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霍埃城堡的冬日有些枯燥,原本就简陋的街道因为不久前的积雪融化显得更加肮脏,好在因为是冬季而没有泛着太大因为随地便溺的恶心气味的城市看上去显得破旧而没有什么生气。
奥斯曼人到来的消息让当地人显得人心惶惶,可以随处看到有人正准备离开这里,虽然他们也知道即便是到了其他地方很快又会被奥斯曼人赶走,但是能暂时躲过异教徒的侥幸心理依旧催促着他们试图寻找一个能躲避战乱的避难所。

街上可以看到有士兵经过,但是这些士兵大多神色麻木,不论是他们自己还是他们的领主显然都不认为自己能够抵抗得了奥斯曼人。

也有一些不知道来自哪里的佣兵经过这里,这些虽然有着不同的目的地但是却都只是为了金钱才战斗的佣兵们并不看好萨格勒布这个地方。

一座城市是否会拿出大笔的钱雇佣佣兵保卫自己,除了看他们拥有多少财富之外,还要看这座城市是否敢于与他们的敌人抗衡。

萨格勒布似乎没有这样的勇气,这从即便是大街上都可以听说的贵族们正打算与奥斯曼人谈判就可以知道。

萨格勒布的西格纳契公爵被杀之后,这座城市却并没有能再出现第二位公爵,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在西格纳契公爵被杀之后贵族们才发现,没有人愿意看到其他人这座城市的主人。

曾经有人提出要推举西格纳契公爵家族的一个旁支继承爵位,虽然这个人因为信仰正教而得到了当地暴动贵族们的支持,但是最终却因为受到了来自其他地方公教贵族们的极力反对而僵持下来。

到了那时人们才意识到,虽然对于西格纳契公爵的死选择了沉默,但是那些与公爵同样信奉公教的克罗地亚贵族却绝不能容忍出现一个很有可能染指的波斯尼亚王冠的正教徒成为萨格勒布的公爵。

而暴动贵族们同样不能接受在推翻了西格纳契公爵后再出现一位公教公爵,更不能允许赫尔瓦子爵回到萨格勒布。

他们很清楚,如果赫尔瓦回来,等待他们的肯定是最残酷的报复。

相互僵持的结果就是萨格勒布公爵的爵位一直悬空,而当地贵族们虽然没有能推举出一个正教公爵,但是却把持住了萨格勒布这座城市。

只是这样的僵持随着奥斯曼人入侵的消息被打破了,萨格勒布的贵族们很清楚他们根本无法抵抗的事实,这让他们几乎没有经过几分挣扎就决定向奥斯曼人派出使者。

谈判或者准确说是投降的传言在萨格勒布的大街小巷里流传,这让当地人更加恐慌。

除了当地人,一些原本闻讯而来的佣兵也很失望,他们原本以为可以在这里接上一笔不错的生意,很多这样的城市为了自保哪怕最终选择投降也会尽量先把自己武装起来,这就给了佣兵们赚钱的好机会。

可他们没有想到萨格勒布的贵族们却连考虑都没有的直接选择了谈判。

所以当消息传来的时候,很多人开始为自己找出路,因为对于奥斯曼人沉重的税赋他们早已经有所耳闻,很多商人开始贱卖货物准备离开,而不能离开的农民们则开始想办法把家里贵重的东西隐藏起来。

每天都有人从城市里离开,不过也有人想要进入这座城市。

街上经过的几个人随意的踩着脚下肮脏的积水溅起的泥污溅在靴子上,亚历山大皱着眉低头看了看靴面上的污痕。

那几个人一边走一边不停的低声咒骂,虽然因为那些人说话的速度很快而且又有着当地人颇为古怪的口音,但是跟在亚历山大身边的斥候队长还是勉强听出了几个词。

“老爷他们在骂那些大贵族,”斥候兵给亚历山大解释着“虽然我没有听明白,不过大致上是那个意思。”

