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蓉大爷是自取灭亡,也不仅仅是因为我的原因……”兴儿给自己找了一个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的理由,自己想那时只是为了救二尤的性命,根本未想到还会搭上贾蓉一条性命的。
但是贾蓉曾经用晴雯威胁过他,因此他并无多少愧疚之情,这样一想,兴儿觉得心理平衡了不少。

冷冽的寒风吹过,脖子上凉飕飕的,兴儿兀自出神,却不想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已经架在了他身上,一个冷漠的声音道:“小子,反间计,连环计,再加金蝉脱壳,玩得不错嘛!”

“我不明白阁下在说什么。”兴儿瞳孔一缩,不自然地往墙根后退,避免刀子和自己接近,然而退无可退了,眼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三个蒙面黑衣人。

那个拿刀比着他的人摘下了布巾,露出了一张令人作呕、食欲不振的刀疤脸,正是白天所见的仇仁仇公子:“你不明白,那最好不过了,本来想着,以你这样的机灵劲儿,竟然是一个奴才,真是庞统做知县,大材小用。莫不如另寻明主,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啊!”

“卖主求荣,人神共愤,再说小的无一技之长,公子过奖了。”兴儿不动声色,眉毛低垂,斜向下看着那把凛冽的刀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仇仁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宁国府的人,那都是什么货色,你看的还不够清楚么?小子,不是我高看了你。你虽然是个小幺儿,但是从白天到晚上,你身手颇为矫捷,而且,你的手上有茧子,臂力也非凡,要说一技之长,来咱们锦衣卫做一个力士,那是绰绰有余的!卖主求荣?我朝以孝治天下,我不否认这忠孝二字,但也得因人而异,服侍贾府这些人,也未免过于迂腐了!”

“公子过誉了,小的即便有些身手,也是常年扫地抬轿子搬货物出来的,并没有练过家子,何德何能……”兴儿手心捏了一把汗。

仇仁的面庞变得狰狞,刀疤脸扭曲着:“你废话太多了!原是要你做个宁国府父子聚麀不伦的证人,没想到你不识抬举!你既然看到了我的真面目,就没有活路了……”

他向身后一人使了个眼色,那名锦衣力士瞬间举起刀子砍了下来,兴儿面色惨白,绣春刀无声无息在他头上划过。

冷风依旧吹着,那一瞬间,兴儿仿佛又走完了两辈子。

睁开眼睛,三人还在前面站立着,仇仁笑着拍了拍手掌:“不错!不错!有胆识,我喜欢你这种人。今晚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却是无趣得很,哪里想到遇上了这么一个有趣的人,你自求多福。”

说完三人走了,速度比起赖升,何止快了百倍。兴儿吐出一口气,死了一般的靠在墙上,这回他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忽然他的头上飞起了几撮头发,管事的小帽子,已经在一丈之外停留着,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远处关厢,仇仁翻身上马,刚才一言不发的锦衣校尉道:“公子,要不要探清此人的虚实?”

“不必了。”仇仁道:“才刚我们返回来,半路暴打了薛蟠一顿,谁想到薛蟠竟然是个怂包,一点也不经不住拷打,但本公子可是记仇的人,早晚要把铁刷子、勾肠、烙铁用在他身上,那才有趣……嘿嘿……”

“哈哈哈!”锦衣校尉和力士开怀大笑,似乎想起了一些用刑的画面,抖动着身体畅意笑着。

原来仇仁不放过白天之仇,分别之后,又返回来,暴打了薛蟠一回,他们三人都是练过的,薛蟠和他家奴哪里是对手,被打了个半死。轻轻松松出了一口气,觉得不过瘾,又察觉贾珍贾蓉行动有异,便又跟了过来,于是一切经过,都被他们看了去。

“这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在金陵横行霸道惯了,在京城一亩三分地上,他们算个什么,不过仗着祖宗恩德,等新皇一登基,可就没好下场了。而且,他们和忠顺王爷并不怎么对付,公子何不,收集他们的罪证,卖殿下和王爷一个好儿?”校尉道。

“愚蠢!这事还轮不到我来做,勾结党羽,那可是主上最痛恨的事情,尤其是亲王……”仇仁呵斥。

“公子,别忘了冯紫英是和北静王交好的,那北静王水溶是个出了名的贤王……亲王能压他一头,府里的长府官一出来,那迂腐的贾政,肯定屁都不敢放一个……”力士道。

“冯紫英……”仇仁痛恨地摸了摸脸上的刀疤,行了一阵,才缓缓开口:“行,你们给我盯住此人,查他所有的资料,喜欢什么,厌恶什么,最好能死心塌地,为我所用。”

雪花飘落,覆盖了马蹄足迹,半晌悄无声息。

“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莫名其妙……”兴儿戴上了帽子,看了看尤家院子,静得非常诡异,其实他好几次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面对死亡而产生的恐惧,当然是有的,但他有时候也忒滚刀肉了些,而且有一点赌徒的拼命三郎的架势,最后,他还是赌赢了,侥幸活了下来。

他找一家客栈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城,找到了薛蟠送给自己的东西,身上还有贾蓉的赏钱,可谓收获颇丰,便跟俞禄一起回了宁国府。

这一天赖升忙得不可开交,兴儿第一时间找到了他,他俩就像没有发生过昨晚的事情,兴儿拉了他悄悄道:“喜儿和寿儿两个呢?怎么今天不见了他们?”

“他们……突然暴毙了!”赖升有些讳莫如深。

“暴毙了?”兴儿捏紧了拳头,不用说喜儿和寿儿会帮着打理贾蓉的尸体,见到了真相,事后,贾珍为了掩盖事实,也把喜儿、寿儿毁尸灭迹了。那么,如果昨天自己贸然出现在贾珍面前,那后果……

“小蓉大爷是病死的,你听说了吗?是在围猎归途中,突然猝死的,民不举官不究,而且,喜儿、寿儿死了之后,东府的人都看到,小蓉大爷的尸体完好无损。”赖升笑了笑,突然又变成了满面悲戚,似乎死的是他的儿子。

“对!对!小蓉大爷是病死的,我也亲眼所见,也是今儿看到的。”兴儿连忙点头。

“嗯,珍大爷有话问你,你仔细一点。”赖升也点了点头。

兴儿拍了拍胸脯,刚要转身离去,赖升低声道:“其实你做的这个结果也不错,要是两个人都死了更好,免得将来连累了咱们!”

兴儿咽了口唾沫,他看到赖升很是快意,只是一见到人,赖升又变得死了娘一样的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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