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念所下的是一个近乎疯狂到意想不到的命令,在刘三儿眼里即便最忠心与她的黄欣然也不由一愣,之后便是瞠目结舌的夸张神色了。
其他人包括刘三儿在内倒是比黄欣然镇定了不少,但无比的吃惊还是让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流露出些许内心的真实想法:将人剁碎这种活是修真者干的吗?为什么还要掺合自家的血进去?这乌鸦的嘴会不会太刁了些?

这其中当属曹阳山的神色最是诡异,刘三儿有意无意的瞧过去,发现这位“大师兄”的脸上并无什么波澜,只有嘴角不住的翘动着,仿似在嘲笑什么。

看到这里,刘三儿一下就恍然了:曹阳山是想笑,放开声音不受拘束的那种大笑。但现在丁念就在草屋里面,他不敢当着丁念的面笑出声来,甚至无声的笑都尽可能的不要出现。

至于曹阳山为何而笑,刘三儿也觉得猜到了大概:丁念现身之前,曹阳山曾让众人分享自己人生路上的愉快经历,说是对众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众人都是一头雾水。在这位大师兄看来,众人都只是表面上配合,心底里没人拿他的话真当回事。现在听到如此命令,自然如晴天霹雳,再联想到曹阳山之前的提醒,不把下巴抖掉就算不错的了。

亲眼目睹无视自己忠告的人受到应有的惩戒,曹阳山怎么能不想笑出来呢。

其实最初,刘三儿的确以为老狐狸只是想调节下气氛,对曹阳山的话是一点都不敢相信。他自己连讲出来的经历都有一多半是编造出来的,只为能蒙混过关,哪里会想到这位大师兄真提前了解到来一些今晚的内幕。等来到村落后知道丁念要杀人时,他又觉得可能是曹阳山担心和关心如他和杜全知这样的修为低下者会拖了其他人后腿,轮流在远朋客栈讲愉快经历不过是一次普通的示好警告。当时他还想,这位“大师兄”恐怕想多了,自己的修为虽然低了点,但论起杀人还真一点不躇。

但当丁念要把所有进犯的黑衣人都剁碎的命令下发后,刘三儿确实懵了,更开始佩服起曹阳山,“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做事可谓滴水不漏。

曹阳山必然早在丁念那里得到了今晚行动的大概,这个消息必然是丁念主动透露给他的,那么他得揣摩丁念这么做的真实用意何在。

丁念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以她的年龄、修为、处事风格,不应该相信曹阳山这样的老狐狸,且每次说话前想必都考虑周翔了,断然不会无缘无故的向一个不完全信任得徒弟提前透露今晚的行动安排。但她还是说了,那么其中必有深意,最大的可能就是让他把消息透露给其他人,好提前把握刘三儿等人的真实想法,说不定就能揪出些摇摆不定又胆小怕事的家伙,或者看曹阳山会不会出卖她等等。

可曹阳山是只老狐狸,深知此事处理起来十分麻烦,如果装作不知丁念心意则会被认为是为人鲁钝,以后他这个人在丁念心中的印象肯定不好。但又不能直接跟其他人明说今晚的血腥安排,因为无论在哪里做弟子,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徒弟不得嚼师父的闲话,更不能向其他同门泄露师父没有让公开的所有事情。如果他直接说了,简直可以说是出卖了丁念,比什么都不说的后果都要不妙。那么他只能采用折衷之法,讲愉快经历的方法既隐晦提示马上将有不愉快的大事发生,又没有向众人说明什么,不仅在丁念那里落了好,像刘三儿这样的师弟们还要感谢他的提示,完美解决了问题。

只可惜,他们一行人都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毫无信任可言,让曹阳山得来的回报太晚了些。

不得不说在为人处事着方面,刘三儿自认和“大师兄”这样的人差的太远了。他虽也在不断进步,有时候还为自己的一点小聪明沾沾自喜,可在真正的老狐狸面前,他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而一群人里,可不止曹阳山一只老狐狸。

