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莎细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发出微微的“咚咚”声,她的面前放着一杯略显深褐的朗姆酒,透明酒杯里的酒水在灯光下透着种略显诡异的光,箬莎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被色泽吸引去了。
西西里女王的王冠如今就锁在她对面柜子一个名贵的镶金盒子里,而加冕礼也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

索菲娅做为唯一参加加冕的外国君主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这场盛典的见证人,而给箬莎加冕的,则是新任的西西里大主教。

尽管梵蒂冈对这场加冕态度暧昧得既没有表示反对,却也没有派出一位高级神职人员参加,可箬莎对此已经很满意了。

对于梵蒂冈的反应,箬莎是早有预料的,她甚至做好了可能会受到教廷强烈谴责的准备。

所以居然只是这种看似漠不关心,这已经让箬莎觉得是个不错的结果。

不过即便是有些仓促,可那场加冕礼依旧是令人振奋的,因为这个典礼不但意味着两西西里的终于统一,同样也是贸易联盟第一次以一个强而有力的政治,经济与军事同盟的面目出现在了欧罗巴诸国面前。

只是这个,就足以让箬莎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一声轻轻的敲门声后,女侍官走进了房间,看到女王正盯着眼前的杯子出神,她悄悄走过去站在不远地方默默等待着。

箬莎抬头向她看去,见她无声的举起手里的一封信,箬莎就露出了阳光般的微笑。

这微笑是那么欢快,即便是在这样的夜晚,女侍官还是觉得似乎看到了一抹明亮。

“是公爵大人的信,”尽管知道女王应该已经猜到,不过女侍官还是故意这么说,于是她看到女王脸上的笑容更欢快了“陛下您需要我念给您听吗?”

“如果那样,之后我只能杀了你灭口了。”箬莎故意露出个严肃的神情,然后突然伸手一下从女侍官手里抢过信,急急的打开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您现在的样子就像个正在热恋的小女孩而不是女王。”女侍官故意调侃的说。

“我才23岁,你忘了吗?”箬莎抬头挑衅似的看了眼女侍官,然后开始认真读起了信。

看着似乎完全沉浸信中字里行间的女王,女侍官的心情并不平静。

23岁,这个年龄在这个时代有所成就和做出大事的人很多,但是如西西里女王箬莎·科森察·阿斯塔玛拉这样的却显然没有几个,更何况她是一个女人,而且难得的是她是那么漂亮。

女侍官知道迷恋女王的人有很多,那些贵族们都把她当成自己最珍贵的猎物试图征服,因为一旦征服了她,除了可以拥有她的美丽,还可以得到一顶尊贵的王冠。

只是女侍官知道那些人都是枉费心机的,女王现在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着女侍官走出去,箬莎从随身的小皮包里拿出把钥匙,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木盒。

里面是个密码本,按照上面标注的密码索引找到对应的破译序列后,她开始认真的翻译信中的内容。

“……接下来我们将面临的会是一个很艰难的局面,尽管已经做好了很多准备,但是总会有些意外发生。而且我们要面对的还是那么强大的敌人,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你的支持,我是否能走到如今这一步,而将来如果没有你,我又该怎么办……”

看着已经翻译成明文的信件,箬莎唇角划过微笑,她似乎觉得有点凉,就把双腿收起来放在椅子上,把尖尖的下颌抵在膝盖上,笑眯眯的看着信里的内容。

“……斐迪南正在欧洲寻找盟友,而我们也在做着相同的事,如果仔细盘点欧洲的势力,我们可以发现我们与敌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大,有些地方或许还更有利,但是形势依旧严峻,英国和奥地利势必会加入斐迪南的同盟,这样一来,在伊比利亚发生战争的同时,你势必要面对来自奥地利人的威胁,热那亚-维罗纳-波河防线将会面临巨大压力,因此我建议你尽快返回那不勒斯,因为接下来的战场会是在两个半岛上同时展开,而能够指挥联军的人选,我认为只有你。”

箬莎点点头,好像是在对一个看不见的人表示赞许,然后她继续看下去。

“不过我个人觉得这场战争不会拖延的太久,这是因为我们都知道战争的发源地在伊比利亚,如果我能够用最短的时间解决卡斯蒂利亚王位争端,而皇帝在伦巴第又不能迅速达到占领米兰的目的,那么形势就会对我们变得有利许多,接下来,就是贸易联盟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箬莎把下巴在光滑的膝盖上蹭了蹭,继续仔细认真的看着信中的每一句话。

“我们需要得到梵蒂冈的支持,而鉴于枢机主教对康斯坦丁接任米兰公爵的坚持,我想他可以成为我们在教廷里一个不错的盟友。”

对,的确是这样,箬莎表示支持的点点头。

她对亚历山大没有因为那是他老丈人就有所袒护的态度很满意。

至少他是知道在妹妹和妻子之间更应该相信谁,箬莎这样告诉自己。

“至于威尼斯人,我们不能对他们抱有太大希望,这除了因为那些商人总是为了利益摇摆不定背信弃义,还有就是与奥斯曼人的战争已经让他们遭遇了重大打击,威尼斯如今的处境并不是很好,不过这对我们来说或许又是个更好的机会,毕竟威尼斯人虽然自己可能已经买不起那些战船,但是他们娴熟的造船技术和手艺精湛的工人同样是一笔不可估量的巨大财富,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在这方面多加注意……”

