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云间已经能确定事有蹊跷,且心中大概勾勒出了一个此圈套的轮廓。如果只是单纯想害她,必会选一个更偏僻隐蔽的地方,让救援无法及时到达才好。而眼下可以确定,十三公子就在这画舫中,只要他得到消息,赶过来只是一点点时间的问题,所以对方很可能,是想把云间骗到一个无人的空间,发生点什么,又刚好让十三公子赶来抓个现行。
但有一点是对方不清楚的,她和十三公子并不是真正的情眷关系,身上也没有他的骨肉,所以就算她和别人发生了点什么,十三公子就算要恼,也是恼在害她的人头上,并不会真的怀疑到她。

云间暗暗地摸了摸缝在袖子里的小竹弩,对东宫的那婢女道:“烦请姐姐前去禀明公子,小女子更衣之后便就下来,此地生疏,姐姐路上需左右顾忌,千万不要走差路了。”

婢女掉头走后,云间也就独自进了厢房,引他来那人,带着婢女一道去寻十三公子了。画舫上的厢房,虽也造得一间是一间,颇为私密,但仍是供客官饮酒谈话用的,房中摆设简单而精致,每一间厢房,都是开窗对着湖的,以方便客官观赏风景。

云间看着房中为她备好的一件衣裳,样式上倒是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穿戴起来麻烦些,需从里到外都换掉才行。云间可没打算换这衣裳,若是更衣时有什么人冲进来,被看见了,也就正中设计此计之人的下怀了。

画舫虽然大,但总有范围可言,婢女那一去一回,花费不了太多时间。云间的打算是,她先在这里等着,若是有什么人冲进来,自己先想办法周旋一段时间,等到十三公子过来,应该就没事了。若是那婢女在去的路上出了岔子,迟迟没有回来,事情便没有那样简单,她通水性,可以暂时跳湖逃脱。

果不其然,婢女并没有按照云间预想的时间回来,云间已经来到窗边,准备跳湖,那窗上悬着一只铜制的精巧熏笼,暗香被湖面上的夜风吹拂进来,云间向外看了看,计划出了一条还算安全的跳湖路线,手附在栏杆上正要使力的时候,却感到身子一软,手脚都使不上太多的力气来。

她近来身子差,不时就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常常也是歇一歇或者吃点东西就缓过来了,这次手脚虚发的感觉,却异常明显。

看着下面缓缓流动的冰凉湖水,黑漆漆的湖面,似死神的瞳仁。云间试着握了握软绵绵的肉拳,忽然没有了跳湖的勇气,若是到了水里手脚依然无力,她就死定了。

趁着还无人进来,云间的第一反应是走出去,眼前昏沉,连脚步都变得十分漂浮,必须扶着墙才能稳当地行走。

她艰难地行了两步,那门忽然被人推开,云间心中一凛,想要发动藏在袖里的机关,进来的却是女子的身影。

子姝一开门就看到了扶墙而立的云间,谨慎地关上房门,不及跟云间打招呼,抬眼看到悬在窗上的熏笼,快步走上去取下来,捧着就扔进了湖里,激起一片不大不小的水花。

转身扶着云间,子姝道:“这房里不能多待,跟我走。”

云间不说什么,抓紧子姝的手臂,由她扶着自己出去,走到门边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担心外面可能会还有埋伏。但身边有个亲近的人在,心里的怯懦便少了很多,若是真有密不透风的埋伏,子姝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找过来了。

这厢房处在画舫的二层,隔着楼板,依然能听到底下的丝竹舞乐,周围却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子姝是来过多次这间画舫的,对此中道路十分熟悉,便扶着云间走向一条隐蔽一些的道路,云间轻轻地问,“你怎么来了?”

子姝道:“听说梁大人今日会在此设宴款待十三公子,我猜你可能会来,便一早过来等着了。”

云间轻轻一笑,“还好你这样及时,看来那熏笼是你熟悉之物了?”

