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发出喊叫的时候,贡帕蒂觉得他的心脏都快停止了。
威尼斯人两次被打退并没有让贡帕蒂觉得敌人多好对付,相反,当他看到在遭受到突如其来的火炮近距轰击后,威尼斯人居然还能在付出巨大伤亡时迅速退去,贡帕蒂的内心里更多的是不安和警惕。

他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如果遭到这种可怕的打击会怎么样,不过他相信大概整个队伍都有可能瞬间崩溃。

战场上的溃败往往是容易得让人难以置信的,甚至有时候也许作为指挥官的将军还没有明白问题出在哪儿,军队就已经因为某个不起眼的原因就已经出现败迹,等到发现的时候,这种如同隐藏在坚固大堤之下的隐患也许会被及时弥补,可更多时候当发现时一切已经晚了。

所以对威尼斯人居然能在这种沉重打击下没有动摇,他是感到畏惧的,可威尼斯人毕竟已经退去,能够打退敌人2次,贡帕蒂就有信心能继续抵挡住接下来的进攻。

但是现在居然出现了一支新的军队,这让贡帕蒂的心霎时一紧,他呆呆的抬头看向城墙,然后想起什么来似的一边对身边同样呆滞的士兵喊着让他们赶紧修筑之前已经被毁掉的城门前的堡垒,一边向着城门外狂奔出去。

他要看看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或者,比萨是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投降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贡帕蒂已经抬着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跑过去,他顾不上那些还没有死的发出痛苦呻吟的士兵,站在人堆里向着城外看去。

诺梅洛觉得胃口里早晨刚刚吃过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他还从没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可被磨破的皮肤这时候的疼痛已经赶不上胃口里那种如同开了锅般的难受,他甚至已经不止一次的干呕,不过他知道绝对不能吐出来,因为有人告诉过他,一旦吐了就会变得全身无力,到那时候他连马都骑不了了。

之前派出去的斥候不停的来回奔跑报告着前面的情况,诺梅洛虽然是个秘书但并非完全不懂军事,他知道在不了解发生了什么时候贸然接近一个战场是很危险的,在决定向比萨进军时他已经派出了很多的斥候前哨,不过当最远的一拨斥候返回报告说威尼斯人似乎已经快要攻陷比萨的城门时,诺梅洛有些焦急了。

诺梅洛很清楚一群疯狂的征服者会在被攻陷的城市做些什么,尽管他没有亲眼看到过,但是各种相关的记录他看到的实在太多了,特别是在收复失地的战争中他的那些同胞对摩尔人的城市所做的一切,他就更是的听到的太多。

所以他不敢保证威尼斯人在占领比萨之后不会干出出格的事,而且在那种城市失守陷入混乱的时候,卢克雷齐娅的安危根本无法保证。

“加快进军速度!”诺梅洛焦急的命令。

“大人,威尼斯人的数量很多。”一个手下队长有些担忧的说。

“威尼斯人刚刚进行过激烈战斗,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突然出现的。”诺梅洛回头看看手下他,他这次出来根本就没想到会遭遇什么危险更没想到会立刻卷入战争,他其实是奉教皇的命令做为与亚历山大的联系人,一起去蒙蒂纳的“必须救出卢克雷齐娅,否则你们应该知道教皇陛下的愤怒。”

诺梅洛的话让几个队长沉默了,他们明白教皇私人秘书话里的意思,如果不能找回卢克雷齐娅,他们的下场就要很凄惨了。

一时间他们觉得与教皇的愤怒比较起来,威尼斯人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梵蒂冈军队立刻加快了速度,其实他们距比萨城已经不远,当继续前进了没有多久后,他们已经能隐约听到比萨城的战场上传来的隆鸣和奇怪而又杂乱的喧嚣。

前面是一座矮山,诺梅洛忍耐着身上的疲惫和一路奔来胃口里如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催促着全身大汗淋漓的坐骑向矮山上攀登,很快他们就已经发现了之前威尼斯人曾经在这里暂时停留留下的痕迹。

那种之前听到的喧嚣声更大了,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透着恐怖的叫喊和听上去如同好像无数人疯狂奔跑,脚步发出的敲击地面的声音。

诺梅洛再次催促手下翻越矮山,就在这时,他一个之前派出去的斥候的身影出现在了山上。

远远的就可以看到那个斥候慌乱的神色,他不停的向着正向山上奔来的梵蒂冈人挥手,当离得很近时他立刻大声叫着:“大人!停下!停下!”

