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被打回来,虞周询问之后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而是这群部下被人关押了十多天,再无颜面留在砀山,匆匆撤回来了。
相里业,又是相里业……

虞周从头捋了一遍,发现这事儿一开始就跟设想背道而驰,差别大了去了……

救济沛人是不假,可他的最终目的是收拢那群家伙,而不是当做仆役一样呼来唤去,结果闹成这样,钱花了,精力浪费了,最终连声好都没落下,又该怪谁呢?

奎木狼会受什么样责罚自有燕恒去考虑,江北那边断了线,再想弥补嫌隙需要花费更多时间精力,这才更麻烦。

仔细想过之后,虞周决定冷处理一段时间,毕竟是自己人吃了亏,如果这时候还要上杆子修好,只会给人一种无事献殷勤的感觉,适得其反。

也许,等沛人以后见了樊哙可以说清这件事……

唉,福祸利弊呐,当初杀雍齿是为了留住樊哙的心,哪想到会在如今坑了自己一把?

也怪部下出发时自己交代不周密,他们去了才会横挑鼻子竖挑眼,只当沛人全是前来投靠的没良心穷亲戚……

“办事不利之责免了,只问罪奎木狼擅离职守吧。”

小事情出了意外,大事情有条不紊,当初为了决战出师有名遍发檄文重建楚国,现如今,将士们士气鼎沸,终于推动西楚战车进一步前行。

从五湖到长江,古江南河上的船只从未休息过,粮秣源源不断,兵丁接踵而至,直到这时候,许多人才看清自己归附的势力究竟有多少家底儿。

跟严肃的秦军不同,这些身着精甲的将士大多来源于本地,走在路上遇到个三叔公二大伯也是常事,乡亲见了不但不惧怕,还会主动上前拍拍臂膀打声招呼,然后再以得意的眼神环顾友邻。

这还了得?光你家有娃儿从军,我家就没有了?

被挑衅的老头找了一圈,实在没看到熟悉面孔,干脆不管不顾攀住一个就说“你跟我家二小子一般大”,聊上半天,再塞给发懵的军士一些吃食,最后顺走人家的汗巾回去炫耀了……

打不得骂不得,这种情况越来越多,出行时佩戴肩巾之人也越来越多,有些是为老不尊硬生生赖去的,更有一些干脆自己仿制,难怪人说许多风气便是从军中传出。

对此,神经大条如项籍也没有强加干涉,因为他本人同样不胜其扰,一会儿是项夫人来信要他留几件衣衫作身样,一会儿是阿虞来信要他的随身短匕,到了这个份上,如果还不明白父老乡亲需要留个念想,算是白活了。

大军出征在即,誓死豪情与恋恋不舍相互交织,天气逐渐变暖,项梁带来了萧何能够搜集到的最后一份钱粮丁壮,还有楚王用了玺印的讨秦诏。

“叔父,覆灭暴秦乃是大父遗愿,叔父不和我们一起吗?”

项梁放下诏书,摇头道:“既然我们立了楚王手握大义,就该广招义士共举大业,我听闻江北已有反秦者生事,便想先行一步探探路,联络他们。”

“可是叔父,你一个人小侄怎能放心?与大军一起出发不好吗,过了江同样可以联络义士投效。”

项梁看上去已经拿定主意:“羽儿啊,拿下吴中奠定会稽干的漂亮,可是你有你的骄傲,叔父作为长辈同样不服老呐,此去江北,我心中已有谋划,咱们不妨比比看谁先进咸阳。”

对于比试,项籍从来都是一激就上套,可是此时他却没有多少心思,更加担心项梁安危:“叔父,籍自幼受您教导,父亲性命也是您救回来的,坐视叔父孤身前往险境,非人子所为也。”

“羽儿放心,我这一趟会带上钟离昧他们,并非孤身前往。”

“叔父……”

“好了,就这么定了!”

再怎么样也是长辈,项籍不可能强迫项梁去做什么,既然对方主意已定,他也只好吩咐部下去给他们准备行囊,以策万全。

见到场面有些沉闷,龙且道:“说起来我也许久没尝江北吃食,都快忘记什么味儿了。”

“你要说忘了别的我还信,忘了吃的?嘿嘿,把肚子减下去再说这话吧!”

“你懂什么,我这是腹有良谋!”