李计忠是最先响应丁念命令的,只听他道了一声“是”,整个人就一溜小跑的消失在了雨幕当中,真如一只狐狸似的。这跟刘三儿眼里只懂得装傻充愣的老头格格不入,倒是像极来有些风物志中描绘的投机商人。

什么事情有了带头的,就要好办很多,何况目前来看,除了执行这个命令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紧接着,余下所有人都痛快的接受的命令。这次却不再分组,而是离开丁念所在的草屋不久便很默契的自动分开,单独寻找要驮负的尸体。

尸体很快被聚拢到了草屋前,除了那个被杜全知不止怎么就搞没来的铁塔般大汉,其余十五名来袭的黑衣人没有一个逃脱的,全部被杀,那个先前被包啸杰带有逼问的俘虏想来也在里面,只是十几具着装一样的尸体混在一起,刘三儿一时之间还不能立即通过尸体身上的伤口辨认出究竟是哪一具。想到在去打探黑衣人俘虏消息的时候有可能会被敲诈,他的心情更差了。

随后,两名筑基修真者的尸体也被搬了过来,和练气期黑衣人扔在了一起,尸体上的储物法器则被曹阳山收走交给了草屋里的丁念。

因为丁念言明要把尸体剁碎,再联系到正嗷嗷待哺的三脚乌鸦,曹阳山请示是不是要把黑衣人的衣服剥除,马上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于是,一群人除了黄欣然,都不得不七手八脚的蹲在尸体上忙活起来。

练气期尸体身上的储物法器有的在被人杀死时就已经被取走,就算没被取走在被人背回来的时候也绝对难以幸免。所以,整个剥衣的过程并未有任何的冲突,大家都默默的对着尸体忙碌,仿佛要剥掉的不是人的衣服,只是一些畜生的皮毛。

刘三儿在剥了第一具尸体时就出现了意外,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不得不强忍心中的震惊和难受继续干活。他看到尸体中居然有自己在大周门的二师兄沙江和四师兄白杨柳,虽然有着夜色和雨幕的笼罩,但他确定自己不会看走眼。他们一个被曹阳山剥衣一个被付宜昌剥衣,每人的身上至少有五道致命伤口,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刘三儿清楚的记得最后一次离开大周门时,本来是他和沙江一起去无尘宗送信的,但出了山门就被白杨柳半威逼半利诱,外加沙江默默支持的换了路线,改为前往大梁门。怎的这两人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没去无尘宗?老头子的信他们弄丢了还是无尘宗的庙太大了看不上大周门那点家业?

虽然一时间有无数个念头在心里划过,刘三儿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当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他马上就恢复了以往的冷静,继续给不知名的尸体剥衣。但他很快就发现凭他的一己之力根本改变不了眼下的状况,一旦做出错误的决定,不仅丁念会迁怒于他,边上这些杀了红眼的“师兄”们恐怕就会将他首先撕碎。他必须的表现出点什么,以掩饰就要流露在脸上的心情。

“唰”的一声,刘三儿果断的抽出了争锋剑,然后在众人差异的目光中对着脚下尸体一阵乱砍。

刹那间血肉横飞,鲜血和充斥在空气里的血腥味一下子唤醒了正在愣神的众人,纷纷祭使出飞剑,不久后连黄欣然都加入了进来。

刘三儿根本不管这些,更不在意那些此起彼伏飞剑的呼啸和剑破血肉的声音。他只想早点结束这里的一切,远离屋子里那个让他生出噩梦的可怕女人,心中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我要报仇吗?我该找谁报仇?”

