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然是情人间的哀怨离愁。
而神魂被隔绝于肉身之外,潜藏在识海之时,放眼一片漆黑,无声无息,无始无终,仿佛被流放到了世界尽头。

时间在这里不成概念,岁月蹉跎,只有一点记忆微光伴随左右。

便是一日,也已经年。

……

香风袭来,少女雀跃着扑进白羽生的怀抱,耳鬓磨蹭脸颊,暖意从肌肤融触到心底,不觉间一切烦恼被抛下。

白羽生微微眯眼,享受着这难得的轻松一刻,两息后,他抬手缓慢而坚决的将少女分开,徐徐善诱道:

“四月娘,现在有很多暴露狂在桃花源四处现身,危害广大妇女们的身心健康,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唔……”青丘四月思索了一下,握起小拳头,“要暴力制裁他们呢!”

白羽生点点头,投以了赞许的目光,青丘四月收到赞许,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两人其实是久未相见,但却毫无一丝生疏。易归燕面带微笑,她知道眼前这一幕有多么可贵。

“喂喂,那只该死的臭狐狸,你知道该对强者顶礼膜拜吗?本座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跪下来求饶,我便放过你一条性命。若是再负隅顽抗,定要烧你个灰飞烟灭!”

那条水线已经被火焰焚为水汽,奚落的大眼睛闪着幽蓝光芒,它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被蔑视、忽视,乃至于无视。

怒气勃发,天地元气开始诡异流动。

青丘四月这时才注意到现场这不寻常的气息,但她的反应却让白羽生和易归燕都抹了一把冷汗。

“为什么要膜拜呢?”她转过头,忽生惊喜:“呀,好可爱的猫咪,胡须好长好白,还会说话……诶,猫猫你怎么没有尾巴,是被人切了吗?好可怜哦!”

素手轻伸,她满脸怜惜,慢慢凑上前去似乎是想要抱起奚落。

“猫猫别怕,我来当你娘你就不会可怜了呢。”

你怎么没有尾巴……

被切了吗……

好可怜哦……

我来当你娘吧……

奚落的猫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鼻孔呼哧呼哧喷出蒸汽,两团橙黄色的光芒在手上凝聚。

空气顿时凝重无比。

眼看大战将启,易归燕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低身将奚落抱在怀里,介绍道:

“四月姑娘,这位是折耳兽一族的奚落大人,按照你们妖族的说法,便是遗族……”眸子转动,她带着某些期待说道:“你知道什么遗族吗?”

半途被截道,青丘四月的小嘴撅了起来,鼓着腮帮子只管摇头,却是不发一言。

易归燕和白羽生同时会心一笑,知道内部隐患已经去了一半,接下来只要说服奚落便可以上路了。

“奚落大人,我们人族有言,大人不计小人过。成为大人物的第一步便是要心胸宽广,四月姑娘只是无心之失,大人何必斤斤计较。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易归燕苦口婆心的劝道。

“正是正是,四月娘失了神智,做事一向与小孩子无异,奚落大人你与一个小孩子计较,未免也太失身份了!”

白羽生接着劝道。

两人劝完,奚落的脸色才好看一点,它对着青丘四月冷哼一声,然后将头一转,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白羽生暗舒了一口气,心脏终于跳回了肚子里。只是侧头一看,青丘四月的小嘴撅得老高,怕是能挂起酱油瓶。

他在心里哀叹,怎么忘记了四月娘不爱听年龄小这一茬,赶紧三步凑做两步,脸上挂着笑容哄起了少女。

而在另一边,易归燕抚摸着奚落的毛皮,双眉紧缩,似乎是在思量某些为难的事情。

片刻后,白羽生的逗趣声渐渐平息,她也下定了决心,素手轻挥,不急不缓的拍在谷雨肩上。

“十六岁了,你也该是时候长大了。”

