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墨,二哥要我们贴这个有什么用处?”夜色下,海兰珠看着手里的告示,又看看墨裕,前面不远处,图尔宸与雅尔哈善正一脸沮丧,却也干得热火朝天。
“不管怎样,肃文肯定有他的道理,”墨裕现在最是深沉稳重一个人,提督家的公子哥儿干这种下人干的营生,丝毫不以为意。

“什么时辰了?”墨裕问道。

“大概齐快亥时了吧。”海兰珠也拿不准。

“雅尔哈善带着怀表,问问他去。”肃文千叮咛万嘱记,墨裕不敢怠慢。

海兰珠把手里的告示贴上墙,撒丫子追了过去,身后,却见一醉汉脚步虚浮地走近前来,瞪大了眼睛,念将起来。

特授三等侍卫、精勇巴图鲁、前锋营前锋校肃文严查秀女舞弊事:照得阅选秀女,本应甄选幽娴贞静者,或备内廷主位,或为皇子皇孙拴婚,或为亲郡王或亲郡王之子指婚,……现今次阅选,容貌丑陋者留牌子,颜容秀丽者撂牌子,家世低劣者留牌子,家世优良者撂牌子……内务府及户部一干人等,上下其手,通盘作弊,致使选秀大典充盈铜臭,阅选礼仪私相交易……今天有好生之德,凡行贿幸留者,如能至顺天府衙首发舞弊,俱从宽处置,准予归旗另嫁,凡一意孤行、心存侥幸者,一旦查实,全家削去旗籍,发配至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永不准回……俱不宽贷,各宜凜遵,毋贻后悔,凜之慎之须至告示者。

右仰知悉

宣光十九年五月十三日

告示实贴

“又不知要多少人头落地了!”这醉汉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醉醺醺离去了,可是马上又有人围了上来,待看完告示,就有人疯狂地往家里或客栈跑去。

“亥时了,”雅尔哈善拿出怀表看了看,“喊吧。”

“上马!”墨裕喊道,适才还在大街上贴着“小广告”的官学生们纷纷跨上马鞍,“这告示四九城也贴得差不多了,分开来,大声喊!”

马上,铁骑四出,一会子功夫,在巡捕营兵士的目瞪口呆中,在过往行人的惊讶注目中,咸安宫的官学生在马上飞奔着,大声喊着,“特授三等侍卫、精勇巴图鲁、前锋营前锋校肃文严查秀女舞弊事……”

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北京城就充斥了官学生们响亮的喊声……

…………………………………………

…………………………………………

詹府之内,却仍是欢歌宴饮。

“有一次啊,”詹士谢图笑着继续说道,“广东布政使傅冲进京面圣,也不知广东那鬼地方有什么好,老小子吃得油光水滑的,”众人都笑着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他张牙舞爪,“他胖啊,这腰能有这么粗!”他比划着,众人又是一笑。

“过了乾清门,就是乾清殿,可这甬路相当长,”詹士谢图笑道,“他胖,走得就慢,我就说啊,快看啊,礼亲王他大爷来了!皇上也笑了,说道,嗯,确实象!”

众人看看肥硕的礼亲王高塞,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面红耳赤。

高塞却是素知詹士谢图的脾性,笑着骂道,“你大爷!你敢骂本王?灌酒!”他竟亲自提起酒壶来,一把抓住詹士谢图的袄领,一壶酒灌得詹士谢图直咳嗽,却是眉开眼笑地嚷道,“痛快,痛快,等赶明儿不在乾清宫侍候皇上了,回家给儿孙们说说,当年还被礼亲王灌酒,这也是莫大的荣耀!”

众人一听,又是笑了,哈保也笑着夹起一片香菇,不作声地嚼着。

“来呀,咱也附庸个风雅,请王爷赐咱墨宝一幅,这亭子以后就有名字了,就叫灌酒亭吧。”詹士谢图笑道。

人家的亭阁楼榭都有雅名,可是这灌酒亭是什么名?众人一听,更是笑得直咳嗽,眼泪都流出来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钱牧笑着拿出帕子擦着眼泪,“行了,行了,别再讲了,再讲我的肚子受不了了,老詹,可真有你的,怪不得这么多年圣眷不衰。”

詹士谢图却笑道,“咱今晚就是想给老明乐呵乐呵,你们可不知道,这些日子,老明一直在家陪他那个小妾,我怕他直朝女人使劲,再把身子骨弄坏了,这女人是好东西,但也得省着点用不是!”