读到这里,箬莎轻轻张了张嘴,她倒是没有想到亚历山大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惦记上了威尼斯的造船厂,虽然记得他曾经回忆过从瓦拉几亚返回意大利途径威尼斯时看到威尼斯人兴旺的造船产业感到异常羡慕,不过在面临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时却依旧对别人的东西念念不忘,这倒是让箬莎多少放下了心。

“至少现在还有这种心情,说明我的哥哥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箬莎决定用这种稍显偏心的方式来解释哥哥的贪婪和野心。

“写这封信的时候,月光恰好洒进我的卧室,我确定听到了窗子外面因为受到春季那撩人骚动侵扰而焦躁的猫叫声,这也让我的心突然有些悸动起来了,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解决各自面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麻烦,然后我们就可以尽早见面。不过我要提醒你,到了那时候你可能面对的已经不是一只被春天撩拨乱了心思的公猫,而是一头可能把你彻底吞掉的狮子。”

箬莎的脸忽然有点热了起来,她想象着一头名叫亚历山大的狮子扑向自己,然后用它的利爪,獠牙还有强壮的躯体彻底自己征服身体的情景,箬莎忽然觉得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那些“大大小小的麻烦”。

她把信小心的收起来,打开门让守在门外的女仆去邀请瓦拉几亚女大公。

“得把那个野丫头想办法打发回老家去了,”在等着苏菲娅的时候,箬莎开始坏坏的琢磨起来“另外还要给那个巴伦娣写封信,相信她现在一定有些着急了。”

斐迪南的使者是从巴伦西亚出海,经过地中海西岸然后经由第勒尼安海,在热那亚下船登岸,然后赶往维也纳的。

这条路或许说不上是最近,却是最安全的。

在到达热那亚之前,使者搭乘的货船曾经在比萨稍事停留。

在比萨港,使者与一位一路上和他聊得很好的教士互道珍重,然后看着那位教士下了船。

而他则随着补充了些淡水的货船继续北上,直到在热那亚上岸。

这位使者并不知道那个教士是一个被亚历山大称为“教会邮政快递”的信使,更不知道就在他那个个斜挎的皮包里,就有几封亚历山大的亲笔信。

虽然是在蒙蒂纳,可巴伦娣比卢克雷奇娅拿到信的时间并没有晚上多久。

这当然要归功于从蒙蒂纳到比萨修建的那条便利的城际公路,而完成这一工程的,正是马基雅弗利的大陆开拓公司。

和给妹妹的信不同,亚历山大给巴伦娣的信中更多的是对一些具体事务的安排。

他决定再次把罗马忒西亚军队组建成分别由贡帕蒂和奥孚莱依指挥的东西两个军团。

同时他再次认命博洛尼亚团指挥官保罗·布萨科为刚刚结束的意大利战争之后组建的,以阿格里火枪兵和逐渐由巴尔干人为主体的猎卫兵为骨干的罗马忒西亚卫戍军团司令官。

另外,亚历山大下令让正把大基建大生产运动搞得热火朝天的马基雅弗利暂时把他在大陆开拓公司的工作交给他的副手,那个原本想到佛罗伦萨学习艺术,结果却被马基雅弗利带偏成了交易所经纪人的有志青年罗恩左·萨巴蒂尼。

而他自己,则按照亚历山大的命令重新干起了外交官的老本行。

这一连串的任命,让罗马忒西亚宫廷上下意识到,可能会有什么重大变故即将发生。

503年3月2日的清晨,蒙蒂纳城堡的大门早早敞开了。

之前接到命令从领地各地赶来的贵族与官员们匆匆进入了城堡。

每个人都能察觉到旁边人投过来的古怪眼神,同时也能感受到那一阵阵刻意压抑着的激动和稍稍的忐忑。

罗马忒西亚公国摄政巴伦娣·德拉·朱里安特·贡布雷没有和往常一样坐在公爵宝座上,而是神色平静的坐在她的公爵夫人位置上,她头顶高高椅背上雕刻的三角形徽章这时候似乎如同一个圣光光圈般悬在她的身后。

尽管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但是看到巴伦娣时,很多人还是因为激动和紧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大厅里很安静,就是窗外吹进来的风似乎都在这一刻小了些。

巴伦娣慢慢站了起来,她的目光从那些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马基雅弗利的身上。

早有准备的佛罗伦萨人向前一步,向着巴伦娣鞠躬行礼。

然后他从旁边准备好的托盘里拿出一份文件,用银刀划开上面涂着的印鉴蜡封,握着卷轴缓缓打开。

“以托斯卡纳-罗马涅公国之合法的统治者亚历山大·朱里安特·贡布雷的名义,正式宣布公爵本人为卡斯蒂里亚之合法君主恩里克四世国王血裔……”

