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姑娘,您看傅欣仪死得这样惨……您说,那些丧了良心、害她至此的人,应该也会有报应的吧?”七夕叹着气,轻轻地问道。
傅锦仪眉头一动。

报应?是啊!会有报应的!

傅德敏这个花花公子,一瞧就是将来要受尽苦难的,自然有他的报应。而始作俑者谢氏……

傅欣仪说到底还是被谢氏逼死的。

想到自己上一世同样被谢氏陷害而死,这一世却化为厉鬼报复来了……说起来,傅欣仪最后凄惨收场还能被裹着埋进地主家的坟地,而上辈子的自己呢?犯下重罪被处死,赤着身子扔到了乱葬岗里啊……

总之,世上的报应是不能不信的啊。

傅锦仪淡淡笑了,道:“说的没错。古人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在我看来,倒应该是‘举头三尺有厉鬼’啊。”

七夕听不大懂,笑问:“什么厉鬼?”

傅锦仪只笑而不语。

整个八月,府中平静无波。到了九月份时,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了,而京城中却传出一件颇为轰动的大事——皇太后将于九月二十五日进明觉寺中上香,为社稷和皇室祈福,并允许臣子携官眷一同来拜。

这个消息迅速传开后,京城中所有的王公贵族、名门大户都动了心,匆忙地安排自家的马车人手,准备到时候一并去明觉寺里叩拜。

原来,这明觉寺是国寺,平日里只有皇亲国戚才能被允许进去礼佛叩拜,臣子们多是进不去的。而因着明觉寺不是寻常寺庙,里头有好几位修行极高的高僧,还供奉着佛祖金身、天竺国舍利子等佛教中的至宝。对于大户人家里看重佛道的长辈来说,能进这样的地方叩拜可是极大的心愿。这回皇太后给了大家这样好的机会,大家自然高兴,都忙忙地预备起来。

傅家上下也开始忙碌了。

“宫里正经的旨意还没下来,儿子只是听相熟的大太监提了两句,说是这次祈福,四品以上的官家才允许进明觉寺。”傅守仁坐在傅老太太跟前,一壁喝着茶,一壁细细地将事情说给母亲听。

傅老太太捻着佛珠子,并不十分搭理他,只是“嗯”了一声。

傅守仁讪讪笑着,他知道,是因着他上回袒护谢氏的事情又惹了母亲生气了。唉,他真是不明白啊,婉琴那么温婉贤惠的女人,母亲为什么死活看不顺眼呢!

婉琴的确出身不高,但那也不是她的错啊。她进府以来,日夜操劳府里事物,小心翼翼服侍母亲,相夫教子、孝顺处事上没有一丝不周到的!可却不知为什么,母亲总认为她是个狐狸精,认为她无才无德!这一回更是过分,婉琴是个最温和良善的人,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又怎么可能谋害他的长子傅德曦呢?母亲竟然怀疑她指使了傅欣仪!

因着这件事,母亲竟然剥夺了婉琴的掌家权!这真是岂有此理……

傅守仁心里替谢氏抱屈,却也不敢和母亲顶撞。他老老实实地坐着,看母亲脸色不佳,又亲手给母亲斟茶。

傅老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看着赔笑的儿子,心里有些无可奈何。

唉,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罢了。

“皇室给咱们体面,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要去。”傅老夫人淡淡道:“安排筹备的事情,就让老三媳妇去办。只是,为国祈福是不能马虎的大事,府上这么些人,你们大房儿女更是多,你是准备都带过去吗?”

傅守仁听着,脸上神色肃穆下来,沉思片刻道:“不瞒母亲,这回皇太后为国祈福的动作,怕是不简单。”

傅老夫人点点头。

傅守仁犹豫了一瞬,才道:“是前些日子关于圣上龙体不适的传言……太后娘娘说是为了社稷祈福的,实际上是要为了圣上的身子祈福。”

傅老夫人眉眼一挑:“此事当真?”

