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一路向西,经过京兆府,长安城。
这座十三朝古都,在历经唐末战乱之后,已经残破不堪,早已没了隋唐时期的恢弘。

尽管满怀记忆,但相隔千年,杨浩不曾在这里停留,继续前行。

沿着泾河,一路向西北方向。

平原渐渐淡出视野,西北绵延的山脉开始出现在眼前。

萧关!

关中西北门户,大宋西北关隘要塞。

西夏一旦突破此处,整个关中都岌岌可危。

而镇戎军的驻守之地固原,正好在萧关之外,西北最前线。

直到此时,杨浩才真正意识到凶险。

硬着头皮出了萧关,冷风扑面而来,一丝微弱的初春气息瞬间荡然无存。

且不说春风不度玉门关,至少二月里春风过不了萧关是真的。

满眼看到的尽数是荒芜的山野,以及依地势建造的堡寨。

这是范仲淹早年驻守西北时的提议,漫漫西北防线,可以守卫的城池不多。

西夏人经常可以通过山野隘口长驱直入,为祸关中,甚至是袭扰宋军的补给线。

故而范仲淹提议,在各地修建堡寨,驻守兵马,形成一条完整严密的边防线。

除非西夏大军攻克堡寨,否则难以入侵大宋腹地,陕西四路的百姓才能安稳度日。

不得不说,范仲淹的眼光和策略,无论在内政还是军事上都颇有见地与能耐,是正经的干臣。

可惜……

但愿尹洙到了邓州,能够劝慰范仲淹,好好保重身体,等待青山干柴再燃之日。

杨浩到了,迎接他的是判永兴军的杨怀仁。

杨文广之子,杨怀玉的兄长。

以前听评书,总以为自杨延昭之后,杨家是一脉单传,事实上并非如此。

杨文广是杨延昭的第三子,其本人也有四个儿子。

倘若真的几代单传,子嗣凋零,杨家如何在大宋军中站稳脚跟,成为将门世家之一呢?

而今杨家在军中之人不少,杨怀玉在东京担任捧日军都虞候,杨文广则是坐镇京兆府,杨怀仁在镇戎军对阵西夏最前线。

由此可见,杨家在军中实力不可小觑;换句话说,杨家满门忠烈倒也并非虚言。

“下官拜见杨通判!”

杨怀仁一拍杨浩肩膀,笑道:“三郎是吧?别客气,怀玉来信曾提起过你。”

“是吗?”

“既然你与怀玉是老相识,你我之间也就不必生分。”

“是!”

“而且你我同是姓杨,不必客气,平日里可兄弟相称。”

杨浩全然没想到,杨怀玉平日里稳重沉默,不多言语,其兄长倒是为人热情,还有些自来熟。

也不知是他性情如此,还是有什么旁的缘故?

不管怎么着,往后要在西北榷场混,与此间主将搞好关系十分必要。

“怀仁兄,小弟有礼了。”

杨怀仁抹了一把颌下短须,笑道:“听闻你家梨花白甚是醇烈,乃东京第一名酒,不知……”

“小弟西来,随行携有,请怀仁兄品尝。”

杨浩本就准备了酒水,用来作为打点镇戎军将官的敲门砖,西北苦寒之地,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没想到一见面,杨怀仁先主动开口了,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二话不说,杨浩便被杨怀仁扯着进了堡寨。

杨浩一眼瞧过去,见堡寨以夯土木栅为主体,宛如一个小城池,其中驻军,西夏兵马来去便没有那么自由了。

虽说并非攻取不了,定川寨的惨败便是例子,但西夏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要投入不少兵马。

当整个边境线上堡寨绵延之时,西夏想要一一拔出,需要付出的代价可想而知。

就如同宋辽边境白沟河人造的水塘湖沼一样,生生在无险可守之处,造出一条防线。

边境不宁是大宋不幸,但有一群干臣出谋划策,勤勤恳恳,则是大宋之幸!

杨怀仁的中军营是一所土坯房,与中原州府衙门相比,实在有些寒酸。

但在西北,杨怀玉没有半分怨言,反而笑道:“来此处是为朝廷守边的,自当与将士同甘共苦。”

“怀仁兄高义,令人钦佩。”

杨浩跟随杨怀仁入室,里面空间相对大些,也颇为整洁干净,像那么回事。

真正让杨浩意外的是土炕,前年冬天才由赵元俨推广,西北军中竟已开始流行……

“三郎,西北军中将士,都记着你的好呢!”

“哪里,举手之劳而已。”杨浩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不必过谦,我也是辗转打听才知道,此物是你之巧思。”

杨怀仁道:“小小一张土炕,看似不起眼,却暖了无数北地农户之家,也让西北兵卒得益不少。

你可知,自从用上火炕,去岁冬天,镇戎军几无一个将士冻死,冻伤之人也不多。

而往年,寒冬会要了上百将士的性命,因寒冷染病之人也不在少数,非战之损不在少数。”

杨浩也有些意外,当初画出火炕图样可谓是顺手而为,压根没想到会有如此功效。

不经意间竟挽救了不少人的性命,甚至是降低了大宋边军的折损,实在意外。

杨怀仁对自己如此热情,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

庞籍力主让自己前来镇戎军,也有这个因素在内吗?

“三郎,单凭此一事,镇戎军上下便记着你的好,往后在此行事,定当竭力相助。”

“先谢过怀仁兄了。”

“客气!”

杨怀仁道:“听怀玉说,你在东京颇有名气,还曾得过扶摇子点拨教导?”

“碰巧有幸。”

“不是任何人都有这般机缘,想来三郎天生便有非凡之处,否则未必会得到扶摇子垂青。”

杨怀仁道:“还有,范公素来眼界甚高,但对三郎你也多有好评,我与家父早就在好奇你的风采。”

“范公?”

“是,家父得范公垂青擢拔,相交莫逆。前些日子范公暂知邠州,后改知邓州,离任之前家父前去相送。

就是那次,听范公提到你,对你多有赞誉。”

“原来如此!”

杨浩恍然,没想到范仲淹与杨家还有这等关系,难怪他在朝中颇得忌惮。

被诬“伊霍之事”那般紧张,竟是这个缘故。

此来西北所见,算是他留给自己的“遗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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