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对咸阳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也无从知道,始皇帝自幼出众不凡,在真实历史中切实帮助安国君和子楚巩固了王位继承权。近一个月来,他整日学武习文,闲时刻刻木雕,或与几个小僮捉虫捕鸟,日子过的很是充实悠哉。发觉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十分健康茁壮,他便想着等过些时日,找个因由将足球这运动给弄出来。想到上一世儿时的梦想可以成真,他很是兴奋欢喜。
但正应了那句古话,乐极生悲,天有不测风云。他现在正在为一件事情发愁。高猛通过几天的暗中观察,确定白豹是秦国人,而且有军爵在身,进而对赵政身份来历,也有了怀疑。

战国时代的人们确实率真可爱。他与白豹直言对质,白豹骄傲地承认了自己是秦人,官爵不更。还好因事先白进有所交待,他才没说出赵政和白进身份,只说自己受人之托,来邯郸保护赵政。高猛追问赵政父亲可是秦国士族?白豹不答,只说你自己去问。于是两人便将赵政从睡梦中叫醒,约到亭中来问。

两千年前的夜空,如水一般纯净。月明星稀,秋风习习,院中池塘边上传出一阵阵蛙鸣。两名少年?士于池边凉亭内背对而立,没有言语。赵政于凉亭中安坐,两名小僮打着哈欠,一人执灯,一人执扇,立于两侧。

高猛双拳紧握,牙关紧闭,沉默地等待赵政回答。白豹也是如此。

两世为人的赵政,一时却不知如何回答,也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是秦人还是赵人?这个问题很重要嘛?大半夜将自己叫醒,就为这个?三人便如此僵持了下来。

见赵政良久不答,高猛,白豹心中失望,竟不约而同地呼唤公子,催促于他。

赵政起身,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两位兄长,不用这般严肃吧。我父亲确是秦国一位落魄的贵族子弟,而我母亲也是赵国公室的落难之女。我一半属秦,一半属赵。白兄为父亲所请,高兄为母亲所请。你二人初次相见,并无宿怨,何必如此敌对呢?”

“并无宿怨?”,高猛闻言双目圆睁,挥着拳头向赵政和白豹高声说道:“我大父死于秦人,我父亲、叔父、大兄死于秦人,还有赵合叔父,李仲伯父,他们都死于秦人。”说着话,高猛己泪流满面,向着赵政前行数步。

“并无宿怨?好一个并无宿怨。我恨不能食秦人骨肉,饮秦人热血。公子,请你回答我,你是赵人,还是秦人?”

白豹闻言,忙护于赵政身前,并向高猛喊道:“退后,你吓到公子了。”说着前行几步与高猛对视,眼中含泪说道:“只你有亲人嘛?只你赵人会死嘛?我大父死于赵人,我父兄死于魏人,我叔父七人皆死在楚人手中。战场相争,你死我亡,大丈夫当如是。你要饮秦人之血,吃秦人之肉。好,来啊!你不敢嘛?”

“怕你个瘦猴?你找打。”高猛紧握的双拳如铁锤般击向白豹。

“蠢猪,我也早想揍你了!”

说着话,两人拳脚相向,打在一起。白豹神力天生,高猛自幼习武,两人棋逢对手,你来我往,一时间呯呯声响,血花四溅。

两个小僮吓得尖叫出声,缩作一团。赵政也不得不让出凉亭。他接过小僮手中挂灯,挂在亭边,平静地说道:“收声。怕个什么?又不会揍到你们。在一边安静看着。”

