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会计正要收拾账本准备回家吃午饭,赵云飞一看只剩下自己,却没叫他的名字,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奇怪,急忙进屋问万会计:“三大爷,您怎么没叫我领救灾的钱?”
万会计头都没抬,说:“你家没有救灾款。”

“没有我家的救灾款?”赵云飞大惑不解,瞪大了眼睛问:“我家也受了灾,为啥没有我家的?”

万会计显得有些不耐烦,绷着脸说:“为啥?因为你家不成一户人家,你爹没了,你妈跑了,就你们俩孩子能叫一户人家吗?”

赵云飞听了万会计的话满脸通红,大声分辨道:“我妈没跑,她出去打工了!”

“没跑?没跑怎么都三年了不见回来?也不给你们寄钱?年纪那么轻我就不信她能守得住!”说完,万会计嘿嘿奸笑着看着赵云飞。

赵云飞愣在门口,虽然他现在对男女之事还似懂非懂,但也知道万会计所说的“守不住”不是什么好话,他脸上不动声色,双拳却攥紧了,不过随后又慢慢松了下来,他早已不是那个因为一句话就挥拳拼命的毛头小子了——他内心的成熟,要远远超过他的年龄。

“在这站着也没用,回家吧,我要锁门了。”万会计一边把账本锁进抽屉一边对赵云飞说,完全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挨一顿老拳。

对于万会计的解释,赵云飞心里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尽管他比同龄人要显得成熟,但毕竟还是个小学刚毕业的孩子,又是生活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小山村里面,许多鼠摸狗盗的事情他知道的并不多,对于村委会那一帮人来说,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是天底下最好蒙骗的人,就像一个个大傻子。

赵云飞此时心里冰凉到了极点,本来打算领到钱后去镇上把家里的电视机修好,小吉一直想看动画片,虽然她从来不说,但她经常在邻居家的门口看别人家电视里放的动画片舍不得走,就算看不清楚也要听听声音,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赵云飞因为手里总是钱紧,电视机坏了就一直拖着没修,雹灾后补种玉米,连日常花销都成了问题,更没有闲钱修电视了。

这笔救灾款的重要性对于赵云飞来说不言而喻,没想到这笔钱最后却成为了泡影。

失魂落魄地走出村委会大门,想着小吉还在家里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心里无比难受,

失神间,赵云飞和对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满身酒气,趔趄着脚揪着赵云飞挥拳就要打。

赵云飞一看,认出是他的一个远房哥哥,排行第四,外号叫坏四儿,村里人叫熟了都叫他坏死,此人吃喝嫖赌,就差抽大烟了,这说不定又是在哪儿赌完喝醉酒回来了。

赵云飞见坏四儿要动拳头,急忙喊一声:“四哥,是我!”

坏四儿把醉眼用力睁了睁,认出赵云飞,松了手,说道:“是、是云飞兄弟啊,你怎么走路跟掉了魂儿似的?咋啦?跟四哥说说。”

赵云飞正憋着一肚子委屈没处诉,听坏四儿这样一说,就忍不住说道:“镇上发的救灾款,没有我家的,刚才和万会计嚷了两句。”

“啥?啥?没你家的救灾款?为、为啥?”坏四儿问道。

“万会计说我家不是一户人家,没有救灾款。”赵云飞满脸都是沮丧的神情。

“咋不是一户人家了?”坏四儿问。

“万会计说我爹死了,我妈不在家,所以不算人家。”赵云飞解释道。

没想到坏四儿听了这句话后把醉眼瞪的溜圆,破口大骂:“放万瞎子******臭狗屁,欺负咱们老赵家没人了?那救灾款是县里拨的款,是按户口本发的,只要有户口,这钱就有份儿,再说了,那县长那么大的官,得有多忙啊,能知道东龙泉村谁家的爹死了、谁家的妈不在家?能有工夫管你这小事?不用说,这肯定是村里把你的钱黑了,你就去问万瞎子,他肯定有份儿……”

坏四儿言之凿凿,却也不无道理,还想再接着唠叨,赵云飞却已经跑出去老远了。

一言点醒梦中人,其实农村的事情并不复杂,主要还是农民太好蒙骗、太好欺负。

此时万会计已经回了家,赵云飞到了万会计家,万会计和他的胖老婆正在吃午饭,两人每人捧着一个大青花碗,碗里面盛的是面条,面条上冒尖儿堆满肉丝肉片,面汤里飘着油花,西里呼噜的吃着,吃得满头满脸的汗。

在偏远的农村,不年不节能够经常这样吃饭的人家并不多。

万会计端着碗,正把一大片肥肉填进嘴里,见赵云飞推门进来,心里已将赵云飞的来意猜了个大概,赶忙放下碗,虚情假意地问道:“云飞吃饭没有?在这儿吃点儿?”

