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与皇权似乎永远都是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互相追逐,但是从未交合,皇权利用世家的才学治理天下,世家则是利用自己的才学赢得崇高的地位,并且壮大自己的家族,任凭朝代更迭他自岿然不动,这就是皇权最担心他们的地方。
卢家不算是一个好队友,若不是有事求他们,李承乾真的不想过多接触卢家,或者说,恨不得卢家赶紧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很怕卢家,或者说有些怕士族,他们一直都是这个国度的中流砥柱,现在李承乾可以肆无忌惮的惩罚他们,或者利用他们,但当他的底气用完的时候呢?世家还会想现在一般重视他么?

政策的好坏从来都不是在当时就能看得出来的,相对来讲李承乾所做的一切就像是在种一棵果树,具体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李承乾还真不敢确定,随着科举越来越受重视,寒门学子一定会慢慢的融进朝堂,虽然一时三刻翻不出多大浪花,但以后呢?寒门学子越来越多,世家大族的仕人却是越来越少,如此下去,不过几百年功夫,世家一定会逐渐衰落,这话不用说出来,卢守成就已经可以预见了。

卢守成捏着胡子在思索,李承乾也在思索,许久之后,两人相视一眼,不禁都是摇头苦笑,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双方的利益的冲突是在是太明显了,两方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利益去迎合另一方,世家想要的是长远的发展与传承,而皇家则是害怕这种传承,害怕世家过于强大,所以找一个与世家旗鼓相当的对手也就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说,你那个计划已经胎死腹中?”

李承乾啊挑了挑眉,轻佻说到:“也不算是胎死腹中,至少现在还有些可能。不过终有一天我爹会意识到寒门跟士族永远都是相对的,你们的矛盾不可调和,所以学院最后还是会建下来,但~”但是什么李承乾没有继续往下说,卢守仁站立在花厅里思考着李承乾所说的话,不得不承认,这些事情以前他们从来都没想过,也都没有考虑过。

“但~我们终究还是不会被皇家接受,哪怕我们跟本没有那些龌龊的心思?”

“当然,师父常跟我说,儒家的人最会的就是审时度势,他们只会在乎自己的传承,而忘记自己依靠什么走到这一步的,所以皇权在利用学问的时候也在恐惧着学问,因为五姓七家留存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任朝代更迭,我自岿然不动,这种事情,给外人看来,实在是有些~”

“你是说有些朝秦暮楚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说到这里,卢守成身子猛然一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李承乾轻声问道:“你师父,好像对儒家有所偏见,是道家的人,还是~”

对于这件事情,李承乾本来也没有打算隐瞒,只是微微一笑道:“也算不得偏见,毕竟老祖宗哪会就开始斗了,家师,纵横~”

提到纵横,卢守成并未太过惊讶,只是微微点名了点头说到:“鬼谷子我倒是看过,不过已经被改的不成样子,言语间倒是戾气颇重,似是还有一本《本经阴符七术》《关令尹喜内传》,怕是为了克制这戾气所制的?”

说着学问卢守成就忘了正事,这一问倒是让李承乾有些诧异,只是依言道:“这世间本没有什么教人学坏的学问,只是看待事物的出发点不同罢了,鬼谷子重谋,重结果,重与人说话办事的方法,所以言语间或许有过激之处,亦是应当应分的,不过世间流传的鬼谷子却是让人删改过,没了精髓,那些书倒也称不上是真正的传承了。”

老头闻言一笑,许是觉得有些跑题了,瞬间却是又将脸摆了起来,轻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老夫就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让我长子跟着你~”

李承乾一愣,带着疑惑的眼神看了一眼卢守成说到:“令郎本事去岁进士科的魁首,只要有人举荐自然会入了仕途,何必多此一举留在我身边?”

