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糟糕透了

总想给自己一枪

但又下不了手

因为发现我早就死了

————————————

桂香

虎头牢营,会客厅前,桂花满枝,甜香四溢。然而,与这浓郁秋色形成鲜明对照的,却是厅内略显尴尬的气氛。

青城道人挑起长眉,以手拂须,说道:“不瞒大人,我这位老友,正是帮蔡家踏勘墓地的欧阳子。前几日,他与我在嘉禾城会面,提到了龙珠岛上寻龙点穴之事,说近日蔡家有场灭顶之灾。盖因蔡公当年黄岭之战,坑杀十万降军,有损阴德。常言道:父债子还,阴债阳还。他蔡公的债就要这一族老小帮着清算了!”

“还有这种道理?莫非,欧阳子故意设局,诓他蔡家开建那块墓地?”

“这也不至于。我们方外之人,虽不事权柄俗务,但也不会忘了济世救人的天职。那块地,确属上佳风水,只不过,如水载舟,亦能覆舟。一门两面,顺逆颠倒,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只要一步踏错,那结果,就是天壤之别!”

阙恨天听得云里雾里,抱了个拳,问道:“何谓一步踏错?”

“大人可否记得,从那地下墓道出来,外面是山林还是池塘?”

“呃,好像是座池塘。”

“而那名工人,应是在北面的山林中发现的吧?”

“的确如此。”

“坎离水火,相生相克,这一下一上,一正一偏,结局自是大相径庭了。”

“愿闻其详。”

于是青城道人就把那地下古墓的情况向阙恨天解说了一遍。原来,这地下墓室早已有之,但那半山腰的石门并非正道,而是山脚下的水火二门。若从山下二门进出,自是平安无事;但反其道而行之,则会出现异变。蔡家工人从偏门进,北面山林的死门出,违背顺天之法,因而遭了报应;阙恨天和宓管营虽也走了偏门,但误打误撞从南边的生门出来,好似悬崖边溜了一圈,阎王殿前晃了几晃,侥幸捡了条命。

阙恨天闻言暗叫好险,脱口问道:“不知那地下是何朝陵墓,怎的藏了上古凶灵?”

“大人遇到了上古之物?”

“呃,只是猜测,好像一种叫狍鸮的东西。”

“哦?狍鸮?”

“是的,所以有此一问。”

“天机不可泄露啊!”青城道人讳莫如深地打住这个话题,又道:“不过,大人是否顺手从墓中拿走了一册天书?”

“天书?你!你怎么知道!”阙恨天被老道戳中痛处,气势顿时矮了一头,不得不承认,但心中仍是疑惑。

“呵呵,这个倒不方便说。只是,大人近日身体出现异样,贫道也是从欧阳子那里听说的。”

“欧阳子!那,那他为何不来?”

“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他不方便来啊。”青城道人叹了一声。想想也是,蔡家突遭变故,正在工人掉入墓地之后,虽不排除巧合的因素,但欧阳子断也不敢再来。就听老道继续说道:“我看这两株桂花开得热闹,应是大人洪福,而且,与那册天书大有关系。”

“此话怎讲?”

“盖天地造化,玄之又玄,草木含情,报应不爽!”青城道人缓缓起身,踱步厅前,指着堂前的桂花道:“昔日黄山谷闻木樨香而悟道,传为美谈佳话。夫子教人,贵在言传身教、感同身受。木樨之香,闻与不闻,都在那里。正如那册天书,取与不取,它已在墓中的道理一样。其中深意,还须大人自加感悟,方能参透啊!”

“这话说得越发让人听不懂了,”阙恨天也随之站起身,拜了一稽,道:“还请仙长明示!”

“呵呵,不敢不敢!”青城道人还了一礼,笑道:“我看现在阳光和煦,桂香正浓,可否取出那册天书,与贫道一览?”