马基雅弗利的声调稍显激昂,却又很巧妙的克制住那种似乎特意压抑住的感动,这让他的声音听上去虽然低沉却不失激情,甚至还带着少有的煽动。

“……上帝阻止了恩里克国王与纳瓦拉的布兰达的房事,但是却赐予了恩里克国王与科森察的乔治安妮一个属于他血脉的后裔,就如同上帝赐予了恩里克国王他的女儿,葡萄牙王后,卡斯蒂利亚的胡安娜一样,这是上帝给予恩里克国王的恩典。”

马基雅弗利不紧不慢的念着那早已经熟悉的宣言内容,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直到后来更是干脆用咏唱般的声调大声宣读到:“罗马忒西亚公爵,是阿斯塔马拉家族之后裔,任何质疑这一事实的人都将会被视为是对公爵的不敬,和对托斯卡纳-罗马涅公国的敌意。”

巴伦娣只是安静的坐着听马基雅弗利宣读那份宣言。

她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即便这个宣言似乎有可能让她成为欧洲地位最尊贵的王后之一。

甚至如果仔细去看,似乎还可以从她的脸上发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马基雅弗利依旧念着那份宣言,而随着他的宣读,一些人突然发觉他们似乎正面临一场新的战争。

“鉴于公爵之高贵血统,公爵拥有本应属于他的一切权利,该权利受上帝庇护,神圣而不可侵犯,”到这里时马基雅弗利停顿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用充满激昂顿挫的语调念到“罗马忒西亚公国支持卡斯蒂利亚的胡安娜公主对卡斯迪里亚王位之宣称,鉴于胡安娜公主现今作为葡萄牙王后已自行放弃王位诉求,为使卡斯蒂利亚之正统得以延续,罗马忒西亚公国进而支持亚历山大·朱利安特·贡布雷公爵对卡斯迪里亚王位之公开宣称!”

这一刻,罗马忒西亚公国的贵族们先是意外,接着就陷入了巨大的震动之中。

巴伦娣平静的站在穹室的正中央,她的面前站着几个贵族,其中还有一位则是蒙蒂纳主教,那位巴伦娣从一个乡间司铎直接任命的蒙蒂纳主教。

这些人正神情严肃的等待着公爵夫人的答复。

“你们是要让我劝阻我的丈夫撤回对卡斯蒂利亚王位的宣称吗?”巴伦娣望着那几个人,看到他们纷纷点头,而且似乎就要说什么,她抬手阻止了他们“我想我很清楚你们为什么要提出这种要求,宣称王位意味着战争,而且我们很可能要和皇帝直接开战,这就是你们担心的吧。”

“夫人,我们都知道上一场战争结束还没有一年,对于我们来说这太冒险了,”一个贵族担忧的说“皇帝势必是要支持阿拉贡的胡安娜的,这会让我们彻底卷入一场可能不是我们希望的战争里,如果说之前我们是为了罗马忒西亚而战,可对卡斯蒂利亚的宣称就完全是被野心蒙蔽的决定了。”

“另外夫人请原谅,还有个原因您也需要考虑到,”主教向前一步“我们都知道伊莎贝拉女王一直致力于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统一,而且她几乎已经成功了,现在的卡斯蒂利亚女王是阿拉贡的胡安娜,而她的丈夫是维也纳公爵菲利普。”

“主教你是同样在担心这会导致皇帝的干涉?”

“不,皇帝是一定会予以干涉的,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主教望着巴伦娣“您认为公爵是否也同样对阿拉贡王国志在必得呢?”

巴伦娣原本漠然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异样,尽管她掩饰的很好,可那些贵族已经发现了这稍纵即逝的变化。

“夫人,如果公爵同样希望继承阿拉贡的王位,那么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成为卡斯蒂利亚国王之后迎娶一位阿拉贡公主,或者直接与胡安娜结婚,”主教望着巴伦娣小心的说“那么您认为您真的希望看到这种情况吗?”

巴伦娣的身子微微变得僵硬了,其实当她知道了亚历山大的“真正身份”之后,这个令她不安忧虑就一直缠绕在她心头,只是现在主教把这个她一直不想揭开的烦恼彻底袒露在她面前,巴伦娣不禁有些迷茫了。

亚历山大的野心越来越大,她却好像越来越跟不上他的步伐,这一直以来是巴伦娣心中逐渐感到不安的根源,现在随着亚历山大正式宣称,她不禁为自己是否有一天将不得不离开他而感到暗暗的恐惧。

巴伦娣站了起来,她刚要说什么,却被走进来的一个侍从打断,看到侍从拿着的那有着明显那不勒斯的红蓝相间丝绸标记的信件,她立刻意识到了那应该是谁写来的信。

她忽然发现从未像现在这样渴望看到“小姑子”的来信。

巴伦娣立刻示意侍从把信拿给她,然后立刻打开了信。

“亲爱的嫂子,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给你写这封信,”在信的开头,箬莎就用一种热情洋溢的语气这样写着,而接下来的话,让巴伦娣的脸上瞬间激动的浮起了红晕“因为我想第一个称呼你为王后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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