离开,虽然只打三发子弹,但其中绝大多数没摸过枪的人,打响了生平第一枪。按照梁洪最新添加的训练计划,招募来的上万少年增加一次打靶训练,为的是万一有紧急战事随时可以拿起枪,不说打败敌人,至少可以自卫。
营地中心最大的帐篷里,近百名少年整齐坐在地上,静静听着梁洪亲自讲授课程。这些是提前从上万人中挑选出来的,年龄在十五至二十岁之间,身体健康并且足够强壮,至少认识两千字以上。这还不够,刚到营地,符合条件的少年们就经历了其他人没有过的考验,被证明勇敢并有毅力的才得以留下。两千字,对书香门第家庭的孩子很平常,但对农村少年,没有三年以上的私塾教育很难达到。洪水无差别冲毁了一切,无论穷人还是富裕家庭,所以招募的少年中就有了很多读过书的。只可惜,在梁洪设计的考验中,富家子被淘汰的比率相当高。

留下来的少年,被梁洪视为宝贝。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准备要想填鸭一样把步兵操典、地形地图、兵器、步兵战术这些课程,尽可能简化地教给他们。只求记住,知其然不必知其所以然。这些少年将和他一起,作为最后离开的一拨。从现在开始再加上未来漫长的海上旅途,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目标争取强化成能实现最低要求的军官。不是班排级,而是营连级军官,梁洪现在几乎是无人可用。

每个人面前,突击刻印出来的步兵操典散发着油墨香气。这是梁洪经过多次修改完成的,大体是在机枪和火炮条件下的进攻和防御,实际上相当于一战中期的战术水平。

“标准的步兵防御阵地,要堆积足够的土作为胸墙。蹲伏式战壕深一米以上,地面堆积高30厘米沙袋,以使士兵自如地站立射击,又能让身体得到充分掩护。一线战壕每100米要成折线。”

梁洪在黑板上划出连续的折线,然后指点着折线三角形的中心。

“在这里要设置火力点,配合一线战壕中的步兵,对进攻敌人形成交叉火力打击。最优选择是做为机枪阵地,要足够高出前面一线战壕顶部,使机枪能够进行超越射击。没有机枪的条件下,也要在这里配备足够的优秀射手,形成足够的杀伤能力。”

机枪是什么样子,这些少年都没见过,只是在讲兵器课程的时候简单介绍。现在时间紧迫,梁洪不需要这些少年都懂,只需要能记住,以后当面临这种情况时能想起来。看了眼面带疑惑的少年们,抬手在黑板上继续画着,在离第一道防线更远的地方,划出另一条折线。

“这里将是第二道防线,后备部队实现隐蔽在这里的战壕内,如果前面防线伤亡过大,用以随时增援。如果前面防线被突破,这里的预备队将根据情况,选择反冲锋夺回阵地,或者就地继续抵抗,阻止敌人向前继续突破。”

梁洪在讲解步兵防御战术,按照他的预计,在部队没有得到足够训练前,就有可能不得不面对布尔人的进攻,防御战将会是最可能的战斗形式。从战略上,他倾向于积极防御,把较弱的新部队用于一线战壕防守,同时配备足够多的机枪。而把训练时间比较长的精锐部队,用在反突击甚至迂回作战上。

“听明白了吗?”

看着眼前这些稚嫩的面孔问道。

“听明白了。”

得到了回答,但是声音不够响亮。

“你们未来将是指挥作战的军官,你们的信心将直接感染手下的士兵。再大声点回答!”

“听明白了!”

这回的声音终于让梁洪感到满意。

“立正”

值星官见站起来大声发出口令,近百人整齐地站起来行礼。

有文化的受训者总是更容易训练,半个月下来,这些读过书的少年举止已经颇有些模样了。被抽调出来集训,对外名目是教导队,说是准备培养做为矿山警备队的军官。

见梁洪走出帐篷,恢复自由行动的少年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有人还在讨论刚才教授的内容,也有人悄悄谈论这些天一直疑惑的问题,教授他们这些准备做什么,很多人都有预感,他们到了非洲可能会面临一场战争。

六班长周梓荣扫视了一眼帐篷内,对于大家议论的焦点他已经琢磨明白了,肯定不会是普通矿山警备队那么简单。他大哥参加过甲午战争保卫威海,回乡后讲过许多战争的场面,配备机枪,而且看样子数量还不少,这种武器据说很金贵的。那在阵地防御战中的对手又将是什么样子,按照讲课的内容,也是有机枪甚至火炮,训练有素能组织起有效进攻的,那不就是军队嘛。

“六班集合”

他大喊一声,不想让班里的人卷入无谓的讨论。还有什么能比当难民被饿死更可怕,在他心底甚至对可能的战争有种憧憬。

“班长,他们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班里年龄最小的李杰扯了下他的衣襟,悄悄问道。

“真的假的很重要吗?”

周梓荣平静地反问,见李杰一时答不上来,才一笑对着李杰,也是对着自己班里的其他人说。

“所以,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回咱们自己的帐篷。”

梁洪在黄河口忙活的时候,这个世界的车轮依旧按照惯性滚滚向前。遥远的苏丹,基钦纳率军正沿白尼罗河南下,在不远的北京城,戊戌变法也即将走到尽头。

9月中旬开始,京城中就已经暗流涌动,维新和守旧、帝党和后党之间争斗愈加激烈,许多人按照自己对局势的揣测做着各种投机。康有为上蹿下跳愈加活跃,光绪帝预感不妙写下了密诏,袁世凯首鼠两端,前脚受光绪召见慷慨表忠心,一出宫门就跑到荣禄那里告密。

9月18日,李鸿章长子的儿女亲家御史杨崇伊,首先跳出来密奏,请慈禧太后即日训政。慈禧太后欣然应允,当日取消光绪帝单独处理政务权力,规定一切章奏均须呈太后方可定夺。于是明眼人都看出来,京城的天又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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