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贾拉城忽然来了一支军队,这原本并没有引起城里人的太多注意,一直以来巴尔干地区都是乱糟糟的,今天你来明天我往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不但是贵族,甚至一些有钱的地主也往往会招募些落魄年迈或是名声狼藉到没有人愿意理睬他们的**为自己做事,他们往往会在自己的田庄里养活那么一群人,一旦有事发生就呼朋唤友一窝蜂的冲上去,然后就是一场从开始只是芝麻绿豆那么点的小事,变成了规模越来越大,牵扯的人也越来越多的大乱斗。
所以对于一支军队的到来,博贾拉城的人开始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很快就有人看到了被这支军队押解着的男爵老爷,这就让博贾拉人一下子炸了锅,经营多年让男爵在城里还是很有些号召力的,于是一些当地人立刻给城防军报信,同时还赶紧去告诉了刚刚进城的教区长。

博贾拉城属于匈牙利南方的芒克省的大教区,虽然和公教那种教会完全可以与世俗势力分庭抗礼不同,可教区长依旧是高官之下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之一,所以听到信后教区长立刻带着城里的牧师赶了过去,不过他们还算谨慎,在先是打听了那支军队的样子,确定这应该是支正规军队而不是一群土匪强盗之后,这才放心大胆的决定出面为男爵撑腰。

不过很显然,教区长打听的还是不够详细,他只听说那支军队看上去军容整齐,应该是某位贵族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队伍,于是就每有再仔细的问下去,所以当他看到那些巴尔干猎卫兵的时候,教区长先是一阵疑惑,然后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神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

不过他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于是他向那些猎卫兵打听他们的主人是谁,当听说的确是他猜想的那个人之后,教区长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就忽然大步向贸易站的大门走去,同时故意抬高声调向站在门口的一个卫兵说:“士兵去通报罗马特西亚公爵,就说芒克大教区的教区长来拜访他了。”

卫兵一边恭敬的行礼一边有些奇怪的看着几乎就是在喊出来的教区长,他不明白这位大人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大声,不过这不关他的事,没过一会,卫兵就领着其实在院子里就已经听到了教区长的大嗓门的谢尔走了出来。

“我是来拜访罗马特西亚公爵的,”教区长依旧故意用很高的声调说“我今天早晨刚刚到的博贾拉城,不过听说公爵到了这里就立刻赶了过来。”

谢尔同样有些奇怪这位教区长的态度,不过他还是很恭敬的邀请教区长往里面走,而教区长一边走还一边不停的说着话,他一再强调自己也是刚刚到的博贾拉城,对于公爵的到来他代表整个芒克大教区表示由衷的欢迎,同时他一副满心好奇的样子询问谢尔,公爵有什么事情会屈尊到博贾拉这种小地方来。

所以教区长就这么一路说个不停的走过去,对于正被双手吊在院子墙角一排货架上的男爵和他的手下完全视而不见,甚至连男爵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一开始都好像没有听到,然后才一脸意外的问:“这是怎么回事?男爵为什么你会被吊在这上面?”

不过教区长对男爵的关心也就这么多了,随后他只是简单的听了几句男爵的话就显出一脸的不耐烦,他用敷衍的语气对男爵说会为他在公爵面前试着说情,然后就急匆匆的继续向前走,似乎一刻都不想和这些吊在货架上的家伙有什么瓜葛似的。

这一幕在二楼的亚历山大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由向站在旁边的普拉托笑着说:“这里的人真有意思。”

“是很有意思,他们险些要了我的命。”普拉托一脸余悸的说着,然后他舔舔嘴唇很想对公爵大人说看在自己流汗又流血的份上,能不能稍微高抬贵手不要再惦记自己那一半财产的胡言乱语,只是不等他鼓起勇气开口,谢尔已经领着教区长走了上来。

接下来亚历山大很是让芒克大教区的教区长知道了一下什么叫“当土包子的感觉”,听着他随意的说着罗马,佛罗伦萨,那不勒斯还有米兰这些好像完全是在梦境中的城市的美景,还有哪怕是萨格勒布或是布加勒斯特这些也遥不可及的地方,教区长除了一次次的跟着发出各种惊叹之外,完全没有插上话的机会。

直到亚历山大终于停下来,似乎随意的看着窗外问了句“我看到您和那个人交谈,难道您认识外面这些强盗吗”时,教区长才抓住机会赶紧开口为男爵解释起来。

“男爵?那个强盗居然还是个贵族?”亚历山大诧异的问。

“不,您误会了,他不是强盗而是博贾拉城的领主。”教区长赶紧解释。

“不是强盗?”亚历山大回头看向普拉托,用一种责怪的口吻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的身份,我居然把一个贵族绑在了外面的院子里,这如果让索菲娅知道了会怎么样,要知道她在布拉格有很多的朋友,而且王后待她如同亲生女儿,如果她知道了我这么对待一个匈牙利贵族,这会让她在布拉格的宫廷里丢人的,普拉托你呀,真是给我惹麻烦。”

