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墨找到了那个山间樵夫用来临时落脚的山洞。
他将燕回放下,待将山洞里留下的火塘点燃后,这才持着火折子查看她的伤势。

浸透鲜血的斗篷被余墨取下,燕回俯卧在那里,月白衣衫早被染成一片血红,渗着血丝的嘴唇苍白一片,脸颊上却燃着两团病态的嫣红。

余墨用手比量了一下,燕回背上的箭矢,除去燕回拗断的部分,这箭入肉将近三寸,虽没有伤及心肺,可这箭头上却铸有倒刺。

它们勾住燕回的血肉,紧紧钉在她的背上,而且就燕回流了这么多血来看,这箭杆上还设有隐形血槽。

设计如此精绝的箭矢,怎么看也不想是山贼能配备上的。

不过,这都不是眼下最棘手的事。

燕回先前将箭杆拗断就将脊背上的伤口撕裂了一些,若是此时再将箭拔出来,可能会让情况更糟糕。

可是,这箭只要待在燕回体内,燕回就会持续高热不退,时间一长,未必会比前者好上多少。

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抉择。

余墨手指一点,落在燕回第三节脊骨之上,那里有一个穴位,一旦施力疼痛异常,刑部通常用来逼供,但这却能让昏迷的燕回清醒上片刻。

既与燕回有关,不如让她自己做决定。

一阵剧痛,从脊梁处窜出直逼脑际,燕回疼得弓起身去,却终于从这痛楚中找回一丝神志。

“能听到我说话吗?”

燕回点点头,她的喉间像是烧灼起了一团火,脑子却是嗡嗡作响。

“可以。”

“听着,燕回,你背上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下去,告诉我,是让我现在为你取箭,还是在这里等着剑一他们找来。”

等到剑一找来?不说山贼,等到他们找来,估计自己已经挺尸了。

“取箭吧。”

燕回张开眼睛看向周围,身下铺着的稻草,远处燃着的火塘,还有一个能用来烧水的粗陶吊子。

虽说不指望能和现代医院一样干净整洁设备齐全,但这环境也着实太简陋了些。

或许还没等箭拔出来,自己先伤口感染挂了。

燕回觉得,很有必要为了自己做点什么。

“余墨,看着我。”

燕回看向余墨的方向,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她有些瞧不清余墨的脸庞。

余墨犹豫了下,还是俯下身去,靠近了一些。

“我在,你说。”

燕回抿了抿干裂的唇角,“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要一字一句的记牢。”

“我伤势虽重,可一时半会却死不了,你将火塘的火烧旺些,然后去看看吊子里有没有水,若是能用,你就将它在火上烧开。然后用被滚水煮过的布巾为我擦拭伤口,至于取箭……”

燕回晃晃脑袋,却发现自己的发髻依旧如故。

“我发上有簪着的金簪,将其一并用滚水煮过,沿着箭杆探进伤口里,用它撑开伤口,再去拔里面的箭矢。等你做完这些,不论伤口流血多少,你一定要将它绑紧。”

燕回摸索着握住了余墨的手,“若我不死,定当报你今日大恩,若我死了……”

燕回说着笑起,“若我死了,请在我墓碑上篆刻上我“燕回”的名字。”

燕子回时香满径

笑语晏晏与君逢

忘了是谁写得,但她真的很喜欢这两句,所以在十四岁那年离开福利院后,亲自为自己取了这个名字。

握着余墨的手掌一点点松开,燕回不信报应,不论她当年做了什么,可如今的她还活着,如果可以,她会一直活下去。

余墨将火塘里添上木柴,又去检查一旁的吊子……

被水煮过的布巾还有烫,覆上燕回伤口周围的肌肤时,疼的燕回有些发颤,她眉头皱了皱,却是没有醒来。

余墨没有停顿,取自自己衣角的布巾在燕回背上来回滑动,将那些沾满血渍的肌肤一点点擦拭干净。

中箭的地方还在往外的渗着血珠,而不远处的殷红胎记,仿若一尾随时会游曵而去的游鱼,正紧紧的依附在她的肩胛上。

被热水煮烫过的金簪,沿着箭杆探入,虽然余墨已经竭尽小心,但还是疼得燕回迷迷糊糊的张开眼,她虽睁着眼,可瞳孔全无焦距。

可即便是这样,她仍在无意识时的鼓励着余墨。

“是不是有些难?没关系的,我忍得住,你慢慢来就是。”

余墨没有回话,在燕回心里,他大概就是那个值得细心呵护的病秧子,她却是不知,她每日里熬煮的甜品,俱是被他赏赐给了剑一。

他不喜甜食,一直都是。

可是当他站在这里,被一个比他还要悲惨可怜的女人安慰时,他的心里有些复杂。

“其实,我会骑马。”余墨这样说到。

“噢,我也会骑,只是骑的不好。”

燕回的眼前迷蒙一片,她现在的感觉很奇怪,仿佛身体和灵魂已经分成了两半,而她正仿佛半空里与余墨对话。

余墨的手稳稳的向下,沿着箭杆与血肉之间微弱的缝隙,去寻找隐在骨肉间的箭头。

“若你能活着,最想做的什么?”

“嫁荔枝,嫁余逐流,嫁余墨…”燕回道,“余墨不能人道,真的很可怜。”

本是令人生气的说词,余墨却听得唇角一勾。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愿望?”

“我想找个喜欢的人。”

“我还没有爱过哪。”

余墨的探入伤口的手势一顿,倒不是他惊讶于燕回的愿望,而是他终于探到了箭头底下。

“我要拔箭了。”

“嗯。”

金簪向着两边撑起粘覆在倒刺上的血肉,没有了血肉的阻挡,箭矢很容易就被拔出来。

沾着鲜血的箭头被丢在一边,虽然已经极尽小心,是还有大量鲜血从伤口中涌出。

余墨点了几个穴道用来止血,可用处并不大。

他取过自己内衫撕扯下的布条,按照燕回的吩咐帮她把伤口紧紧的包扎好,可即便如此,还是有血从伤口处渗出来。

“你怎么样?”

余墨看向睁着眼睛的燕回,她虽然睁着眼睛,可看上去全无意识。

余墨曾听闻,有人在面对不愿承受的痛苦时,就会让自己像是灵魂出窍一样把自己的意识隔绝起来。

他先前只是想着燕回能忍,却是没有想到,她用的是这个办法。

可是,只有经常面临痛苦的人,才能做到这样,难道这是巧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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