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羽箭破空,发出一道尖锐的嘶鸣之声,如一条吐着信子的33毒蛇向李浈张开了狰狞的毒牙。

一瞬间,刘睿笑了,刘括也笑了。

然而他们却不曾注意到的是,李浈也笑了。

但紧接着刘睿脸上的笑便瞬间凝滞,因为他蓦然发现自己射出的羽箭竟陡然偏移了数寸,而也就是这数寸的距离却已避开了李浈的咽喉要害,直奔其左肩而去,似乎空中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刘睿善射,他甚至不需去看便知道自己的箭矢离弦之后的角度和速度,是以此时也仅仅在一瞬间便已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是风!”刘睿心中猛地一沉。

而接下来令刘睿更为吃惊的是,就在羽箭即将穿透李浈左肩之时,却见其右掌陡然扬起,而后只轻轻一握,便将那羽箭牢牢抓在手中。

“这,”刘睿难以置信地望着李浈,脸上的肌肉再次抽动了一下。

“阿耶他,他是如何办到的?”刘括瞪大了眼睛,怔怔地说道。

徒手握箭,而且还是一支离弦之箭,这在刘括看来根本就不是人的力量所能做到的。

而众家丁见状也是面面相觑,彼此眼中纷纷现出惊恐之色,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去理解李浈如何能做到如此,他们能做的也只是惊恐和不解。

就在此时,刘睿顺势从箭箙中抽出第二支箭,而后搭弓瞄准。

而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萧叔救我!”

几乎同时,李浈没来由地大喊一声。

话音刚落,只听得噗地一声,一把通体漆黑的障刀自刘睿左胁没入,鲜血顺着刀镡汩汩地喷涌而出。

这是刘睿第一次感受到死亡距离自己是如此之近,近到自己甚至能听到耳畔那似有若无的狰狞呼吸声,能看到李浈脸上那抹淡淡的笑。

刘睿缓缓低下头看了看没入自己体内的那半截障刀,殷红的鲜血将原本漆黑的障刀染成了一片血红,真真的血红。

隐约之间,他似乎看到刀柄上的那个小巧玲珑的字,漆黑的字——“怡”。

啪——

刘睿手中的角弓和那支尚不曾射出的羽箭重重地摔落在地。

“阿阿耶”刘括失声惊呼,但却没有伸手去扶自己的父亲,而是径直向着众家丁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刘睿望着弃自己而去的儿子,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是失望、是不甘,也是无奈。

无数次,刘睿的心中狂热地梦想着自己终有一日手中权柄在握,在长安朝廷呼风唤雨的样子,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等了太久,就在几个月前,他终于为这一天的到来铺好了一条通坦大道。

然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现在自己距离这条路是那么地遥远,遥远到一个呼吸、一次心跳的距离。

刘睿的身子重重地倒下了,然而他的眼睛却始终不曾闭合,因为他不甘,更因为他有恨,恨这天为何要放弃自己的命,恨这命为何不随了自己的心。

短短几瞬之间,原本的猎人却成了别人的猎物,赵婉怔怔地望着远处刘睿倒下的尸体,眼中的泪水再度模糊了视线。

大仇得报,但她的心却瞬间崩溃。

“他死了他死了”赵婉的口中如同着了魔一般的喃喃自语。

李浈感觉得到她的手在发抖,她的身子也在发抖,但却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同样也在发抖。

扑通一声,李浈的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双臂拄在地上无力地撑着自己随时可能栽倒的身子。

直至此时,李浈方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的害怕,甚至害怕到自己连站起来都变得无比困难。

刘括在众家丁的包围中胆战心惊地四处张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不会从某个地方再飞出一把刀来。

对刘括来说谁死都不要紧,只要自己活着便好,哪怕死的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他想逃,但却不敢逃。

而众家丁则同样惊恐而又不得不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一举一动,保护家主的周全是他们的职责,若是刘睿父子都死在这里的话,那他们这些人即便安然无恙地回去了,也同样逃不过一死。

对他们而言,保住刘括的命也便保住了自己的命。

正在此时,自不远处的林子里走出一个人,一袭黑色胡衣,头上同样是黑色的幞巾,很瘦,瘦得像极了他手中的镔铁长剑。

除了那把剑之外,他的手中还有一把刀鞘,黑色的刀鞘。

恍惚之中,刘括竟觉得那人就是一把剑,一把会走、会杀人的剑。

正是萧良。

只见萧良径直走到刘睿的尸体旁,弯下身子将那把漆黑的障刀轻轻抽出,而后自怀中掏出一块黑色的绢巾将刀上的血迹轻轻擦去。

他擦得很仔细,仔细到连刀镡与刀身之间的缝隙也不放过。

锵——

刀身回鞘,萧良转身向李浈缓缓走来,本就深深凹陷进去的双腮,配合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如同一具行动的干尸。

“萧叔,谢谢!”李浈低着头说道,他想抬头,但却根本没有了力气;他想笑,但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萧良走到李浈跟前,李浈却依旧保持着双膝跪地的姿势,只是撑着身子的双臂颤抖得更加剧烈。

一旁的赵婉也变得哭哭笑笑,口中含糊不清念叨着什么,李浈听不清,也没有力气去听。

“你知道我会来!”萧良的声音依旧冰冷,但在李浈听来却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声音。

李浈用尽全力地摇了摇头,“不确定!”

“你可知这是一条死路!”萧良又问。

这一次,李浈点了点头,脸上也终于露出一抹难看的笑,“萧叔在,我便不会死!”

萧良的嘴角微微抽动,这一刻,他的心突然好疼。

“我不会杀那些人!”萧良将目光移到不远处刘府众家丁的身上,当然,也包括刘括。

萧良知道放走这些人的后果,但他始终不愿再妄造杀孽,因为他这一生杀的人太多,多到让自己每一晚都无法入睡。

“萧叔!”李浈无力地抬起头说道。

萧良望着跪在地上的李浈,始终没有伸手去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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