傅守仁道:“这是翰林院的张大学士递出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假。”说着低了声色:“圣上自年初起就有不适的症状,如今御医已经确定是中风之症了……”

傅老夫人听得眉头皱起。

“圣上疑似患上中风,前些天还听闻京兆尹在缉捕造谣生事的人,没成想,这谣言是真的了。”她沉声道:“只是,圣上这一病,宫里头怕是又要出乱子。这些年,朝堂上看着风平浪静地,实则是暗流汹涌。宫里头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虽是正统,但皇贵妃娘娘所出的豫王殿下也深得圣上宠信……”

皇后娘娘比圣上还年长三岁,是圣上的结发妻子。当初她嫁给圣上的时候,圣上还只是个不受先帝看重的四皇子。只是圣上的母妃华贵妃、当朝太后赵氏是个能耐的女人,为圣上求娶了徐家的女儿——就是现在的徐皇后、晋国公的姐姐。

正是有了徐家的支持,太后和圣上才能从先帝的几个嫡子手里杀出来。圣上坐上了皇位,随后就是该赏的赏,该杀的杀。徐家作为扶持圣上的功臣,几乎是权倾朝野、呼风唤雨。而就在圣上登基一年之后,圣上迎了左丞相邱大人的嫡女进宫,宠遇优渥,很快生了皇子爬上皇贵妃的位子。

对于邱家的插足,徐家是不敢吭声的——帝王能够用这种平衡之术来给徐家一个体面,而不是因为徐家功高震主生出斩杀的心思,这已经是徐家的福气了。

皇贵妃的母家是世代书香门第,比不得武将手里有兵权,但话说乱世武将盛世文臣,如今没有战乱、天下太平,邱大人的门生遍布朝野,隐隐把徐家压了下去。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徐皇后是圣上的原配,太子殿下又是嫡长子,邱皇贵妃和豫王殿下想翻了天去,是不太容易的。偏偏人家邱家蒸蒸日上,徐家却发生了宠妾灭妻、父子成仇的丑事。

徐家人心不齐,晋国公和徐指挥使两个简直是一对冤家,很快给了邱家可乘之机。在晋国公满城风雨地闹着要休妻的那两年,邱家雷厉风行地收拢了徐家麾下的几个同僚和氏族,用挖墙脚和离间计这样最简单的办法消耗太子党。如今朝中反而是支持豫王的朝臣多些,皇后和太子的日子并不好过。

“圣上这病虽不会致死,却也很是不祥。圣上毕竟是年过五十的人,这个年纪得了中风……”傅守仁喝了一口茶,声色沉沉地道:“自此之后,圣上怕是要安心静养,朝政上的事情也无法太过操心了。按着祖制,凡是皇帝年迈患病精力不济时,便会由储君辅佐朝政,以备不测。可是如今圣上偏宠的是豫王殿下……若是圣上同时让豫王插手朝政,这朝堂上怕是要乱起来了。”

傅老夫人叹一口气。

“咱们家里不是多么显赫的门第,本不该担心这些。”她淡淡道:“只是,武安侯府那边……”

若傅家只是个三品侍郎的官家,自然没有资格参与几位皇子们的争斗,既不可能被哪个皇子看重,也不会有赌输了满门抄斩的危险。可武安侯府不一样。

老侯爷的妹妹、萧云天的姑姑,如今是圣上身边的萧妃。萧云天继承了老侯爷的爵位和兵马,他还有两个堂兄弟在西北驻扎,手里都握着权……

和武安侯府这样的人家做姻亲,离荣华富贵很近,离争斗的旋涡更近。好的时候是花团锦簇,万一有难,那也是大祸临头。傅老夫人当初就不同意高攀侯府,是傅守仁不甘心一辈子在州郡上做个四品文官。先是把傅华仪嫁过去了,傅守仁跟着就调任京城做了吏部侍郎;后头出了事,又把傅妙仪嫁过去,傅守仁的侍郎位子才能坐稳。

几个皇子们明争暗斗,若萧家有福,那恐怕会再往上爬一步,掌控朝纲也不是没可能。可若没福……抄家灭族怕也只是转眼的事。萧家一旦出事,傅家作为同党,能有个好?

傅守仁自然知道这里头的干系。但他这人是个不甘心的,若是不冒着这样的危险,富贵又从哪里来?

“娘,这您就不用担心了。”傅守仁解释道:“萧老侯爷因为当初夺了北疆的兵权,和徐家并不和睦;邱家是文臣,仗着文人清高看不起萧家这样的暴发户,两家也处得不好。前日侯爷给我透了话,说是太子党和豫王党这两家,他一个都不会帮!我想着,做个纯臣也好。”

傅老夫人听着冷嗤一声。

“纯臣?就凭萧家?”她冷笑道:“你觉着,萧家人会是那样不争不抢、荣华摆在眼前也不动心的性子?就算萧家真的没有野心,就说宫里的萧妃……她也是有皇子的人。”

傅守仁听着脸色尴尬起来。

“娘,您想到哪儿去了!”傅守仁道:“六皇子今年只有十岁,根基浅薄,又是庶出的幼子,怎能和上头的长兄争呢!萧家是没这个心思的,到时候做个闲散亲王,也是咱们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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