“克仁虽然才学昭彰,但性子实在是耿直的厉害,对于礼学看的太重,我怕贸然入仕会毁了他。”

李承乾脸色有些难看,什么叫耿直,什么叫对礼学看的太重,不就是说你家孩子脸皮薄,而且还死心眼,和这自己在老头心里得滑头道什么程度,他才能说出这种话。

“其实,承乾也是很耿直的。”李承乾扬着脑袋斜眼看了一眼卢守成,低声说道。

卢守成闻言鄙视的看了一眼李承乾,嘴角微微翘起,轻声说道。

“殿下耿直?呵呵~恕老朽眼拙,实在看不出殿下耿直在哪里。”李承乾眼角一抽,也是呵呵这尴尬一笑。

这死心眼的毛病一定是遗传。

两人说着话,就看见卢府管家一脸便秘的样子出现在了花厅外面,进了看着坐在矮几上的李承乾面色有些难看,不过终究还是隐忍了下来,走到卢守成的耳边就要说话,却见卢守成微微一皱眉,轻声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大声说。”

那管家面露难色,不过看着自家老爷那副样子,也只能是小声道:“燕王罗艺派了使者过来,说是有要是想要面见老爷。”

卢守成愣了一阵,看着边上的李承乾说到:“嗯~今日算是凑齐了,不如就在这见见?”

李承乾笑了一声,看着卢守成说到:“无非是过来要钱要粮罢了,罗艺但有所求,先生只管应允便是。”

“你不怕罗艺得了粮草反攻长安?”

李承乾呲牙一笑,看着卢老说到:“筹集粮草还得时间不是?先稳住罗艺,事情怕也就是这几天了。”

说着不管呆愣在地的卢守成,抬脚就朝着后堂走去。

“见过殿下~”

李承乾眯着眼睛看了看躲在屏风后面的卢守仁,轻轻放咳了一声,朝着后面一指说到:“去外面说。”

卢克仁一愣,面露难色道:“可是~后面可是后~~哎殿下后宅不能乱闯~恐失礼数~”

“留在这里才是失礼呢~”

“可~”

可字还没说完,就看见李承乾小跑着进了后院,看着李承乾的背影,卢守仁无奈的放下了指着李承乾的手,轻声说道:“非礼勿视啊。”

听着两人的对话,卢守成嘴角一阵抽搐,这小东西从来都是不守规矩的。

看着管家仿佛要说什么,卢守成叹了口气说到:“行了,不过是个稚子而已,与礼无碍的。”

“哇~还真是寒舍啊,这些书,你都看过么?”

李承乾随意的在卢克仁的屋子里转了一圈,随便抽出一本书,随意的翻看了几页,转头对着卢克仁问道。

卢克仁看着李承乾随意的样子眼角有些抽搐,见到他随意翻书的样子,更是有些为难。

“都看过。”

李承乾看了一会礼记,然后撇了撇嘴,将书本放回原位,又开始打量起整间屋子,指着挂着的字画说到:“都是自己写的?”

“都是自己写的。”说着指了指书桌后面的克己复礼说到:“那封是家父提的。”

“不错,卢老的字可以算得上是炉火纯青了,你的~你的也不错,不过行止之间有些畏首畏尾,你看这勾画,太拘谨了。”

字如其人,看见字就能分析一个人大概的性格,纵横研究的就是说话做事的道理,所以对于这些事情李承乾自然知道。

卢克仁微微一笑不做置否,看着李承乾四处打量,心里竟是有些羡慕,不过似是想到了什么,依旧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好像做客的不是李承乾,而是他自己一样。

“你觉得你父亲会如何处理罗艺的事情?”

李承乾伸手在卢克仁写的字上一边比划一边问道。

“大抵是不同意的吧,毕竟罗艺现在是反贼,若是答应,怕是会污了卢家名声。”

“书呆子”

“?”

李承乾看着有些愣神的卢克仁叹了口气,坐在写字的案几上对着卢克仁勾了勾手,待卢克仁走到自己面前,轻声说到:“站那么直干嘛,我有不会吃了你,蹲下。”

虽然觉得有些无礼,但卢克仁依旧是老老实实的蹲在李承乾的面前。

“你说是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卢克仁几乎是想也不想的说到:“自然是名誉更重。”

“为何?”

“墨子曾曰:名不徒生,而誉不自长,功成名遂。名誉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故名重于命。”一句话说的慷慨激昂,说话间已经是站了起来,侧身对着李承乾说到:“名誉乃立世之本,其重若信,其重若礼,其重若义。”

李承乾睁大眼睛看了一眼慷慨激昂的卢克仁,轻声问道:“若是一家的名誉与范阳所有百姓的性命相比,你觉得那个更重要?”

看着卢克仁憋红了脸不敢说话的样子,李承乾叹了口气说到:“卢家现在危在旦夕,你却在计较名利得失,看来你的书是白读了,不过你放心,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三年之后,我保证还你一个不一样的你!”说着郑重的拍了拍卢克仁的肩膀,看着窗外的景色,坚定的道:“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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