看看小卡乔,亚历山大笑了笑,他倒是没想到这个来自阿格里的士兵居然还有着不错的语言天赋,至少他比其他人在更短的时间里掌握了更多的当地语言。

不过这也让亚历山大更希望纳山能尽快来波斯尼亚了,想想那些正等着训练的巴尔干山民,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盼着尽快见到老丈人。

“当地人似乎对贵族们不想抵抗就准备投降感到不满,”小卡乔解释着“这些人好像是萨格勒布附近的小贵人们,他们是准备来帮助守城的,不过现在城里到处都在流传着贵族们正准备和奥斯曼人谈判然后就投降的消息,这些人因为这个很愤怒。”

“当然会不满,他们不止会因此而愤怒,更会因为这个做出很糟糕的事情。”亚历山大坐在一间酒馆的角落里看着四周,这里很冷清不是因为地方偏僻而是因为人们已经没有了兴致再到这种地方来。

萨格勒布其实是一座充满欢乐的城市,阿里霍埃城堡和右岸城堡形成了这座城市的两个中心,这就让萨格勒布从开始就有着两个不同的城区。

也因为这个,萨格勒布渐渐形成了南北城区相互竞争的习惯,当地人喜欢用苹果酒比试南北哪个城区做的最好,喜欢用掺了呛人味道的调料品的肉饼比试谁的食物更香甜,也喜欢用更多其他的东西比较两个城区谁高谁低。

这些都让萨格勒布人感到快乐,而这也让他们更加喜爱自己的家乡。

“他们会做出很糟糕的事情,”亚历山大肯定的说,看到手下人疑惑的神色,他笑了笑“即便他们不做我也会做的。”

亚历山大透着古怪的话让他的人迷惑不解,但是他自己却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历史上的萨格勒布的确最终还是被奥斯曼人统治了,而且时间长达将近3个世纪,直到随着奥斯曼帝国最后一次围攻维也纳失败之后的衰退,萨格勒布才和巴尔干地区的其他城市与国家一起从奥斯曼人的统治下摆脱出来。

但是萨格勒布并没有投降。

历史上的萨格勒布即便是在很多年后奥斯曼大军兵临城下,萨格勒布人也没有屈膝投降,他们是在经过激烈战斗甚至是残酷的巷战之后最终弹尽粮绝才被征服的。

可是如今这些萨格勒布的贵族却要投降,这是亚历山大所不知道的。

“怎么会投降呢,”亚历山大看着门外的这座城市“相信我,至少这一次这座城市不但不会投降,也许会成为另一个燕子。”

悠长的祈祷声在狭长空荡的教堂上空回荡着,一声接着一声,好像是漫长岁月在这里都因为这祈祷变成了一条不再流淌的河流,完全停滞了下来。

亚历山大站在教堂外安静的听着,这时候正是教堂里这一天第二遍祈祷的时候,至于第一遍那是要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的。

响亮的钟声从教堂高耸的钟楼里传出,声音很响震得人的耳朵都隐隐作痛。

修道院前的街道并不宽大,有些地方甚至很窄小,因为地势原因,修道院附近的房子都要比修道院矮上不少,倾斜的街道一直向着不远处延伸到修道院后面的森林通去。

不知怎么的,亚历山大想起了卡西莫多,他觉得如果在这样一座教堂里有个敲钟人,那一定应该像卡西莫多那样丑陋,否则怎么能天天忍受震耳欲聋的钟声和这么单调的生活。

修道院的生活是枯燥乏味也是充满了阴暗的,亚历山大曾经在修道院里待过一段时间,他知道一个人如果耐不住寂寞是无法在这种地方待下去的,否则要么最终如他一样选择离开,要么可能会会在那高高的如监狱般的院墙里彻底疯掉。