“我看是腹有粮谋!”

听着麾下嘻嘻哈哈拌了几句嘴,项籍重新开了口:“此次出征,项某从不怀疑暴秦必亡,在这里有几句话,是我抛开少将军身份之后想说的。

在坐的许多都是亲长弟兄,项某只愿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全须全影的回来,回到这里,回到家乡,喝酒时一个不少,上阵时一个不缺!”

明知他这番言论主要说给项梁听的,虞周仍是率先捧场,太难得了,这家伙会关心人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升起……

“羽哥放心,只多不少!”

“只多不少!”

听完这里,樊哙不乐意了:“好你个虞子期,还有脸说只多不少呢,原来是这么来的!”

“怎么了樊胖子。”

樊哙也没计较称呼,恨声说道:“还不是看他心眼多、练兵法子也多,俺就想着找几个熟手帮着训训小崽子们,哪想到好吃好喝留不住,还把老樊的部下拐走好多……大家伙评评理,这小子是不是属貔貅的!”

龙且一听了就笑了:“还想占子期的便宜,想什么好事儿呢,你倒说说还剩多少部下,让大伙乐呵乐呵。”

“小胖子你少没良心,俺就不信倒霉的只有老樊一个,前几天俺派人去他军帐数了,小小屯长带兵两千,也不怕撑死自个儿……”

这话一出,许多人才回过神来:“咦?我的部下好像也少了一些,当时还没在意,这……子期,是不是你干的?”

虞周一看犯众怒了,抱着膀子说道:“哪儿能呢,我的麾下全是真心实意招来,没有一个强迫的。”

这次连最忠厚的季布都听不下去了:“子期,你是没强迫他们,可是前几日我亲自找到燕恒,他仍然耍无赖算是怎么怎么回事?都是你教的吧?”

被老大哥指责,虞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兵者,相互交流相互学习才会越来越强,借用大伙的人手实在不好意思,可是我也留给大家一些老兵,做到有来有往了啊。”

司徒羿掰着指头数了数:“是,留下五个弩手,借走三十个弓手,这买卖真不亏……”

虞周见势没招了,开始卖惨:“几位兄长,小弟前几天刚刚犯了军法,军职都给撸没了,这不是想着快些立功所以心急了嘛。

要不然这样,大伙有一个算一个把我借走多少军兵悉数记下来,等咱们过了江丁壮多了,小弟一个还十个!”

“算了算了,说的好像俺不会抓俘虏似的,咱可提前说好了,这事儿你做的不地道,所以过了江别想抢头功!”

“好,我答应了,一言为定!”

“咦,子期这次怎么如此痛快?”

能不痛快嘛,樊哙恐怕还没转过弯呢吧?项籍憋了那么久会让头功旁落?

这压根相当于什么都没答应嘛!

说来说去全是过江,果然让项籍心痒了,他将项梁带来的失落搁置起来,大手一挥:“都去准备吧,十日后过江!”

众人抱拳应诺而出,只剩下虞周落在最后,这时,项籍忽然抬头开口:“此战至少数年之功,临走之前,你给小然留了些什么?”

虞周脚步顿了一下,头也没回:“小然最想要的,我没能给她留下。”

……

……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这种饱含苦涩与甜蜜的牵挂,虞周前世境遇特殊没机会体验,现如今有了个小家,感受愈发深刻。

项然写来的信不算长,却是字字句句道尽思念,偶尔有一两句提起自己,话里话外之意全是让夫君安心,懂事的让人心疼。

看完一遍之后,虞周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可以倒背如流,这是以前读道典背素书从没有过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那些文字仿佛是活的,在他心中生生构建出少女俯身案几字字斟酌的模样,还有极力熟悉味道不好闻的造纸作坊、跟小妹她们苦中作乐、天色渐黑却只能形单影只……

每一个场景都让他心中一抽……

叹了一口,虞周将信掖进最贴身的里衣,重新绑缚好细麟甲,缓缓登船。

项梁已经先行一步,项籍的大军刚刚开拔,一万人马说多不多,却是大伙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

会稽地广人稀,要想保住这块地盘就不能太过于穷兵黩武,所幸有了范增张良相劝,项籍并没有执意举国而攻。

过曲阿、走丹阳,对面就是广陵,这是一条来时便走过的老路,也是一条霸王“曾经”的起兵路。

赶在雨季再临之前,西津渡水流并不湍急,坐在船上,虞周知道从今之后只有鼎定咸阳一条路好走了,覆国之业,就从今日真正踏上征程……

江水拍打船底,把他的思绪带回一些,犹记上一次畅游长江还是下山救项超那回,扭脸看到满船军士,虞周打消了这个念头。

船行过半,对岸隐隐可见,早就下令军士挂好弩箭准备强登,临到地头才发现根本没有秦军前来拦阻。

再一回头,整个江面都是大大小小船只,九凤楚旗色泽鲜艳,秦人不可能视而不见吧?