“不用了三大爷,”赵云飞站在门口说道,“我来就是想再问一下救灾款的事情,县里镇里应该是按户口拨款,我家有户口,又没有销户,为啥没有我家的钱?”

这一句话把万会计问得哑口无言,和他老婆面面相觑,吭哧了半天,才说:“云飞呀,我是会计,只负责按照名单发钱,至于是不是应该有你家的钱,这个我可是不清楚!”

赵云飞面色阴沉,盯着万会计说:“您不清楚,那谁清楚?”

万会计沉默了一下,说:“你去问村支书吧。”

赵云飞听了这话,二话不说,扭头出了万会计家。

村支书万胆操家,两亩地的庭院,一座二层小楼,上下足有六百多平方米,楼面镶着白瓷砖,全塑钢窗户,楼顶镶的是金色琉璃瓦,整体形状像个帽子,按照农村的风水来讲这叫“官帽”,围墙有三米多高,里外抹着水泥,墙顶上还扎满了玻璃碴子,高大气派的门楼同样镶着琉璃瓦,门楼的正中央砌出一块牌匾,镶嵌着两个龙飞凤舞的鎏金大字:万府。

门楼下面是一对红色大铁门,铁门上九九八十一个黄铜铆钉闪闪生辉,

这所宅子与周围低矮的平房相比,犹如鹤立鸡群一般,毫无疑问,村支书万胆操家正是村子里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赵云飞的脚步刚在万胆操家的大红铁门前停住,一条体型巨大的黄毛藏獒闻声扑到铁门上,一边用爪子扒着门一边吠叫。

万胆操的二儿子万宝亮从屋里出来,大声吆喝着藏獒,把藏獒牵入铁笼子,然后打开大门,看见是赵云飞,冷冷地说:“有事吗?”

“二哥,二大爷在家吗?我想问点事情。”赵云飞虽然心里有气,但并没有缺了礼数。

万宝亮把头一歪,说:“在屋里喝酒呢。”

赵云飞随着万宝亮进了屋,只见屋里香烟缭绕,八仙桌上摆着炖肉、炖鸡、炸鱼、油炸花生米、凉拌豆腐丝等下酒菜,村支书万胆操正陪着两个人一起喝酒吸烟。

屋里的空调吹出阵阵的冷风,与屋外火炉一般的温度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世界,赵云飞不由得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空调,他听村里人说过,那机器非常费电,要是开一整天,至少得十多块钱电费,村里只有村支书、村主任和电工家才用得起,因为这几家都不用交电费。

万胆操喝得红光满面,见赵云飞进了屋,放下酒杯,也不让赵云飞坐,说道:“你这小子,大天老热的不在家呆着,跑我这儿干嘛来了?”

赵云飞扫了一眼那两个人,而后目光停驻在万胆操脸上,说道:“是救灾款的事,我问万会计为啥没有我家的,万会计让我来问您。”

万胆操刚喝了高度数白酒,两只眼睛充血,布满了血丝,瞪起眼珠子说道:“问我?有啥可问的,你家都不成户了还要啥救灾款?”

这话听起来和土匪没什么两样,在农村,善良的人是真善良,土匪也是真土匪,土匪欺负起善良的人是不会有丝毫怜悯心的,就好像饿狼吃羊一样。

万胆操是狼,他治下的村民就是他眼里的小绵羊,吃的、穿的、用的,都要从这些绵羊身上出。

然而,赵云飞虽然年纪不大,却不是那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赵云飞听了这话,气往上撞,说道:“就算我家不成户,现摆着还有两个活人,我家的地种的又不是荒草,也是粮食,凭啥没有我家的救灾款?”

赵云飞的话还真不太好辩驳,万胆操恼羞成怒,当着镇上的领导的面,一个毛孩子也敢这样质问自己,真是反天了,把酒杯用力往桌上一蹲,酒水溅了一桌子,说道:“我说没有就没有,你能咋的?”

赵云飞怒火满胸,感觉胸膛都快爆炸了,大声道:“救灾款又不是你家出的钱,你凭啥扣下?”

万胆操瞪起眼珠子,说道:“我就扣了,你能咋的?”

赵云飞伸手指着万胆操,也瞪起眼睛,说道:“你敢扣我的救灾款,我就敢去镇上告……”

万胆操一拍桌子,骂道:“小王八羔子,前几天你把我家金亮打了,我还没告你呢,你还敢告我?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二位就是镇上的领导,你有本事你就去告,你不告你是狗娘养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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