亚历山大说着就露出了恼火的样子,同时吩咐谢尔立刻去把男爵放下来。

教区长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倒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就解决了,同时他也为自己因为错过了审判暗暗感激上帝,看得出来这个叫普拉托的和罗马特拉西亚公爵关系不浅,好在自己还没来得及宣布他的罪状,而现在自己又顺势为男爵说了好话救下了他,相信这么一来不但之前那笔酬劳不用还,说不定还能从男爵那里再拿到一笔好处。

只是教区长刚要开口赞美公爵的仁慈和对贵族法则的尊重,普拉托的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可是大人,这个人之前一直挑衅我们,而且据说他还想抢走整个贸易站,您知道如果只是我自己被赶出博贾拉也就算了,可巴尔干分公司是索菲娅大公的呀,他这是要断了大公的生意。”

教区长的话堵在了喉咙里,他有些意外的看向亚历山大,但这一次公爵脸上的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和蔼可亲,而是一片阴沉。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想要挤走这个博贾拉贸易站?”

“千真万确大人,这个全城的人都能作证,您知道的,我可是为索菲娅大公办事的,当然这里面还有王后的生意,不过主要还是大公。”普拉托一边随意说着还不忘回头向教区长解释着“之前他一直在挑衅捣乱,这一次他居然想要我的命了,大人也许您该让我回不加以勒斯去,当然如果您觉得不好意思我也可以去布拉格,我自己去向王后解释这里发生的事。”

“大公?王后?布拉格?”

教区长的脸已经难看得快要滴下水来,他借着端起酒杯喝酒的动作用袖子擦着额头上溢出的冷汗,同时惊慌不已的看向亚历山大。

亚历山大也正看着他,看到教区长立刻闪开的眼神,亚历山大皱着眉说到:“如果是这样,我是无法原谅这个人的,要知道大陆开拓公司可是很多人的心血,这里面有些人的身份甚至是不便声张的,大家对这个公司的未来抱着很大的希望,毕竟在刚刚赶走了奥斯曼人之后,大家都希望通过这个大陆开拓公司重新被破坏的国家,可现在居然有这么一个人要破坏这一切,教区长大人您觉得这应该得到宽恕吗?”

“当然不能,这是可耻的行为是通敌,对,是通敌!这是在帮助奥斯曼人,贸易站少赚一个铜币,就是让奥斯曼人多了一分对我们的伤害,”教区长立刻大声的呵斥着“任何有意破坏都是在帮助上帝的敌人,公爵请原谅我不知道事情居然这么严重,我想我是被蒙蔽了,所以请您一定不要因为这个认为我是站在这种人一边的。”

亚历山大同意的点点头,然后他向谢尔下了命令:“不过还是把那个人放下来吧,他毕竟是个贵族,这有损他的尊严,不过他的罪行也必须要得到审判,正如您说的那样,贸易站少赚一个铜币就等于是让奥斯曼人多伤害我们一分,所以教区长大人,我认为由您来进行这个审判肯定是最公正的。”

教区长的脸上露出了意外,看看亚历山大再看看窗外被太阳晒得已经昏头转向的男爵,教区长忽然觉得还是把之前收的贿赂还回去的好。

对男爵的审判亚历山大没有参加,这完全没有必要,在送走教区长后他让人烧了一大盆热水,然后躺进浴盆好好洗了个澡,在把皮肤擦得一片通红之后这才懒洋洋的爬出来,然后他就一头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亚历山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看着已经准备好的饭菜,他不由微笑自语“热水食物和舒适的床”。

亚历山大知道普拉托的那点心思,其实对于普拉托的小把戏他早就有所耳闻,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只要不过分他倒是更希望手下人和他在利益上多些这种牵扯不清的种种牵绊,毕竟任何关系最终还是由利益链条串联在一起,即便是有着无上崇高的理想信念的人,其最终追求的虽然未必是个人,可归根结底依旧是属于自己认可的那个群体的利益罢了。

所以普拉托的举动并没有让亚历山大生气,不过他也不想就这么轻易放过普拉托,毕竟不知道是一回事,可知道之后依旧置若罔闻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不想让普罗托认为是在纵容他,这样不论是对生意还是普拉托本人都没什么好处。

亚历山大还是希望自己的手下都能跟着他一直走下去的,虽然注定这一路上可能会有人掉队甚至如同卡罗那样因为种种原因最终不得不放弃割裂,可他还是希望这样糟糕的例子能少些为好。