说完,他饶有兴趣地看起热闹来。他没有去阻拦两人,因为他知道,这是男人间化解彼此矛盾的最佳方式。

不过看到两人毫不留手,似以性命相搏地打斗,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

白豹一眼乌青,额角鲜血泉涌,面目狰狞。他趁高猛踢腿过猛,身体前送之机,拼着胯上挨了一脚,转到他身后,准备将高猛脖颈紧紧勒住。

高猛见白豹不退反进,转他身后,立知不妙,一手挡在身前,一腿收回向后上撩,攻向白豹要害。白豹早有防范,双腿一夹,双臂一紧,将高猛锁住,扑倒在地,压于身下。

高猛鼻血直流,嘴角破裂。虽被锁住脖颈,还好提前用一只手在颈前撑住。他不断挣扎翻滚,唯一能活动的手肘,不断向上直击打白豹胸腹。连续重击令白豹口喷数口鲜血,却不管不顾直将双臂越勒越紧,将高猛死死压在身下。

两人僵持良久,高猛面红如血,手臂击打越发无力,最终晕死过去。白豹轻笑,却眼前一黑,也昏倒在旁。

前世常与保镖交流切磋的经历,虽然不可能让秦自强成为武功高手,至少令他对打斗有了些基本认识。会武之人以拳脚相斗,只要水平相差不大,一般不会受致命之伤。

见两个小僮在一旁吓作一团,赵政小脑袋一摇,轻叹一声。随即走上前去,伸手探向两人脖颈,果然,还有呼吸和脉搏,只是脱力昏倒而矣。

赵政平静地回身,冲小僮说道:“去将院门打开,让田叔等人进来吧。”

院门外边,田叔和几名老军护卫手执长剑,紧张地闻听院内动静。春晴倚着院门向内观瞧。见院内没了打斗的声音,春晴和田叔看向在一旁平静站立地赵姫。赵姫轻声说道,“当此乱世,身为世家公子,需要胆量来漠视生死。政儿的表现不错。你等不必担心,他们也不会真伤及政儿的。”

正说着,见院门打开,一小僮慌乱地看着众人,不知如何是好。

赵姫微笑着说道,“进去看看吧。”

赵政见众人进来,便让田叔将白豹两人抬进他房内救治。

赵姫对春晴说道:“去请夏师来给两人看看。”说完上前将赵政拉过身前,抚着他的头说道:“政儿不怕嘛?”

赵政叹口气说道:“缭师曾说每临大事需静气,并教孩儿了一套稳气静心之法。”

赵姫有些心痛地说道:“你可真不像是个小孩子。”说着将赵政揽入怀中,有些愧疚地看着他说:“你会责怪阿母吗?”

赵政慢慢摇了摇头。上一世,他的母亲是位警官,生下他才七个月,在一次抓捕任务中,被一名看似无辜受害者的女歹徒用刀刺死。他的童年只有严父,没有母爱。所以这一世,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与赵姫相处。对赵姫亲昵的举动,他既有些抗拒,又有些迷恋。他觉得上一世的儒家心境修养是有所残缺的,没有历经情感的考验,只能表面上维持心境平和。所以当阿房死去,这表面的平和被击的粉碎。这一世,他准备去偿试着打开心防,先将压制的情绪情感释放出来。

赵姫见赵政发愣出神,心中更是一痛。“明日我与几位师傅说,我们去城外庄园收秋,将课业暂停些时日。如何?”

赵政心中一喜,回到:“也好。”

赵政屋内,白豹和高猛昨晚己被夏师看过,止了血,结了疤,但脸上青肿未消。一早醒来,两人全身酸痛。

“哎哟”,白豹想起身,腰间一痛,又倒回塌上。

“啍,你个秦狗,可知小爷厉害了?”

“混蛋。你比我好到哪去?若非看在公子面上,我早一拳打死了你。”

“秦狗,说甚大话,若非怕误伤了公子,我早一把捏死了你。”

两人无力起身,便只能用嘴吧来开战。

赵政被吵醒,坐起身道:“你们不要再吵了。食君之禄,奉君之事。你们是吾父母请来护我周全的,不是来比武决胜的,ok?”