诺梅洛愕然的带住马,他原本就不是个莽撞的人,斥候惊慌的样子立刻引起了他的警惕。

“发生了什么事?威尼斯攻破比萨城了吗?”诺梅洛神色阴沉的问,尽管一座城市不应该这么容易就被攻破,但是想想双方是强悍的威尼斯人,而另一方则是比萨人,他已经做好了听到最坏消息的准备。

“不,是威尼斯人!”斥候胸口急喘,几乎下气不接上气的大喊着“威尼斯人,他们正朝我们的方向过来!”

诺梅洛一愣,他有点不明白这个斥候在说什么,可不等他搞清楚斥候话里的意思,他就听到那种刚刚一直听着似乎越来越近的喧嚣轰响的从矮山上滚滚传来。

诺梅洛抬头望去,愕然看到了在山顶上一闪,然后就如决堤洪水般向下涌来的威尼斯人。

诺梅洛身边的那几个队长几乎不等教皇秘书下令就发出了迎战的命令,原本沿着道路来不及展开的梵蒂冈军队面对狂奔而下的威尼斯人只能不顾一切的纷纷支起长矛,举起盾牌,可他们的眼中是绝望的,因为从威尼斯人那可怕的架势看,下一分钟他们就可能会被这些已经疯狂得连队形都不顾的敌人撞得四分五裂。

诺梅洛脸色苍白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威尼斯人,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死在这里了,他从没上过战场,可这第一次应该也是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次。

威尼斯人冲下山了!

威尼斯人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威尼斯人已经向他们举起了武器,发出了可靠的喊叫!

然后,威尼斯就从梵蒂冈军队的旁边跑过去了。

先是最前面的,他们连看都没看梵蒂冈人就一路狂奔着从勉强维持没有立刻崩溃的梵蒂冈队伍旁边冲过,然后是越来越的威尼斯人就好像是分开的两道水流,毫不犹豫的从梵蒂冈人的两侧匆匆奔过。

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来不及向梵蒂冈人看上一眼,他们只是不顾一切的向前跑,越过了梵蒂冈人的前队,中队,然后毫不犹疑的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后队旁边跑过,接着就向着更远出一路狂奔而去。

原本紧张绝望的梵蒂冈人不由慢慢放下了武器,有的从匆匆蹲下用长矛匆匆支撑的防线上站起来,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些似乎既不是想要包围他们,也不像是对他们不屑一顾,相反有的倒像是在拼命躲着他们的威尼斯人,随着威尼斯人大队人马呼啸的着从他们身边冲过去,梵蒂冈人不禁满脸愕然,面面相觑。

诺梅洛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当他的目光投向那个斥候想要询问时,斥候却抬手指向山上。

一片雪亮的刀光在山顶线上升起,光亮不住闪耀,那是拿刀的人在不停的挥舞,接着伴随着急促震耳的马蹄轰鸣,一支骑兵出现在了山顶。

那支骑兵的速度很快,他们当中冲在最前面的甚至已经越过了落在后面的威尼斯人,可他们没有停留而是一直向前追赶,,越过一个又一个敌人不停的向前追击。

“那是……”

诺梅洛疑惑的看着那支突然出现的骑兵,他虽然并不了解军事,但是却知道比萨是没有骑兵的,他们最大的希望不过是能守住他们的城市。

那么这支骑兵是哪的?