当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普拉托回来了,他向亚历山大行了礼后就被邀请坐到了桌子另一边,在喝了口酒驱走热气后,他这才向亚历山大简单的报告了审判的结果。

教区长虽然喊的很凶,不过也许是因为拿了钱的缘故,最终还是网开一面的给了男爵个申述的机会,他宣布要男爵到芒克的高官面前去申述解释,然后他就以教区里还有很重要的教务为由,匆匆忙忙的带着随从离开了博贾拉城。

“不过大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折呢,”普拉托有点奇怪的问“在这里这种事往往是用刀子解决的,即便是贵族也一样,只要找个理由就可以很干脆的收拾了他。”

“普拉托,我们是做生意的,”亚历山大摇摇头开导着手下“做生意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把自己当成个生意人,如果所有事情全都用刀子解决,那么我们的生意就是不正常的,这种办法或许在这个地方行得通,可在其他地方就不行了,当然如果有人要这么对付我们,我们就要用比他们激烈得多的方式让他明白自己是在和谁打交道。”

普拉托一脸信服的点点头,虽然他多少还是不太明白公爵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不过他却乖乖的闭上了嘴。

“另外还有件事,”亚历山大把**包撕开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停下来,看到普拉托脸上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他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我已经决定任命卢卡·帕西奥利修士为财务审核官,所以普拉托,你应该早点把你的那些小把戏摆弄清楚了,否则如果等到帕西奥利修士发现的时候,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普拉托的脸刷的变得煞白,他拿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酒水在杯子里轻轻起伏,然后他才勉强自己慢慢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普拉托,我很看重你呀,你和堤埃戈都是我的重要助手,而你和他又有些不一样,我可以告诉你,你和堤埃戈的路是不同的,他将来会也许会成为我的财政大臣,而你却不会出现在我的宫廷里,因为你会成为我生意上的代理人,所以普拉托你要明白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更重要的。”

普拉托苍白的脸上微微掠过一丝激动,这是亚历山大第一次向他透露对他的期望,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个所谓的代理人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只从如今贸易联盟发展的势头上,普拉托已经能够想象将来他要干的是多么大的事。

“大人,我知道该怎么做,谢谢您,您就是我的父亲。”普拉托绕过桌子走过去捧起亚历山大的手就往他那满是油腻的嘴上凑,这让亚历山大险些抬脚把他踹出去。

看着普拉托把自己的手背当手帕蹭了一层油渍之后,亚历山大强忍着立刻擦手的冲动,再又吩咐了几句后就草草结束了这顿已经没了胃口的晚饭。

普拉托的准备很充足,在休息了一晚后,亚历山大带着猎卫兵离开了博贾拉城,看着士兵们不但脱去疲惫,而且也变得干净整洁起来的样子,亚历山大很高兴,而随后看到连夜进城卸下了大批粮食和旅行换装的马具的商队,亚历山大也的确看出了普拉托在巴尔干确实已经站稳了脚跟。

至于博贾拉男爵这种小人物带来的麻烦,只能说有些地方因为过于偏僻,的确不太好对付。

这让亚历山大不由又想起了之前在特兰西瓦尼亚夜访吸血鬼的事。

直到离开施瓦拉城堡之前,亚历山大都一直在和那些特兰西瓦尼亚贵族“讨价还价”,他知道自己越是表现得这么锱铢必争就越显得他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到了后来因为过于投入以至亚历山大自己都开始怀疑之前那些圣殿骑士团啊,所罗门王的宝藏啊,还有教廷已经掌握了信奉犹大的那些秘密信徒下落的的威胁啊这些东西是不是恰恰就是事情的真相了。

不过关于真理会,亚历山大倒是知道些关于他们未来的结果。

这些人直到几个世纪之后也依旧存在,只是他们已经变成了一群纯粹的阴谋论者,他们质疑圣经,质疑教廷,质疑基督教史上的一切都是虚伪和欺骗的,然后他们开始质疑整个世界,就在这种怀疑一切的论调当中,那些人渐渐归于平淡,最终湮灭在了芸芸众生之中。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历史是由一群纯粹的阴谋家创造的,真理会的逐渐衰亡就是证明。

只是这一次,亚历山大却多少从这些真理会的人嘴里得到了个让他意外的收获。

在伊比利亚,的确有真理会的人存在!

这引起了亚历山大的注意,如果说与特兰西瓦尼亚贵族们的这次意外交际让他冒了个大险,那么这个险的回报却让他很满意。

只不过当终于离开施瓦拉城堡后,看着一身轻松翻身上马的亚历山大,给他送行的瓦捷列托忽然开口说了句:“但愿你说的都是真的公爵,否则你要小心了,别忘了你即便离开,可你还有家人在这里。”

正是这句话,让回头向瓦捷列托微笑点头的亚历山大当即下了对真理会“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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