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的道士慢慢地从竹楼中踱步出来,形象与高歌预期的相差甚远。
高歌以为对方会是个身材高大,但形容邋遢的胖道士,与不远处容貌有几分猥亵的老黄相似。但是面前出现的却是个一头乌黑亮发的中年人,个子不高,短小精干,罩着俗世中书生常穿的大褂,神情嘻嘻哈哈,透着一股子痞劲,完全不像一个道士。

齐恍术双手合什,行了一个道门正礼。“廉湘前辈,齐恍术这厢有礼了。”

廉湘比齐恍术矮了不少,站在齐恍术的面前,将身子挺得笔直,却还是比已经弯腰了的齐恍术低了许多,不由得脸色一沉,微微不悦,然后叹了口气:“你这个小子,行个礼也偷懒,都不肯多弯一下腰。看起来倒是没胖,是不是身子骨硬了,都行不好大礼了?”言语放肆无忌。

齐恍术闻言却不生气。“前辈说笑了。一别两百载,前辈风采依旧啊!”

“废话不说,既然你不是来南谷拆我台的,那就进来喝两盅如何?”廉湘摆摆手,显然不想寒暄。

齐恍术刚刚升任执法峰峰主,可谓百废待兴,也忙乱得很,闻言再不客套。“前辈盛情,贫道心领。实在是贫道才学浅薄,资质愚钝,偏偏又事忙,修行更是吃紧,唯有争分夺秒、发奋努力方能跟上诸位同门的步伐,所以万万不敢耽搁。此子在青桃峰违反了门规,又是个没有根骨的废材,特送来此地交给前辈处置。人已送到,掌门的重托就算完成,那贫道也就告辞了。”

“哦,这就是他了?”廉湘到此刻方才看见高歌,于是微微含笑,仔细打量了一番。

其实早在来齐恍术动身之前,肖万霆已经透过将此事告知了廉湘,廉湘心中早就有数,知道齐恍术说的都是台面话而已。

廉湘刚刚跟齐恍术的一番对话一方面是说给谷中其他弟子听,以掩人耳目。另一方面实在是廉湘天性放荡不羁所致,不戏虐两句齐恍术这样的大道士,他心里不痛快。

高歌听说齐恍术即刻就要走,心中难免失落。这一路过来虽然时间不长,但齐恍术身为大道士却对高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让高歌受益匪浅的同时,又倍感温暖。但是为了尽快修成道行返回天溯救人,高歌强忍来到陌生环境后的不适,微微一鞠躬:“多谢齐峰主一路相送。”

齐恍术伸手扶起高歌,面含期许。“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咱们必会再见。小意持己,专心修行。”说完,拔地而起,在半空打个回旋,脚下白光一闪,已经多了一只青叶舟。

“别看了,人都走啦!”廉湘大大咧咧地将手搭在高歌的肩膀上。“小伙子体格不错,应该能吃能喝吧?来来来,少年人莫要忧愁,跟老夫喝两杯!”

高歌微微发窘,但是记着齐恍术的话,知道这南谷的前辈与北谷的前辈性格迥异,但都需要小意对待,所以不好推辞。

廉湘兴致高涨,扭头朝着人群看了看,手一指:“小黄,你过来!今天你敢骂咱们执法峰的峰主是小白脸,有点胆色,值得老夫的一杯酒。”

不远处肚腩高鼓的胖道士‘老黄’闻言,简直喜出望外,从人群中艰难地挤出来,双手乱推着扒开人群,然后踏着轻快的步伐往竹楼速跑,一路上迎接他的是无数带着艳羡的双眼和双手。

“走开走开,上次你喝酒,贫道可没拉你后腿。”

“放心,贫道不会醉……”

别看老黄胖,可是有能量,小跑速度不慢,转眼来到竹楼上。

带着旁人的羡慕,老黄和高歌跟着廉湘走进了竹楼。

老黄在高歌身后轻声说道:“小老弟,贫道黄飞龙,今天借了你的光才能进来喝一盅,感谢感谢!还不知道小兄弟高姓大名?”

高歌初来此地,难免微微有些拘束,不敢大声说话。“我叫高歌,幸会幸会!”

哪里知道,因为说话声音小反而引来廉湘的不满。“说话大声点,咱们都是男道士,应当言行无忌,理直气壮才是。你小声说话,以为贫道就听不见了?”

老黄一吐舌头,哈哈一笑:“高歌老弟性子温和,廉头领莫怪啊!”

高歌聪慧,胆子一向不小,察言观色之下,也开始揣度廉湘的性子,猜测对方是豪爽之辈,不拘小节,于是放开了嗓门笑道:“前辈莫怪,小子不知道规矩,小声言语乃是怕惊扰到别人!”

“惊扰到谁?这里是贫道的地盘!贫道想怎样就怎样!”廉湘放肆地喊道:“这就对了,大声喧闹,大声快活,这才是男儿本色。以后你跟小黄一样,都叫我廉头领,贫道不喜欢当前辈。”

三人说着话,一转身进入了竹楼的一个房间。走进来一看,才知道竹楼内竟然是暗藏乾坤,单独这样的一个房间,就已经有百步见方,宽阔无比,足够数百人同时饮酒作乐,远比从外面看到的整个竹楼还大。

“来,小子你坐这里,咱们喝酒!”

高歌依言坐下,房间内原本坐着的十余个道士全都同时举杯,三三两两地喊道:“廉头领,你饮中缺席,自罚一杯!”

“喝到一半出去,这可不合规矩,肯定是酒量不行。廉头领,你得自罚,自罚!”

廉湘啐了一句:“都怪执法峰的齐恍术,逼得老夫出门一趟,叫你们这些混账以为老夫是怕了你们!”廉湘骂着,脸上却满是笑意,似乎别人逼他喝酒乃是一件好事。他端起一个大酒杯,二话不说,仰头饮尽,然后哈哈大笑。

“来,大家敬这位新来的小兄弟一杯!他可是个人物,刚到青桃峰第一天就打死了人,违背了门规,偏偏还是个废根骨,被门长罚到老夫这里来,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廉湘的话听着别扭,惹得高歌心中微微不悦,但是高歌也拿不准对方是有意贬损自己还是由衷如此想的,所以不好发作。被一群衣冠不整的道士起哄,高歌不得已端起面前的一个小酒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酒刚入口时,酸涩,但片刻后变得甘甜,唇齿留香。顺着喉咙滑入肚腹后,浑身温热,舒畅无比。高歌体内的真龙气随即活跃起来,蠢蠢欲动。高歌一惊,知道这酒非同寻常,难怪黄飞龙被选中可以进来喝酒时,欣喜若狂。

“一个废根骨还敢打死人?你的胆子也真是不小啊。”

耳边有人低声地说话,声音与蚊子差不多,高歌闻言这才发觉自己右手边稍微靠后一点的地方坐着一个穿黑色道袍的年轻道士,他皮肤油亮,容貌清秀,年纪约在十七八岁的样子。

高歌看向他时,他嘴角一瞥,挤眉弄眼地说道:“小子,以后跟我混,我在南谷罩着你!”那副模样与褚南朝竟有五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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