“哼!”两人闭口不言。

两名小僮听到动静,进来为赵政打理衣衫洗漱。赵政一边穿衣,一边继续说道:“高猛,白豹以前是秦军不更,你以前是赵国公族护卫,但现在他和你一样,是受命于我的武士。他以前没有杀你亲人,现在也不会出去杀赵人。至于我。我现在只是个快五岁的孩子。我不会,也不可能参与秦赵之战。如果秦军来攻邯郸,我和阿母只会守在家中。我也会约束你和阿豹也守在家中。因为这才是你们现在的职责。如果你不愿,可向阿母辞行,但要留在府中,不可将秦赵国仇带入家中,不可再与阿豹相争。你好好想想,养好伤再给我答复。还有你,白兄。以后不可暴露秦人身份。”

说完不再理会二人,专心对镜整理衣衫,净面洗漱。今日李同要来讲礼仪修身的学问,他要格外认真自己言行举止。洗漱完毕,便与两个小僮去了前院迎侯李同。

见赵政离开,高猛默然无语,他确实不知该如何决择。按他心意,他决不会与秦人共事,也决不会委身于秦国贵族的。得知赵政是秦国贵族的后人,自己便想要离开了。还骗自己说什么落魄贵族之后,当我是傻的吗?落魄贵族能派一个如此优秀的少年不更远来赵国护卫他的私生子?落魄贵族能请得诸多名师,教导他一个见不得光的儿子?我呸。落魄贵族能让富甲天下的吕氏出资包养她们母子?定是异人那个秦国王孙之子。满邯郸皆知,吕氏长子吕不韦与异人交好,胜似兄弟一般。

不过他又不能离开。他回想起君上赴秦之前,专门找来自己时所说的那一番话。

“猛儿。此番我去秦国,命悬一线。身为公室,我虽死而无怨,但有一事放心不下,你可能帮我?”

“君上于猛,有养育之恩,父子之义。猛虽死亦无法报之。但有所命,猛必尽心歇力。”

“好。吾信你。我有一女,虽被吾弃养于外,终有血脉之亲。她未婚生子,混际欢场。有我在邯郸,想来也无人敢欺她。但我此去凶险,终究放心不下她母子。你年少而有谋勇,可愿代吾看护她母子平安吗?”

“君上放心,猛愿随护其左右,誓死以报。”

想着这些,高猛呆呆地躺在塌上,泪流满面。

白豹在一旁讥讽道:“赵国的勇士都是你这样的吗?”

高猛没有再理会他的挑衅。过得片刻,他收住眼泪,慢慢起身。天生的一张笑脸上,现出无比严肃的模样。他从行囊中找出一块方整干净的素布,无言的铺在塌上。他庄严神圣地跪于布上,冲白豹一头磕下。口中轻轻言道:“君子远行,世别依依。送者唯友,送者唯敌。豹君,你我可算宿敌。吾敬君,亦望君敬我。我欲远行,无友在侧。如君不弃,请为吾介措之人。”

白豹表情一顿,收起讥讽嘲笑之心。他忍痛起身,与高猛对坐,亦庄严地行了一个扣首礼。“谢君看重。如君长成,异日相逢沙场,必为我之宿敌。对猛君,豹亦敬之。愿为君介措,送行。”

院外,黑胡儿正在清扫落叶。他是代地弃婴,是匈奴侵赵,**赵女而生下的孩子。代地人会将他这样的孩子扔掉于路边沟渠,任其自灭。恰巧田骑等人路过,听闻此儿哭声洪亮,又不知代地风俗,将其捡拾回府,当作子孙来养。

黑胡儿看到屋内两人举动,虽不明其意,心中却预感不好。他丢下扫把,悄然转身奔向前院。

屋内,高猛将衣衫解开,露出胸腹,用备好的清水认真擦洗腹部。接着拿出短剑,用清水擦洗。口中轻声吟唱着:“采苓采苓,首阳之巅。人之为言,苟亦无信……。”

白豹手执长剑,在高猛身侧,静立肃默。听着他的吟唱,心中也不由一阵悲凉。是啊,人们千万不要轻信人言,也不要轻许诺言。话语伤人,也能杀人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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