眼前这座教堂很高大,矗立着众多雕刻的坚固外墙看上去就如同城堡一样,教堂敞开的大门里可以看到隐约的灯光和里面晃动的人影。

在教堂后面是一片顺着地势向后面隆起的高低不一的建筑,那里是萨格勒布阿里霍埃的修道院。

亚历山大认真打量着这座修道院,他知道这座修道院,而且还知道这座修道院的外墙坚固异常,因为再过上十几年就在这座修道院的墙下将会发生一场很惨烈的战斗。

奥斯曼人最终会彻底征服这片土地,北波斯尼亚也不会幸免,在征服战争中萨格勒布会被包围,而最后抵挡就是在这座修道院里发生和结束。

亚历山大顺着高大的院墙慢慢走着,他抚摸着坚固的墙砖,相信着这里遭受进攻时的惨烈战斗,然后轻轻微笑。

看着不远处猎卫兵们的疑惑眼神,亚历山大笑了笑,他到这座修道院来当然不是凭吊一场根本还没发生的守卫战,而是要亲眼看看这座修道院的建筑是不是如传说的那么牢不可破。

毕竟据说那场战斗退守修道院的守军居然把这里守了整整4天,而因为地形的原因奥斯曼人根本无法使用火炮,直到4天后奥斯曼人拆除了修道院对面的建筑,为架设火炮腾空了地方,然后轰开了修道院的院墙才最终攻陷了这座坚固的建筑。

钟声终于停了,亚历山大也来到了修道院前不远的教堂大门前,看着从里面缓缓走出的一群身披深色麻袍的教士,他的目光不停的寻找着,直到看到一个身穿主教袍的声音出现。

那个身影在一群身穿深色麻袍的人中很醒目,即便他身边还陪着几个穿着镶嵌着暗红色边衬袍子的高级僧侣,亚历山大还是立刻注意到了那个人。

虽然没有见过,可那应该是阿里霍埃修道院的院长。

亚历山大轻轻摆手,看到猎卫兵们正慢慢靠近,他缓缓的走向了那位被围拢在中间的修道院长。

修道院长显然并不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在几个高级僧侣陪同下他沿着狭窄的街道向前走着,所有人都光着双脚。

这是萨格勒布当地教会的一种习俗,其实这种习俗更多的是来自早期还没有皈依基督时的异教风俗,在几百年前皈依基督的时候这种习俗却被当时的僧侣保留了下来并赋予了新意。

在特殊的日子,修道院的教士们要赤足走过冰冷的地面进入森林,这预示着基督当初赤足走过荒野和山谷,最终走向耶路撒冷的经历。

修道院的修士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几百年,他们每一代人都对这种仪式熟记于心,所以今天他们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异常。

萨格勒布的森林很茂密,或者说这座城市本就建在森林里,所以没有走出多久修士们就进入了森林。

地面上是冰冷的,但是修士们还是虔诚的踩着已经走过了太多次的道路一直向前,直到他们看到一队骑兵出现在前面不远的路上。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哪怕是贵族也要为僧侣们让出道路,可是这一次这些骑兵虽然停下却只是站在路上向着他们静静看着。

修道士们有些意外的看着前面这些骑兵,走在最前面的修士不由放慢脚步,最终停了下来。

修道院长察觉到了异样,他抬起头诧异的向前看去。

一声悠长的马嘶声从略显压抑沉闷的森林深处传来,帕加索斯缓慢的迈着步子从幽暗的树林阴影里走出来,来到了一片头顶树冠稀薄透过阳光的亮处。

看着骑在马上的人,修道院长和他身边的几位执事隐约感到了不安。

“上帝保佑,如果你们想要抢什么那就错了,除了上帝赐给我们的这身神圣的僧袍我们什么都没有。”院长的慢慢走出来,他看着低头看着他的亚历山大说着,看到那个人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他,院长停了下忽然问“你们不是强盗,那么你们想要干什么?”

亚历山大缓慢催马向前,他从修士们身边经过一直到队尾又原路回来,最后回到院长面前,弯下腰低声说:“我想要和您谈谈,院长大人。”

听到对方的话,修道院长意外的张开了嘴唇,因为他听到对方并不是用当地的波斯尼亚,而是用拉丁语和他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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