两人说着,云间的脚下却忽得一沉,似乎脚踝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缠住。

云间微微回头,看到一间厢房,从门缝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掌,正死死地拉住自己的脚踝。

吓得差点就要叫出来,好在她也没什么尖叫的力气,子姝也察觉到云间的动作,跟着回过头来。

那门缝便又轻轻地推开了一点,地上露出了女子隐藏在乌发后的小半张脸,嘴唇噏动,苦苦哀求,“救我,救我……”

女子似极不想被人看清自己的脸一般,说完了话,伏在地上的脸便又埋起来,凌乱的乌发遮在面前。

子姝愣了一瞬,才确定自己并没有撞鬼,但她并不确定,此时拖着一个手脚无力的云间,她们还能不能再顾得上救另外一人。

云间却也惊了一瞬,讶道:“怎么会是她?”

“谁?”

云间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瞟了瞟,“金阳府尹家的千金,梁青檀。”

子姝的脸上也是一震,看云间已经要走过去的意思,急忙将她拉住,“你现在自身难保,快随我离开,我们找人再来吧。”

云间摇头,“不行,她这副样子,不能让人看见。”说着使尽了力气去挣子姝的手,“你先走吧,这事你看见了,我们的话有机会再说。”

子姝看着云间扶着门艰难地走了进去,眼底有担忧而难过的神情。是,她看见了,梁青檀……

想到和云间要谈的事情,子姝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急忙也跟了进去,关上房门后,从身上取了条衣带,一圈一圈地将门闩缠紧。

云间蹲下来试着将梁青檀扶起来,但还是使不上太多的力气,子姝看见了,便也过来帮忙,梁青檀仍以乌发覆面,呜呜地哭着,可能连帮自己的是什么人都没有看清。

云间和子姝也朝梁青檀不堪的身上看去,她的衣裙已经被人撕碎,双腿之间斑斑点点地沾着血迹,身上裸露之处,有被殴打过的痕迹。

两人都是心痛地垂下眼来,云间对梁青檀并没有什么天然的敌意,不过是因为身份的关系所持立场不同罢了,梁青檀终究是青春年少的良家千金,不该遭遇这样的事情。

梁青檀哭得已经无力,云间把她揽到怀里来,揉着她的头发安慰着。

子姝想了想,道:“你和她此刻身份对立,若是被人看见你在此处,会认定是你令人做的!”

梁青檀听到这话,在云间怀里身子一震,恍然抬起头来,看到云间的脸,癫狂的扭动起来,云间急忙紧紧按住她的嘴巴,“不想被人看到这副样子,就安静点!”

梁青檀便又哭了起来。

她只是按照母亲的吩咐,让父亲邀十三公子来这画舫饮酒,父亲走后,她便又接到人的消息,说父亲和十三公子酒筵间提到了自己,要将自己唤过去与十三公子再熟络熟络,才欢快地就跟过来了。

哪知进了厢房,便遭遇了那样的事情!那些人糟蹋完她就走了,她是可以自己走掉的,可是她怕,怕自己这样子被人看见,莫说是嫁给十三公子,她一辈子的名声就都毁了。所以才拉住了厢房外经过的两名女子,求她们帮帮自己,至少帮自己找一件可以蔽体的衣裳。

眼下莫说是云间,哪怕是阎罗王,只要能给她件衣裳穿,什么话她都可以听。

……

画舫一层,画舫的老板也正手忙脚乱着,将将来了一位贵人,花了重金,让他把此刻画舫中所有的客官都撵出去。

那贵客是从东宫里来的,不是日后的太后就是太妃,这种人哪里敢得罪,掌柜只能一桌一桌地张罗着道歉,撵到十三公子这边的时候,梁是宁隐约猜到了什么,藏在袖管子里的手不自觉地发抖。

十三公子放下酒樽,松松地笑起来,“看来梁大人这亲家面子实是不小,竟然连本公子的母亲都请来了,咦,梁大人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梁是宁抖着声道:“大婚未举,莲夫人是东宫贵眷,私下相见,不合礼法,不合礼法……”

十三公子洒然地笑起来,“既是东宫贵眷,不见岂不是更不合礼法?”

说着便站起身来,朝她老娘所在的那边走过去。

莲夫人将身形隐在一帐纱帘后,母子俩见面的时候,画舫中的闲杂人等已经都被撵光了。十三公子还没来得及上去打招呼,便有东宫的护卫过来禀报,“出去的每一个都已排查过,现在只剩楼上的厢房。”

“搜,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女子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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