众人又是乐了,赵彻也笑着摇着头,魏瑛虽是强忍着,可也是笑得肩膀乱颤,胡须直抖。

詹士谢图看看明善,“老明,今儿王爷都来了,就是为了陪你,怎么着,你的小妾我们见不着,不如吟诗一首,说说你的小妾吧。”

潘祖荫也来了兴趣,“对,说说,也不枉我们仰慕一番。”

明善的小妾实已不年轻,估摸着三十多岁了,但所生之女,却嫁于安亲王之子为福晋,于是也封了三品诰命,又因为这妾的手纹十指九斗,俗传此为贵相,明善也经常拿出来夸耀。

“好,”那明善喝得两眼放光,也不推辞,“那我就献丑了,嗯,……明善小妾,侍弟最久,貌虽不都,亦不甚丑,恰有贵相,十指九斗,上相簪花,元戎进酒,夫妇和睦,一齐不朽。”

“好!”詹士谢图头一个喊了出来,却又眨眨眼,“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众人又都哄堂大笑,潘祖荫兴奋地举起酒壶来,“罚酒,罚酒……”

里面一片喧腾热闹,外面詹府的大门前可是前后来了几拨人,有高塞府里的,也有明善府里的,还有潘祖荫府里的,也有九门提督的兵,却无一例外地被挡了驾,那领头的也是个侍卫,任这帮人说破了天,就一句话,“我们家大人说过了,酒法大于军法,今晚喝酒,就是天大的事也得等到明天再说。”

这些门人长随平时是随意惯了的,但在这冷脸冷面的侍卫跟前却是火发不得,话重不得,没办法,都只有乖乖等候。

府内灌酒亭内,依然是火热一片,魏瑛想早走,却被醉醺醺的明善拉住衣袖,死活不让他走,魏瑛自持士林领袖的身份,又见他身无官职,也怕别人说自己趋炎附势,也只得留下来。

“赵大人,那刺客怎么着了?”高塞也是喝得面红耳赤,顺嘴问道。

“死抗,一句话也不说。”赵彻看看詹士谢图,二人对视一眼,目光马上又分开了。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高塞嘟囔着,“这人是什么来头?”

“嗯,就是个普通的举子。”赵彻喝得也有些高,但嘴里依旧一句多余的话儿也没有。

“老詹,这快子时了吧,明儿还要上朝呢,散了,散了吧。”高塞笑道,“客走主人安,你也歇一会儿。”

“亲王慢些,”詹士谢图笑道,“我还准备了别的呢。”他一拍手,马上有小厮过来撤掉酒席,摆上了麻将。

这麻将与围棋一样,往小了说,是一种玩具,往大了说,就是一种国萃,但是,国萃却集中了中国文化最恶心的成分:勾心斗角,李代桃僵,互相拆台,见风使舵。玩精了,就不像在玩游戏,而是在玩阴谋、玩诡计。

所以,官场之人特别愿意打麻将,京师有诗云,“谈助无非中发白,闲来只是逛胡同。”

京官们个个麻将玩的精熟,外地官员进京,首要任务就是陪京官打麻将,在桌上输些银子给他们。自然,大家平时谈天,还不就是桌上那点事,红中、发财、白板而已,即使进了先前那些查封了的八大胡同,吃花酒,逛窑子,大部分时间也是打打麻将,只不过此时的麻将有美人陪伴而已。

“呵呵,”高塞红着脸,挺着肚,一捋短髭,看看众人,“都不准走啊,正好两桌。”

魏瑛却是不善此道,他笑着推辞道,“王爷先来,我们且跟着王爷学两手。”

高塞虽然身居高位,但却是京城里人人皆知的麻将高手,赌瘾很大,但却赌风甚佳,一夜输上万两银子,眉头都不皱的,通宵不睡更是常有的事。

“好,明善,老赵,老钱,我们凑一桌。”高塞直接点将了,其它三人也不谦让,“哗啦啦”就手搓了起来。

魏瑛、哈保看了一会儿,借故走了,潘祖荫却是兴致勃勃,“老詹,弄点点心,再上两碗醒酒汤,误了上朝可是罪过大了,这还一身酒气呢”高塞笑着吩咐着,“再着人把我们的朝服朝珠取来,老詹的府邸离西华门近,待酒气消了,我们直接上朝。”

詹士谢图笑着答应着,那潘祖荫却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站在高塞身后,陪着高塞端详起牌来。

这一场牌局直打到寅时初刻,高塞、赵彻、钱牧等人简单地洗漱后,又用过点心,方才心满意足地小睡一会,这里离紫禁城近,用不着早早赶过去。

“来,老明,潘大人,你们不用上朝,我们接着打。”詹士谢图笑着邀请道。

“成,手痒了一晚上了,”潘祖荫跃跃欲试,“今儿非从老明身上赢他个万把两银子不成。”

面对着议政王大臣、上书房大臣高塞,明善今天有意无意地放炮,光自个就输了将近两万两,他也不在意,“行啊,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詹府里,又响起哗哗的麻将声。

就在此时,一名侍卫匆匆从外面进来,附身在詹士谢图耳边嘀咕了几句,詹士谢图眉毛一挑,已是眉开眼笑,“哎呀,和了,两位大人,拿银子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