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萧别院正是十三公子在宫外的官邸,但云间心中其实一直有个疑问,先太子过世后,众位皇孙但凡成年的,即便没什么功劳建树的,也都相继封王分郡,慕容笑的年纪早也到了,又极受南帝的喜爱,封王之事,为什么迟迟没有人提起。
是他自己不想提,还是有人挡在前面,不准这件事被提起。

但这听萧别院的派头,是一点也不比正经王府要差的,无论内侍还是官婢,作为皇孙府邸该有的,应有尽有。

云间不清楚慕容笑把自己带来听萧别院做什么,但他肯把自己带进老窝,这对云间来说是一件好事,说明慕容笑此时对她已经有了一定的信任。

宅中道路依然宽阔,足以跑马行车,马车从侧门进入,不久后,十三公子便提前下车,云间一直被拉到了马厩,车夫才通知她可以出来。

刚一出来,眼前便齐刷刷站了四名婢女,见了云间也不打什么招呼,脸上也不挂着笑,只有一个打头的道:“姑娘请先随我们前去沐浴更衣,之后再等公子召见。”

召见这个词,用的很有意思。

云间明白了,这是将她当做被慕容笑抬进府里来伺候的花娘了。云间早就听说,十三公子虽然流连烟花喜好风流,但却从来不在花楼过夜,若是看上了哪一个,就一顶轿子抬走,回到家里细细把玩。

云间并不认为慕容笑把她带过来,是为了把玩。方才在马车里她已经注意到,十三公子屁股底下垫了好几层软垫,坐着的时候也不时手掌使力,将屁股抬起来一点点歇一口气,看起来是身子不大舒爽,应该也做不出什么苟且的事来。

但云间对沐浴更衣这件事却有些意见,她自问自己身上有刺青这件事十分地隐秘,知情的只有她和阿娘两人,阿娘怕阿爹反对,连他也是瞒着的。慕容笑没有渠道获知她身体上的这一份价值,所以应该不会故意让她脱衣试探她。

可云间还是不敢在外人面前脱衣。

别院浴室中,淡淡飘溢着硫磺的味道,与王宫里的温泉很像。云间仍记得那种身子泡在温热水池中的感觉,无论玩儿得多脏多累,只要泡个热水澡,睡上一觉,醒来便又是一个精神焕发的捣蛋鬼。

不知是否因为这浴室里氤氲潮湿,她的眼睛蒙起了一层雾水,她忽然想起了阿娘柔软的怀抱,想起自己本该高床软卧享有这世间最优渥的生活,可那一切,因为这个人,因为这个国家而不复存在了。

云间被婢女们引着走进去,先是在石榻上坐下歇了歇脚,看着她们在汤池中撒上花瓣,又取出一件女子样式的鲜红睡袍细细熏香,再将口脂、眉黛、发油等妆品一一取出陈列在镜前。

看来这十三公子是真的怕死啊,既不在外过夜,人带进来了,也要先脱光消毒,身上的一切,就连妆品都要用他的,哪怕是条毒蝎子这么经一遭,也毒性全无了。

做完了这些,婢女便准备走过来为云间脱衣,云间随意地道:“你们都下去吧。”

打头的那个脸上露出笑来,不是那种谦卑的笑,笑里有一丝丝讽刺的意味。经这样的程序进来过听萧别院的女子多了去了,其中不乏一些以为攀上了十三公子就高人一等了,要在侍婢面前拿架子的。

可进了听萧别院,就得守听萧别院的规矩,这样的人婢女见多了,淡笑着道,“姑娘第一次进府,许多规矩并不了解,就让婢子一边服侍姑娘沐浴,一边讲给姑娘听。”

“是伺候公子的规矩吗?”云间懵懂地问。

婢女递来肯定的眼神。

云间也笑起来,看了一眼自己脱臼的手臂,“本姑娘虽是第一次到这院子里来,但是伺候公子可不是第一次了,况且,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为公子做什么?”

言下之意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对你们公子做什么。

那婢女仍靠近一步,“正是如此,姑娘手上不方便,才更要婢子服侍。”

看来这听萧别院里的规矩,比她想的还要严一些。

云间又问道:“你们公子身上的伤,是宸王殿下打的吧?”