……

……

黑暗幽深的洞穴中,石笋遍地,钟乳石滑落滴滴水液。

啪嗒啪嗒,像是春雨连绵不绝。溅起的水花不大不小,恰如朵朵圆叶牵牛,一朵一朵,皆是朝着向阳处绽放。

蓦地,一道男子身影遮住了洞口阳光,顿时只闻雨声,不见水花。

那人左看右看,想了一下,扯着袖子遮头踏了进来。

放下袖子抖抖水,一抬头,水花映出一双明亮如炬的眸子。

虚室生白,洞内一切事物被照的纤毫毕现,丰富细节涌入他的脑海,他思量了一下,扭头小声说道:“没有埋伏,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青丘四月一把从洞外跃了进来,着急地张开小嘴,似是想要抱怨什么。

白羽生慌忙捂住,悄声说道:“四月娘,眼神交流!眼神交流!”

四目相对,白羽生才明白她是在说,易归燕拉她手不让她跟上来,她很不开心,她想要和白羽生一起开路。

白羽生一边拍她的脑袋安慰她,一边观察着洞内的情景。他先前是用重瞳观察天地元气的线条,若是有人埋伏,或者设下陷阱,不太高深都会被识破。

留白和刘长生的隐匿术法都瞒不过他,这掳走诸人的两名贼人,就算实力高过留白他们一筹,隐匿术法并不能够远远超出。

毕竟留白和刘长生一直藏身桃花源,隐匿术法自然颇为精深,那两人可能高他们一点,但绝不可能高他们一个档次。

所以,白羽生自忖有八成把握可以看破两人的陷阱。再加上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极为变态,天大的伤,只要当场不死,吃吃肉就能痊愈。

有了这种后勤保障,他便身先士卒的当起了先锋,负责排查陷阱,而易归燕一行人便在后方负责接应和救援。

等到他发出讯息,几人才谨慎的走进雨花洞。

谷雨提着剑走在最前面,俏脸布满寒霜,原来那个活波可爱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

自醒来后她就不发一言,默默的走在易归燕身前,这柄剑是白羽生见她没有兵器,用祈祷术帮她所铸。

长剑无锋,两面皆未开刃,锋利之意全藏在她的眼睛里面。

易归燕抱着奚落走在最后,莲步踩水,不染湿痕,比走在地面走还要方便。

“公子,这里就是桃源三洞中的雨花洞,再往前绕三个拐角,有一处洞窑,奉有雨花娘娘神像,打破神像,水月天幕立破。我想贼人应该就在那一处!”

“哦,这么重要的地方,你们没有派出人手驻防吗?”

白羽生放开捂住少女的手,整个前洞被一层无形无色的茫茫气劲笼罩,普通人能够察觉得到但却分辨不出,看似浩大也对事物没有多少威胁。

这是易归燕释放的气势,可以隔绝内外声音。

气势是内力的外放,内力很难透出身体直接干涉现实,但一旦透出,干涉现实时却让人难以觉察。

一般人不明所以,只以为是武人自然流露出的气质,甚至以讹传讹,误以为上位者皆有气势。

其实气势的真意为“势力”,武人筋骨皮全部练全,内力充溢饱满,肉身难以容纳,便自然会发散开来,形成犹如实质的威压。

初始只能震慑普通人心神,但若是学得蓄势用势的法门,势力大增,干涉现实也未尝不可。

白羽生曾见大掌柜用过一次气势,不过当时不知原理,此次在路上得到易归燕的告知,方才明白了其中的奥妙。

隔音空间内,易归燕苦笑道:

“本来黑虎卫就是巡查节点的卫兵。我一大早派出姐妹们,其实不是为了收编黑虎卫,而是让她们坐镇雨花洞,防止贼人突袭,生出大祸。没想到她们反而在中途遭到了埋伏,是我失职了……”

“不是中途。”谷雨面朝着洞壁开口,水花溅在衣衫上,她却像一无所知,“是在这里!”

她伸手在洞壁一抹,一层薄薄的带着苔藓的泥土被抹去。

这层泥土的颜色与周围环境近乎一致,甚至连苔藓都是色泽黄绿、边缘偏黑的老藓,若非当事人亲自揭开,恐怕很难被发现异常。

真正的岩石壁露了出来,黑白相间,颗粒布满,这是花岗岩,一种山体中常见的坚硬岩石。

白羽生的瞳孔蓦然一缩,易归燕也跟着眯起了眼睛。

只见石壁上一道剑痕长约三尺,深达五寸,几乎是要斩断整个石壁,其凶残肃杀之气直欲扑面而来。

“那女人随手一剑就将五行八卦阵斩破,当时我们没有一点还手之力……这道剑痕就是那一剑的余波。”

余波?