阙恨天道了声稍等,即回房取来那三块玉片。青城道人恭敬接过,走出会客厅,将玉片置于桂花树下,对着阳光仔细照着,口中念念有词。说也奇怪,那玉片经光一照,表面的金光浮动,好似活了一般。老道又摘下一枝桂花,往玉片上轻轻一抹,又往阙恨天这边使劲一挥。一股甜丝丝的桂花香随风入鼻,阙恨天就感觉浑身如温水一浇,那肚皮里如蛇游动,咕噜噜响了一阵,之后喉咙一紧,“哇”地一声吐出一只红彤彤、肉滚滚、拳头大小的圆球来!

圆球落地,弹了几弹,就要往门外去。青城道人紧抓玉片,抽出佩剑大喝一声“哪里走!”

只见一道寒光,那只肉球被一剑砍中,冒出一股青紫的粘液。老道手脚不停,紧接着用剑尖在肉球外面划了一个圆圈,又叫了一声“上止正!”,圆圈化作一片光弧,将那仍在左右乱窜的肉球困在当中,似乎还在吱吱痛叫。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刻喘息之机。阙恨天惊瞪鼠目,再看时,老道已经收剑入鞘,冲着他眯眯微笑了。

“这,这是何物?!”

“大人不必惊慌,”老道坐回了座位,拈须笑道:“此乃饕餮之蛊,应是大人在墓中遭遇,暗藏体内带出。经这几日,在腹中幻化成形,不过尚未成熟。近日以天书和桂香逼它出来,已做了结。”

“饕餮之蛊?”

“不错!可能与狍鸮有关。大人是不是在墓中被那凶灵所伤?”

“呃……好像是肩头伤着了。”

“万幸万幸!那狍鸮也称饕餮,生性最是贪婪,浑身奇毒无比,如不是这册天书护佑,大人现在恐已变作一只兽人了。”

“那这天书?”

“此乃上古密咒,非有缘人不可得。大人请看——”老道把玉片逐一摊在桌面,将那枝桂花揉碎了洒上,又取出随身的葫芦,倒出一些含着异香的液体,抹在上面。只见玉片经这桂花仙水一浇,表面的金字忽而变了模样,好似铭文,开头一列五个小字,看得分外清晰,正是:

密伽幻心咒

释厄

经那葫芦仙水一通变幻,三块玉片上显出诸多铭文,却是几篇密咒心法。阙恨天按住心头惊恐,小心翼翼逐句审读。一旁的青城道人逐一解说。

第一块是执迷心变。所述大意,指人有心窍,上通诸神,下连魔念,但因生老病死、爱恨离别,难免有那痴迷执着之癖,如果进入执迷境地,立时心窍闭合,无知无觉。第二和第三块分别是多疑心变和众离心变,盖因人心不一,口蜜腹剑,彼此疑忌,常堕痴心妄想之境,沉迷于过去未来诸多不可得、不可求、不可追的邪念,产生无边梦幻。以此密咒,可操纵人心,把控思维,故称密伽幻心咒。

“那,那确是非常了得!”阙恨天鼠目放光,心中暗喜。却不知青城道人压低了声音,说了句让他胆寒的话:“恕贫道言重,此密咒虽与大人有缘,但因手段通灵,颇有阴毒,修炼者必遭天谴报应,您可曾想好了?”

“天,天谴报应!什么报应?”

“贫道今日已泄天机,不可再说了。大人还是好自为之吧!”青城道人又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闭口不言。急得阙恨天抓耳挠腮,苦苦央求道:“仙长!万望指点!”

“唉,”青城道人叹了口气,起身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知道开头,也难以预知结果……贫道只能劝大人一句: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什么意思?”

“不出一日,这蔡公墓地还有一桩异事发生,恐怕那时大人身上有一万只嘴巴也讲不清楚了,还是早作远赴他乡的打算吧。”

“什,什么异事?他,他乡是何乡?”

“呵呵,扶桑之处,东瀛之岛,命中注定,释厄解脱……”青城道人打个稽首,一晃眼就不见了。阙恨天猛然一惊,想伸手去抓,却一个趔趄,摔下桌椅。身上吃痛,回神再看,哪里有什么老道,自己倒在卧室的地上,窗外阳光正盛,原来却是南柯一梦!慌里慌张把那三块玉片取出来细看,上面依然是天书一般,半个字都不认识。刚才不是那青城道人和我在前厅的吗?