“燕恒,广陵县守是谁?共有多少兵丁?他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燕恒随便看了一下对岸,漫不经心回道:“广陵换了一年之内换了四任县令,现在二世登基又换了一个,我也不知道是谁了,此地总兵力不过五千戍卒,不足为惧!”

“五千军兵还不值得重视?知不知道攻城战往往都是数倍战之啊?咱们总共才多少人?”

燕恒继续回道:“子期放心,此城频繁更换县令县尉,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没什么好怕的。”

“骄兵,这才刚出发就成了骄兵,以后还怎么打仗?”

隔江相望的邻居,也是过江之役的首战目标,自己麾下居然对此完全不上心,这让虞周有些心惊肉跳,到底什么情况才让他们松懈至此?

“广陵为什么频繁更换县官,这事儿查清了吗?”

燕恒稍微正色:“听说前几任县令都是朝中大佬族亲,后来他们觉得此地要打仗了,托了千方百计的关系逃一般换了任地,这才军政乱作一团。”

虞周皱眉:“那时候始皇帝还活着呢吧?岂能允许他们这么干?”

“没办法啊,此地离咱们最近,许多逃民都是从这过江投奔,那些个县官自然有了失职之罪。”

“……”

原来还有这么一茬,之前还纳闷逃民为何本领如此高强,可以拖家带口渡过长江呢,现在全解释通了。

船只离岸越来越近,虞周可不敢听了前言就有丝毫放松,指挥着军士铺上搭板陆续登岸,敦促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结成守阵,才算安心一些。

没有背孤击虚,没有半渡而击之,春风吹过草丛,一切安静的有些可怕,顺利的不正常……

就在虞周自己吓唬自己的时候,又一支船“咣啷”一声粗暴靠岸,船上军士明显摔了个七荤八素,这其中,一声中气十足的怒骂格外刺耳:“那混小子,老夫送你一场功劳,你怎么不领情还要在此挡路?快将船只挪开!”

“亚父,秦人全无动静,小子也是担心他们有什么埋伏……”

范增鼻子都气歪了:“你那支什么劳什子名唤宿卫?他们全是吃干饭的吗?你怎不知广陵县尉数度出逃?亏老夫当初关怀备至,竟是对这么一群饭桶浪费心力!”

虞周制止了将要发怒的燕恒,扭头怼了一句:“那就是亚父眼神不好使了啊。”

老头子话虽难听,但是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说出那些龌龊反倒显出几分修好之意。

虞周并不顺着他,一来相处日久知道怎么回应最合范增心意,二来嘛,通过两人之间这点嫌隙,虞周自我检讨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比如年轻人整天算计来算计去没点朝气火气人家谁不提防?

所以相互之间骂骂咧咧,反倒是一种亲近方式,当然了,这事儿得分人,如果对着项籍来,最好的下场也是被打出青屎……

果然,范增听完之后非但不气,反而眉开眼笑道:“老夫眼睛不好使,那也是你医术不成,没彻底根除了消渴,少在这废话,赶紧挪开船只登岸整军,再慢一步,军法不容情!”

“挪船!”

一件件裹着篷布的军器往下运,范增眼神又变了,老头像个土拨鼠一样左嗅嗅右拍拍,龇牙问道:“你这又准备的什么东西?”

“不管是啥,反正不卖!”

“我没说……”

“亚父啊,你死了那条心不好吗,前几天相里业又现身了,一次打伤我许多部下,咱们跟秦墨没那么容易苟合的!”

“这混小子,怎么用词儿呢,唉!老夫是心忧高士不能为我大楚所用,惜哉惜哉!”

“那好,回头您把蒙恬招募了吧,那家伙绝对是号人物!”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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