而且,看着那些骑兵熟悉的挥舞马刀的姿势,诺梅洛不禁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看上去很眼熟。

然后他忽然脱口而出:“波西米亚人!”

教皇秘书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不由自主的向后抬抬手,当他的手下跟着不禁警惕的围拢上来时,诺梅洛慢慢的带马向队伍当中退去。

威尼斯人还在逃跑,他们当中有人因为远远看到梵蒂冈军队就改变了方向,不过大多数还是选择了最近的逃跑路线,也就是冒险从同样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梵蒂冈人身边冲过去。

最前面的波西米亚人也已经冲过了拉得很长的梵蒂冈队伍,他们有的还好奇的大量一下这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奇怪军队,不过却没有人去招惹他们,因为显然是由于这支军队出现而被惊吓到的威尼斯人逃得慢了许多,这对那些一心追求战利品的波西米亚人来说更有诱惑力。

诺梅洛没有再看那些波西米亚人,他注意的是他们的后面。

然后,他看到了最不希望见到的一幕。

一队比波西米亚人要慢些的骑兵出现在了他们的后面,这支骑兵和诺梅洛见过的所有骑兵都不太一样。

他们头上戴的竖脊盔没有常见的的面具,盔甲看上去比当下任何一种盔甲都显得更加圆润光滑就如同一个闪亮的蛋壳,没有什么多余装饰和花纹的盔甲上唯一醒目的只有似乎是经过加厚的胸甲部分,而在他们这身看上去只尽量保护上身的盔甲侧旁的腰带两边,则分别挂着几支连在一起,看似笨重的枪套。

诺梅洛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见过这样的装束,也见过整整一支这么穿戴的军队。

“贡布雷的猎卫兵。”

诺梅洛发出了一声轻轻叹息。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山顶,这时候他已经看到山顶上再次闪现出的越来越多的身影,当出现的人数很多时,诺梅洛隐约看出了那支军队的衣着和他们的旗帜。

同样是红色白底十字旗,但是向着旗帜左边偏离中心的交汇十字让人很容易就能把这面旗帜与比萨的红色十字旗区别开。

诺梅洛当然认识这面旗帜,这是热那亚的圣乔佑护天使旗,亚历山大六世曾经私下对他说,宁可遭到上帝的惩罚,也希望看到这面旗帜下那个人倒霉。

诺梅洛知道,教皇说的是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

现在,他却在比萨看到了这面旗帜,诺梅洛知道事情可能要糟糕了。

甚至也许比卢克雷齐娅落在威尼斯人手里更糟糕,至少如果威尼斯人知道她的身份,是不敢伤害她的。

可是如果比萨落在了热那亚人手中,不等与威尼斯和米兰交战,也许梵蒂冈与热那亚人之间脆弱的联盟就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然后当看到另一面样式古怪的三角徽章旗也随着出现在山顶上时,诺梅洛不由喃喃的低声自语:

“贡布雷,你干了什么呀……”

贡帕蒂在见到那支忽然出现在靠近威尼斯右翼道路上的军队时,整个人已经都显得恍恍惚惚的了。

多少年来,贡帕蒂已经厌倦了不停的更换雇主,也厌倦了这种不知道明天为谁卖命的日子,他渴望能在一个地方停留下来,哪怕依旧当佣兵,可只要有份稳定的收入也不想再漫无目的流浪下去了。

这样的愿望似乎忽然实现了,可他刚刚当上城防队长就来了威尼斯人,

让他更绝望的是,在打退了威尼斯人的两次进攻后,另一只看上去人数丝毫不比威尼斯人少,而且只看他们冲在前面的骑兵就让人胆寒的军队忽然进入了战场。

这一刻贡帕蒂完全绝望了,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死尸堆里走到一旁,然后坐在一块石头上漠然的看着那支军队。