独自在卧室歪到天黑,浑浑噩噩,茶饭不思,心里还在琢磨下午那个奇怪的梦,就听兵卒慌张来报,说蔡家族人在幻花庵遇见一位道人,给了几粒仙丹,又交代了一番就走了。随后蔡家人回到工地,却在南部池塘里发现了一具浮尸,看那穿戴,正是本营的小差拨,不过浑身都插着弩箭,像个泡肿了的刺猬。蔡家人后来告了官,现在消息已经传到嘉禾府尹了,据说上峰也已得知此事,差人连夜来牢营查核,马上也快到了。

阙恨天草草打发了兵卒,越想越急,越想越怕。这个小差拨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在洞里丧了命,掉入潭水,怎么会漂到那座池塘了!当初是用溺水的借口胡乱搪塞过去的,现在尸体浮出来,还满身是箭,如何说得清?唉!这都是命!一不做二不休,赶紧逃吧!想到这里,他急忙打了个包袱,将这些年积攒下的细软银票统统带好,又塞着三块玉片,从被窝里拖起宓管营,趁着黑摸出马匹,连夜逃出牢营,又一路往东,混入一队商船,东渡扶桑。

正是:梦里不知身是客,直把他乡作故乡。这阙恨天和宓管营二人畏罪潜逃,正值藤原氏把持朝政的时期,凭借手中密伽幻心咒,协助武士阶层成功夺权,屡经战乱,后在东瀛近畿五重县落地生根,改姓伊藤。

头巾

回到眼前。8月29日晚上7点46分。

李仲明和祁咏春听那俱罗尊者讲述了将军墩千年之前的一桩公案,都是惊讶不已。原来这处古墓,以及龙珠岛北侧的玄廊山还有这些离奇的故事!

“可是尊者,您还没说,将军墩石门前的这具干尸是怎么回事?”祁咏春问道。

“那是另一个枉死的冤魂。”那俱罗隐藏在黑暗里,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很是凄凉,“这蔡家族人按照青城道人的指点,焚香烧纸,祭拜鬼神,又挑了一个吉日,从山下池塘边的入口进得古墓,将那具石椁移至山上,按照奇门遁甲之术,修造了一座无门石殿,再用巨型条石,将连往天生石桥的孔道封死,以绝狍鸮后患。最后才将蔡公灵柩安放到原来放置石椁的墓室内。”

“他们竟然鸠占鹊巢?!”

“不错!因那石椁墓室可保尸首千年不腐。”

“啥?不,不腐?”

“是的。那具石椁并非凡世之物,里面藏着七星玄棺。其中有件魔异之物,就是石翁仲映出影像里的那只形似章鱼的怪尸,名为冉遗,赤螭珠正是由它护卫。”

“冉遗?”

“上古灵物,鱼身蛇首,眼长如马耳,体下生有六足,食之可不生梦幻。”

“那,那跟干尸有何关系?”

“唉……都说贪欲之害猛于虎。那具干尸本是幻花庵里的一名小道士,因在庵前听说古墓机巧,特别是天生石桥后面的金银珠宝,遂起了贪婪之心。蔡公下葬后,他铤而走险,偷偷从山下的入口摸进墓里,本想去往石桥,却不知那条通道早已封死,又冤枉凑巧,误入歧途,走到了山顶,但无稽之门也已关闭,所以只推开了半扇石门。”

“那他怎的横死在那里,还有一根断了的长矛?”

“蔡公武将出身,耳室中自然陪葬了不少兵刃。那小道士应是在墓中遇见了其他凶灵,拿了根长矛抵御,最后毒发而亡,惨死在石门前。”

“其他凶灵?”祁咏春听得一惊一乍,追问道:“能通过石翁仲回放出当时的画面吗?”