那婢女眼神稍稍一顿,云间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想。十三公子被打这事儿,为着面子着想,宸王和听萧别院这边,都没有要刻意声张的打算,本也就是桩哥哥教育弟弟的小事儿,某些人也没有声张的必要,因而知道的,都不是外人。

云间猜这些婢女一定不知道她刚才见过十三公子,也发现了他屁股上有伤的事情。云间从有可能的几个人里筛一筛,便猜出了打慕容笑屁股的是他六哥慕容铮。

婢女仍不说话,云间接着道:“前两日,公子牵扯进了一桩与花楼郎中有关的官司里,宸王殿下恨铁不成钢,便敲打了几下。这才不过两日,公子便将我抬了进来,这听萧别院里什么人都有,难道就不怕宸王殿下知晓,怒上加怒吗?”

婢女仍不明白云间想说什么,云间继续说:“公子当然还是要在意宸王殿下的想法,可是我身上这伤,一定要最好的温泉活络,才好尽快医治,公子舍不得才叫我来借这温泉一用。”说着看了一眼那些花里胡哨的妆品衣饰,“这些东西也就撤下吧,我一早便去了庵里烧香祈福,今日一整日都会受戒清修,就算没有这伤,也不能伺候公子。公子若是问起来,你们照实说就是。”

那领头的婢女便又愣了愣,她们几个是专门接待上门的花娘的,这么久以来,还没碰到过一个不是欢呼雀跃着洗干净了要上床的,云间的态度却截然相反,倒显得她前面说的那些十分地可信。

领头地想了想,道:“那姑娘先作休息,婢子请示了公子再过来。”

云间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了几人离开。

她心里明白,这几个婢子仍是不敢轻易就破了规矩的,但她来的路上注意过,听萧别院偌大,从浴室走到慕容笑的寝殿,仍需要一段路程。她只要在这段时间里,尽快把伤恢复了就好。

走到门边,云间正准备插门,那领头的婢女却忽然折了回来,倒是也不进来,隔着门缝道:“还请姑娘先将身上穿的衣裳交给婢子,婢子顺路拿去叫人清洗。”

云间的心里在干笑,这听萧别院里的人还真是滴水不漏啊,衣服收走了,她就跑不掉了。

索性她也没打算跑,便脱掉了衣服隔着门交给那婢女,婢女拿了衣裳,这次是真的走了。云间急忙从里面把门反锁起来,赤着脚走到汤池边,将身体慢慢地沉了进去。

很舒服,她恨不得就这么睡上一觉,但在敌人的地盘,怎么可能睡得安稳。浴室中灯光明亮,无论是池水中漂浮的花瓣,还是边边角角的装饰,到处都透着香艳的味道。云间忽然在想慕容笑在这儿泡澡时是什么模样,又想起那些婢子们娴熟的动作,想来这里应该也接待过许多赤身裸体的姑娘,说不定慕容笑还在这里跟她们有过不可描述的摩擦和碰撞。

想了想便不禁打了个冷颤,还好她不要嫁慕容笑,不然想到这些可能会恶心死。

身体渐渐被泉水温热,血液快速地流淌,云间试着活动活动受伤的手臂,仍然不受控制,看来要趁着现在,把脱臼的地方接上才行。

她可不想待会儿只用一只手臂面对慕容笑,两只手都打不过,一只手岂不是任他宰割。

可惜自己的衣裳被收走了,云间只好撩起了那条艳红色的丝缎睡袍,这样的颜色,原来慕容笑好这口。

想到这衣裳说不定也被许多女子贴身穿过,可能还被慕容笑用淫1荡的手法摸过,云间都恨不得不穿好了。

哎,忍忍算了。

她将那睡袍简单地披在身上,露出一边的肩头,伸手在突起的骨节处摸了摸,正骨这样技术,她虽然见过许多回,但并没有真的学过,换了许多角度使力,除了把自己弄得更疼之外,并没有任何进展。

正疼得呲牙咧嘴的时候,门外再次传来了响动,像是有一大堆人脚步急急地在朝门前靠近,云间慌张地想要穿好衣服,但这实在不是件正经衣服,坐着不动还好,一旦站起来走动,难免会露这露那的。

“把门打开。”门外传来妇人的声音,听上去似是有些岁数的。

听萧别院不是慕容笑一个人的山头吗,这妇人难道是……

云间正想着,便有听话的府卫“砰砰”两下撞开了门闩,那门打开后,一名头顶金鸾华冠身穿墨绿对襟广袖袍的妇人出现在人群正中正前,头上一朵白色簪花,在一身雍容中间十分惹眼。

云间已经猜到了这妇人的身份,一时间却惊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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