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张沫白点了点中间那人,问:“你……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叫于谦吗?”
“于杰!”那人咬牙切齿。

“哦。”张沫白点点头,“找我啥事?”

“小瘪三!你昨晚是不是跟余晓露走在一起?”

“是啊,你咋知道的?你跟踪我?”

于杰招呼一下身边的两人,走上前,堵住了张沫白和沈茜茜的路。“臭瘪三,敢碰我看上的女人……”

“诶!事先声明一下!”张沫白连忙抬手阻止,“我根本没碰到她。我也想啊——可是我连拉手的机会都没找到,其实跟你半斤八两,惭愧,惭愧。”

于杰捋起袖子,狞笑道:“等会儿就把你这张嘴皮子打烂。”

三人慢慢逼近,身形没入了司令台遮挡着的阴影下。

“你们干什么,我叫老师了!张沫白,你快点走……”

张沫白扭过头,刚想说没事,却忽地愣住了。

只见沈茜茜赤裸着身体,苍白的如同一只羔羊。

“小瘪三,你女人缘不错么……”于杰狞笑着扑上,挥出了拳头。

“砰!”

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张沫白头上,可他却一动不动。

“你……”于杰愣了愣,退后半步,再次出拳。

拳头打在了张沫白鼻子上。他偏过头,抹掉了里头微微渗出的血迹。

“没力气。”

“小瘪三……”于杰大叫一声,整个身躯飞扑向张沫白。

他人在半空中,忽然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跌落下来。

手弯折了近一百八十度,骨头已戳出体外。

于杰痛得大叫,全身上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另两人也愣在原地,似乎已被刚才的一幕吓傻。

“……张沫白?”沈茜茜望着面前相同的背影,却觉得有些陌生。

“你……你……”于杰咬牙支起头,却对上了一双眼睛。

看惯了生死的眼睛。悲伤的眼睛。麻木的眼睛。

于杰骇得说不出话。他只觉视线慢慢变暗,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一双大手裹住了自己的头部。

他要干什么?

意识仅仅存在了几秒,于杰便觉脖子一痛。紧接着,什么感觉都被剥离了。

张沫白放下手,看着地上软绵绵躺着的于杰。

他俯卧在地上,眼睛却盯着天空。但瞳孔是涣散的。

“还没死……还没死……他还会活过来一次……”

张沫白自顾自地喃喃,全然不顾失声大叫着跑向四处的另三人……

*********************

火烧云像一匹烈马,从天的那头奔向另一头。它留下了一片狼藉,却不收拾,只是义无反顾、一门心思地去追他想要追的东西。

最大的火烧云下有一座学校。

此时正有一人抬着头,看着那卷残红怔怔出神。

张沫白手里握着部手机,是李林放递给他的。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那么看着自己。

两个人都不用开口,彼此只是望着对方的眼睛。

无限的留恋,无限的不舍。

最终先扭过头离开的是张沫白。他不敢回头,也不敢开口。他已经知道真相,却不敢确认。他怕自己会留下来,即便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张沫白拿着手机,慢悠悠踱到了余晓露教室的门口。

他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心头被触动了一下,就像软软的狗尾巴草,轻抚着自己的耳朵。

张沫白静静地看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一颦一笑。

在将要控制不住的前一刻,他快步离开了。

“我不属于这里……”张沫白轻声低语,走上了教学楼楼顶。

那里有一间废弃的教室,蒙遍灰尘,墙角爬满了蜘蛛网。墙上斑斑驳驳,脱落的白粉后是粗糙的红砖。

这里用来告别,正合适。

张沫白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他一页一页地翻着,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

每一个都是自己熟悉的名字,都是自己不想忘记的名字。

他慢慢将手指悬在了“妈妈”这行字上,却按不下。他抬起头,眨了眨发红的眼睛。

铃声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妈妈”。

张沫白一动不动,可铃声却一直响着。它渐渐从刺耳变得轻柔,变得婉转,变得渴诉……

悬停着的手指终于按下。

“喂?”

张沫白努力压制住感情,不让自己的音调听起来奇怪。

“喂?沫白啊,最近在学校里过得怎么样?”

“还好,一直是老样子。”

“马上就要高考了,你可得上点心啊。”

“我知道,每次你打电话来都是说这个,嘿嘿……”

张沫白抬起头,看见了窗玻璃里的人。

他正傻傻地咧嘴哭。

“先交代一下你嘛,妈妈没忘。”

“嗯?”

“儿子,生日快乐。”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安静。张沫白微微颤抖,用尽全力捧住了耳边的手机。

“亏你……亏你还记得……”

“怎么会忘呢。你爸也在旁边,来来,让他跟你也说几句……”

张沫白闭上眼,两行眼泪却自顾自地流出。

“沫白啊,生日快乐。你一个人在学校里,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

“我明白。”

张沫白深吸两口气,俯下身,拾起了脚边的碎玻璃片。它狭长而没有温度,张沫白用它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爸妈,你们照顾好自己。我……我爱你们。”

话刚说完,他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他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抽噎声。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早点说,我……

张沫白再也听不清父母在手机那一端说了些什么,耳边模模糊糊的,仿佛响起了陆续的脚步声。

每一种都那么熟悉。

他睁开泪眼朦胧的眼,望向蒙着烟尘的窗玻璃。

自己的身后有一大群人。

是不是他们?

他们中间有没有一双菊花眼?有没有一个浅浅的酒窝?有没有一抹宠溺的笑容?有没有几刻慈爱的皱纹?

如果不是他们,该怎么办?

如果是他们,该怎么办?

他多想回头啊。

可是他不能。他已经割开了脖子上的动脉。

窗玻璃中的人们并排站着,被尘埃掩遮的地方依旧看不清面容。

张沫白倒在地上,血液静静地渗开。

“我想留下来,我真的想留下来……”

弥留之际,他听见了电话里头幽幽传来的声响: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

“噗嗤!”

一条手臂突然从巨大的茧里破出,紧接着,一个湿漉漉的人从里头钻了出来,倒在汁水中。

片刻后,那人慢慢用手支撑着站起。

虚弱的光,浓郁的腥气。

他踉踉跄跄地往前,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走到了尽头。

抬头是一个圆洞,洞外是一片蓝天。

刺眼的光让他的眼睛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他不禁伸出手,想要去遮挡。

阳光透过指缝泻在他的脸上,每一抹都是那么平均。

张沫白愣住了。

他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右臂膀。

一条完整的手臂,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只是里头似乎隐隐有黑色的血管闪耀。

为什么……它又重新长出来了?

张沫白抬头望向天空,忽地生出了一股冲动。

他用力地甩出右臂,触摸向天空——

下一秒,他已攀上了地表。

碎成渣滓的石砾,破败不堪的建筑,连根带起的树木。呜呜的风从面前穿过,在光晕下微微扭曲。

周围还是一样的场景。

可他觉得自己能做到所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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