白羽生想起了易归燕当初决死一剑的余波,他摇了摇头,这两者根本没得比,威力相差得实在是太远了。

不动声色的,他和易归燕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皆是暗暗提高了警惕,一边打量着四周环境,一边悄悄的看向青丘四月和熟睡的奚落。

这种高端对决,他们是很难插手的,如今就要看这两只萌萌的妖怪给不给力了。

谷雨放下手臂,指头处有一丝血迹浸出,慢慢汇为血滴,从葱白指尖轻轻滑落。

那道剑痕中的剑气直到此时还未散去,在少女中指指头上割了一道类似于翻书时被纸割出的伤口,浅微、细小、难以察觉。

谷雨脸色稍白一分,眼神却更加明亮,望向前方,幽暗小道仿佛无底深渊直直通向九幽地狱。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拢贴在心口,神态郑重,像是祭祀神袛时的庙祝巫女。

她嘴唇微动:“我看到了,姐姐就在前方不远,拐几个角就能到。嗯……她还好,姐妹们也还好,都没有出事。姐姐好像在在说些什么……唔,声音好小,听不太清,她说……小心!”

“小心什么呢?”谷雨睁开眼睛,扭头看向易归燕,眸子里满是疑惑。

“小心陷阱和埋伏,江湖上的阴招差不离这两样。”易归燕将落在嘴角的头发拂回耳后,“她们现在没有出事,定是那两人还在布下血祭祭坛。一人布阵,一人阻人,这应该就是她们两人打的主意。”

“我们是现在直接闯进去,还是等候一会,趁着她们布阵完成,启动血祭的关键时刻再闯进去?”

白羽生拉住往前方不住张望的青丘四月,侧头询问道。

他在大战略上会有所见解,但是这种具体的战役战术上,他自知是个外行,便把问题交给了易归燕。

“现在就去吧!”易归燕提步向前,“我不精阵道,分不出祭坛何时将会完工。晚一步,便会铸成大错!”

一道无声的影子随在后面,谷雨抿着嘴不发一言,沉默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或许只有柳衣卫被救出来她才会开怀笑起来吧。

白羽生暗叹一声,拉起青丘四月的小手,走在最后面为队伍垫后。他倒是不担心易归燕会中了埋伏,因为刚才奚落被扯了扯耳朵,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它在易归燕怀里换了一个更加舒服的躺姿,微抬眼皮,懒懒的瞧着前方小道。

幽光散发,洞穴中一切事物无所遁形,不分巨细统统照入碧绿的猫眼瞳孔。

“咦,灯下藏人?有趣!有趣!”奚落翻身坐了起来,爪子朝着右边石壁一挥,一道强劲无匹的气浪在壁上炸开。

无来由的一声闷哼,壁上溢出丝丝鲜红血迹。

奚落爪子连连挥动,花岗岩石壁上印出数个巨大猫印,从三尺外一路延伸到了前方洞穴拐角处。

鲜血染活了壁上的苔藓,这些色泽黄黑的老藓诡异的扭曲成了一行行蝌蚪文,乍看上去仿佛蕴含着某些高深微妙的玄机奥秘,但细一看却是一头乱麻,直让观察的人胸闷想要发呕。

便是白羽生的意同文也不明其意。

突地,它们活了过来,在壁上穿梭游走,交缠起舞,场面诡异非常渗人,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蛇蝎毒虫聚在了一起炼蛊。

但在白羽生眼里,那并非是炼蛊,而是天地元气的线条被强行的扭曲在了一起。

之前他见过的神通法术都是纯粹由天地元气的线条构成,而这一次,天地元气的线条并未完全连接,一缕缕发丝状物质强行将线条缝合。

这一幕,白羽生似曾相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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