“时代太久远了,已经无从查验了。”

“那,尊者,您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

“呵呵,三界三世,十方位面,皆是幻境所生,虽纷繁复杂,但其根源,都是一个心念啊!我老五和十七驻守异度空间堪堪千年,那些过眼烟云,又何止龙珠岛上的这些?不过,小师傅,万不可过于执着啊!”说完就套上了一只全封闭的摩托头盔。

祁咏春见神仙爷爷不肯回答,又古里古怪地戴上只头盔,似有什么机锋,但一时又不甚明瞭,也就专心开车,不再多问。

车轮滚滚,按照两位尊者的引导,抵达一处土路,却是后来胖子与李仲明见面的那片树林,就看见一部三轮摩的早停在一片月光下,金边茶镜的二疯子已经恭候多时。李仲明与他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让他抓紧赶往龙珠假日酒店接胖子。随后胖子赶到,让二位尊者通过头盔搜集到了飞机上那段乱哄哄的记忆,又乘坐摩的赶回酒店不提。且说李仲明他们连手发动黑色suv,一溜烟往老街方向赶去。

他要去见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女儿,李芳菲。

前文提到,29日下午,李芳菲和小米、菁菁两位闺蜜,无知者无畏似的钻入金龙古洞,见识了伊藤等人第一次瑶池探宝的奇遇,慌慌张张返回阿三客栈。三人心有余悸,晚饭都没敢出去吃,窝在房间里一直等到八点多钟,终于接到了老爸来电。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听见外面汽车喇叭响,三人慌忙下楼,看到老街路口停着一部黑色suv。

车门打开,只见车上有人,前面两个都用黑布蒙着脸,后面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谁,心想正在纳闷,就听见当中那位开口说:“菲菲快上车!”

是老爸的声音!但是,这个蒙着脸的人是老爸?这种怪异的架势,不谈三位女生,就算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大胆,也绝不敢上车。

“快!菲菲快点!”中间的人稍稍拉开一点头巾,的确是老爸。但他干嘛这身打扮?李芳菲和小米、菁菁满腹狐疑上了车。菁菁块头大,挤在了副驾驶位置,小米则钻到了后排,当中让给李芳菲坐。

车门迅速拉上,又一路往西疾驰。

如果说开头还只是有点疑惑和犹豫,那一上了车,特别是后排的小米,已经吓得几乎要哭出来。这都是谁啊?!怎么穿着一身长衫,还套着一只全封闭的头盔!而且,其中一个头盔人,还用枯骨一样的手指,从袋中掏出几块头巾递过来,让三位花容失色的女生各自套上。李仲明在一旁宽声安慰道:“菲菲别怕!在这部车里必须戴上头巾,否则……”

否则什么?这是什么奇葩设定?

难道要拖着你女儿和她的小闺蜜一起去抢银行吗?

“否则,你们有可能飘荡在异次元,再也回不来……”后排一位声音沙哑的头盔人插嘴说道。

小米听见身边的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吓得呜嘤一声。什么异次元?拜托大叔您不要吓人好吧!就听李仲明继续安慰道:“不要怕,这是上界来的二位尊者,那俱罗,阿耶。”三位女生听完更加害怕,李芳菲不禁怀疑老爸是不是疯了,怎么满口胡言乱语,难道最近的工作压力太大了?

开车的祁咏春闻言呵呵笑着,抬头看了看反光镜,说道:“尊者爷爷,您别吓她们啦!”坐在旁边的菁菁已经满头是汗,姐见过发疯的,也看过那些稀奇古怪玩cosplay的,但你们四位这种打扮还是头一次见!莫非今天阳光太毒,蒙了头防止晒黑?但是大哥,我有防晒霜啊!而且,现在已是晚上了啊!

就听后排那个声音嘶哑的头盔人说道:“我没有吓她们……”

全车一大半人,除了二位尊者和李仲明,都吓得太阳穴暴跳。刚才在路上,祁咏春记得自己也问过同样的话,得到的解释是这头巾可以保护他不受幻象的影响。的确,在龙湖客运码头旁边的那片芦苇荡里,他因为嫌热摘掉了头巾,之后就产生了车坠入湖中、又连人带车被黑龙吞噬的幻象。但是,现在听那俱罗这么一说,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那俱罗的声音被头盔挡住,听起来闷闷的,非常怪异。而接下来的这句话,就更让几位小年轻寒毛直竖:

“你们上了这部车,就已经死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