比萨城已经守不住了,如果运气好,他也许在被关上一段时间后就会被释放,然后他只能继续当佣兵卖命过日子。

如果运气不好,因为是推翻共和政府的元凶之一,作为其中一个领头的,他的下场就很可能会被送上断头台。

贡帕蒂摸索着腰里,找到了酒壶想喝一口,可举起来倒了半天才发现酒壶上有个洞,看样子是战斗的时候被刺穿的。

“你救了我一命啊,不过现在一切都没用了。”贡帕蒂抬手想把空了的酒壶扔掉,可接着他的手就顿在了空中。

他愣愣的看着远处那支忽然出现的军队,看着他们并没有向如今正是最空虚薄弱的比萨城进攻,而是从侧面向着正因为刚刚遭到的打击而不停后退试图重新部署的威尼斯人冲了过去!

当两军交战正鏖,双方已经把全部力量投入血腥厮杀的关键时刻,任何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的新的军队都是可怕的!

不论这支军队来自哪一方,对另一方面来说往往意味着的就是灭顶之灾。

而对威尼斯人来说,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就更是他们的噩梦。

热那亚人,威尼斯人天生的敌人,当看到他们的旗帜时,连威尼斯人旗帜上那只插翅狮子都在风中不住抖动,似乎要挣脱束缚扑向它的死敌。

可是现在的威尼斯人是疲惫的,不安的,甚至因为刚刚在城门下遭遇的可怕重创很多人还没有清醒过来。

这让他们在看到热那亚人时除了一贯的敌视,更多的是畏惧,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敌人同样不会对他们仁慈。

可是很快威尼斯人就发现,和热那亚人比起来,那些要么衣着怪异,或者盔甲奇特的骑兵才是他们更可怕的敌人。

在刚刚被发现时,很多威尼斯人还来不及向同伴发出警告时,波西米亚人闪亮的弯刀就已经向离他们最近的威尼斯人砍去了。

轻骑兵灵活的冲向根本想不到会出现敌人的威尼斯侧翼,很多威尼斯人是在毫无防备之下仓促应敌的,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波西米亚人飞快掠过的锋利刀锋和随即迅速如旋风般远离带过的血腥气息。

威尼斯人右翼的一个连队就是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迅速溃散的,他们甚至来不及变换队形,在整个部队从右侧开始混乱的瞬间,这支连队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毫无队形的撤退开始还不明显,可当一队拿着火枪的骑兵加入期间时,就发生了变化。

骑兵的意外进攻和出人意料的连续射击让原本只是缓缓后退的威尼斯人脚下加快了步伐,可也加快了混乱的节奏。

连队中越来越多的士兵慌乱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一场并不公平的战斗,一方刚刚苦战还没来得及休整,而另一方则是突然出现,猛烈袭击,

威尼斯人的连队崩溃了,他们先是向中央队形靠拢,可很快就变成了奔跑,而在他们身后,新的噩梦正在逼近。

阿格里人远远站住,以前他们都是迎着对面冲来的对手,而这一次他们却要面对背对他们逃跑的敌人。

装填火药,夯实弹丸,举起火枪,一切都是按照已经练习了太多次的步骤进行。

然后,随着一声命令,震天的枪声在战场上响起!

继续前进,装填,夯实,射击……

阿格里火枪兵们近乎机械的重复着这些动作,他们看到在敌人混乱的队伍中依旧有试图冲向他们的威尼斯人,然后一队队的热那亚人就一边狂热的呐喊着,一边不顾一起的冲向了他们宿敌。

贡帕蒂只是呆呆的站在城门外和其他比萨人一起看着这场似乎从开始就注定了结果的战斗。

然后,他忽然看到了亚历山大。

和比萨人的惊讶意外不同,亚历山大看着眼前的一幕只是长出了一口气。

亚历山大派出去寻找援兵的人不少,而现在,波西米亚轻骑,猎卫兵、热那亚与阿格里人,亚历山大一直在等待的“援军”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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