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襟危坐了下来,毛烈先是对着清溪先生一拱手,然后又向汪直一拱手,朗声说道:“想来,清溪先生已经将前几天浙江海道副使丁湛丁大人的意图与汪帮主细说过了。毛烈此次前来的用意,想来汪帮主和诸位舵主们都已知晓了,不知各位是如何想的呢?”
“徽帮对与官府合作、共同对付陈思盼有什么想法没有?”

“若是有些想法,现在也好都提出来,毛烈可以代为转达给丁湛丁大人。”

汪直的手指,在座椅的扶手上无声地敲击了几下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既然毛烈毛公子亲自前来问询咱们徽帮的想法,那么大家就都想一想、都说一说。”

“咱们徽帮要还是不要与官府合作?”

“如果是要与官府合作,咱们该如何合作?”

“如果我们不想与官府合作,大家也说出个合理正当的理由来,让阿烈好回去向官府交差。”

帮主的话说完,厅里却是陷入了一阵寂静。大家都在考虑着这个问题。

半晌之后,才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毛烈一看,却是一派完全日本人打扮模样的徐惟学。

“阿烈,我也随帮主这么叫你吧,毕竟我与你的父兄也算是旧识了。我徐惟学也算你阿烈的叔伯辈了。”

“当叔伯的说句话,阿烈啊,你不该来啊!”

徐惟学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当然,若是你阿烈只是来看望我们这帮旧人,我们是无比的欢迎。但是阿烈你不该为了官府之事而来啊!”

“那官府岂是能够值得信任的!?”

徐惟学声色俱厉地朗声说道:“别的不说,就说说这几年来我徽帮与官府打过的各种明面上的和暗地里的交道!”

“明面上的交道。徽帮自从于嘉靖二十三年在双屿大盟、正式设立了十一舵以来,官府要求我们徽帮助其剿灭海盗倭寇的次数不下三十次!”

“我徽帮对每一次官府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的,并且每次帮助官府剿灭海盗倭寇时都要付出相当的人财损失!”

“财物损失了,我们可以再赚。可是,那些在剿灭口贼的战斗中流血丢命的兄弟们,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本来,官府每次来求我们徽帮帮忙剿贼,用的理由几乎都是:只要我们徽帮能帮官府剿灭贼寇,官府就会向朝廷建言取消海禁,开口通商互市。”

“多少年了!?现在是嘉靖三十年。将近八年了啊!这八年中,我们徽帮付出了多少弟兄们的性命、付出了多少财物的损失!?可是我们从官府那里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徐惟学近乎是咆哮着怒吼着:“这样的官府,我们该去相信它吗!?”

“以前,我们就是还对官府有着一丝期望,期望官府能够履行他们对我徽帮的承诺,能够说服朝廷取消海禁、开海互市。”

“于是我们便在双屿上耐心地等待着。”

“可是我们等到了什么!?”

“我们等到了官府趁我们不备,发兵将双屿一举荡平!就连双屿港,都被官府用巨木堵塞上了!”

“当时,大部分的兄弟们都在船上、并不在岛上,倒是没有因此而丢掉多少性命。可是,那双屿上还有许多弟兄们的家眷啊!”

“这些弟兄们的家眷,足足有上千人!”

“就那样被那天杀的狗官朱纨和卢镗他们全杀掉了!”

“其中!”

徐惟学两指一并,剑指指着毛烈:“你父毛相、你兄毛明,都是在其中的!”

“他们两个可不是平头百姓、可以被官府随便戴上刁民贼寇的帽子,而是帮官府私下里购买到数十门佛郎机炮、供朝廷装备仿制的功臣!”

“那些狗官们是何等的不讲信义、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充斥着如此狗官们的官府,如何能够让人去信服!?如何让人去和他们合作!?”

“再看看我们!”

徐惟学把自己的胸膛拍的砰砰作响。

“我们愿意如此打扮自己、愿意这么作贱自己,好端端的华夏子民不做、好端端的华夏衣冠不戴,偏要剃个半光头、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模样!?”

“还不都是被那些狗官们逼的!?我们的妻子家眷都是在双屿中遭受了罹难!我们现在可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不这样,我们怎么在日本那个鬼地方存身下来?”

“根本的原因,就是官府根本不值得信任,我们只有依靠自己的实力、在这大海上闯出自己的一片天来!”

徐惟学激昂的声音在厅里回荡着,将厅里的空气都激荡得好似起了飓风一般。

也将谢和、徐海等人的血气激荡了起来。

谢和、徐海、陈东、叶麻几人也在被徐惟学所言激起的血气激荡下站了起来,厉声嘶吼着:“官府不能信任!”

徐惟学看向了汪直,斩钉截铁地狠声说道:“我徽帮吃官府的亏已经够多的了!这次举帮南下与陈思盼争锋,无论死活、都是我们徽帮自己来承担,根本无须官府横插一手!”

“而且,依照官府的尿性,就算他们插手进来也只能坏了我徽帮的大事!”

谢和等人也是狠声说道:“对!不能让官府插手进来!”

“这次南下争锋是我们徽帮自己的事情!胜了,是我徽帮四万弟兄们浴血奋战的胜利;败了,是我们实力不如别人,我们自己认栽!”

“人死鸟朝天!”

“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我们都过来了,早就把生死看得平平常常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徐惟学、谢和、徐海、陈东、叶麻几人在那里一站,一排身体里散发出来的决绝气息,竟是令大厅之中充满了悲壮的氛围。

汪直也有些动容。但他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看了看毛烈,张开了嘴巴,准备对毛烈说话。

徐惟学却是又厉声插话进来:“阿烈!你刚刚冠礼,年纪还小,可不能被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私下里却是鸡鸣狗盗的狗官们蒙蔽。要知道,你的父兄可也是把命丢在了那些狗官的手里!”

“不能相信官府、不能相信那些狗官!”

“我刚才说的,还只是我们徽帮与官府明面上的交道。”

“暗地里,浙江、福建还有南直隶这一带的官员们,哪个没有私下里与我们徽帮进行过交易?”

“我们徽帮在这些交易里面,可都是秉持着公平买卖、信义为先的做法。”

“可是那些狗官们呢?”

“可谓是口是心非!”

“满口的诚信道德、恨不得把他们的圣人祖师搬出来!可是在做事的时候呢?各种推诿、各种贪墨!”

“我们徽帮在这些暗地里的交易中,钱财货物的损失还少么?”

“这几年下来,每年的钱财货物损失是在一百万两银子以下的!?”

“总之,阿烈你要多听听我们这些长辈们的经验、把自己的眼睛擦得亮亮的,不要被那些表面上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私下却是心狠手辣不做人事的狗官们蒙蔽!”

“这次,我徽帮要自食己力!”

“要知道,这次大战可是能决定我们徽帮这四万多人的命运的!我们不能让官府插手进来,不能因为官府而把如此多弟兄的性命断送掉啊!”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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