……

聚贤酒馆是天真坊市里最著名的酒馆之一,平时这里人满为患,很多消息掮客都在这里买卖或者交换情报,顺便喝几杯这家酒馆自己酿制的灵酒,但今天这里的人却特别的少,数名看上去年纪很大的练气期修真者希希朗朗的分布在一楼大厅里,偶尔会有轻微的交谈和时不时的叹息,这让整个酒馆的气氛都显得格外萧条。

酒馆掌柜是名练气中期的中年胖子,正呆呆的注视着柜台上的一壶酒,心里愤愤不平,恨不得将这大厅里的几个老家伙和二楼包厢里的三个年轻傻子赶紧全部滚蛋,这样他便好关店打烊。他并不是不想做生意,或者看不上今天不太好的生意状况。他今天实在是有事要做,偏偏又不能在酒馆开门的情况擅自离开。看了眼边上两名无精打采的凡人跑堂,他挥手示意他们分头行动推销些更烈的酒出去,早点将这群不谙风流韵事的家伙送走。

很快,掌柜的就失望了,一楼几个老家伙明显不买跑堂的帐,听他们口气似乎没有一点买烈酒的意思,而很快下楼的另一名跑堂的也一脸丧气的下来了,不用问给出的消息也好不到哪去。

掌柜的真想开口骂人,但他不敢。一来,这酒馆不是他的,老板是名无尘宗的筑基,他因为一向谨慎和听话才能在掌柜的位置上一坐十几年,每天数数灵石就有高于同阶人一大截的收入,不知羡煞了多少认识和不认识的家伙。老板早些时候虽留下话来,今日如果没有客人可以关店一天,但天不遂人愿,偏偏有这些爱好与众不同的家伙在店里坐着,且没有惹事,他没有理由赶人离开。二来,他实力不够,一楼几个老家伙里有两个是练气后期修为,他无从下手,连见了都要表现出敬畏三分的样子,而二楼那三个不谙风流的傻子里虽修为最高的才与他相当,但不知为何他却能从那人的身上嗅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十几年的察言观色把他感觉训练的一向很准,他确定那是一个更加不好招惹的家伙。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掌柜的终于受不了了,吩咐跑堂的暂时看着,深吸口气亲自去跟大厅里的老家伙谈,在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之后,他终于清空了一楼,示意一个跑堂的然后他径直走向楼上包厢,到了门口时又不住给自己打气,心道:傻子也爱灵石吧?我就不信了!

之后,敲门、自报家门、推门而入,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掌柜的为此沾沾自喜,将门重新合上后冲三人拱手道:“嘿嘿…今天外边多热闹啊,三位道友怎么不出去看看?”

那三人闻言都是一愣,接着先后笑了起来。

一儒生笑道:“不去不去,掌柜的就是为了这个吗?热闹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在这里边喝酒边聊天来的爽快!”

“是啊,我与杜兄一见如故,正谈到兴头上呢,外边这会儿就是有十个不穿衣服的姑娘我也不看!哈哈…”一黝黑青年插口道:“来来来!杜兄,我再敬你一杯!刘兄也一块干了吧!”

“好啊!”那被称作刘兄的胖子举杯跟另两人碰了,笑着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端起酒壶用空杯子给掌柜的也到了一杯,送过去道:“我猜掌柜的肯定有什么话想说吧,哈哈…先喝了这杯再说也不迟嘛!”

这胖子就是刘三儿,姓杜的儒生自然是杜全知,而黝黑青年则是黄椟椟。他们三个都喝高了,因此才有些收敛不住,说话都比平时随意了很多。

“这…三位…我…”掌柜的很想推掉眼前的酒杯,但话在舌头上来回打转一会儿还是咽了回去,双手接过酒一口倒入口中,又反转杯子晃了晃,滴酒未落。

“好!”三人齐声喝彩。

掌柜的马上趁热打铁,就捏着酒杯再次拱手道:“在下想请三位帮一小忙,不知当讲不当讲!”

“哈哈…真巧,正好我们也有一个小忙要麻烦掌柜的!”刘三儿朝另外两人互看一眼,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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