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皇帝会有此一问,奕譞看了李鸿章一眼,见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为所动,应该已经心中有数,随即道:“回皇上,许景澄刚刚回电,按照法人报纸的播报,沪尾一战法军战死不过数十人,另有百余人受伤。不过法酋库尔贝似乎暂时无意再次登陆,并且正在向法国交趾支那殖民地申请兵力增援。”
“这么说刘铭传的确是虚报战功了?”

奕譞垂首道:“看来如此。不过法人似乎也暂时无力继续进攻,所以法酋只是传令舰队封锁台湾水域。”

载恬恨恨的一拍桌子,“这个刘铭传,他难道不知道虚报战功可能导致朝廷误判局势?若是我们就这么信了他,不再设法进一步增援台湾,等到法人再次大举进兵,他该如何是好!”

随后载恬想了想,命令道:“著军机处拟旨,申饬该员谎报军情!”

见皇上似乎动了真怒,这时候李鸿章不好说话,只能是奕譞拦着,“皇上息怒!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刘铭传虽有瑕疵,但毕竟沪尾一战挫敌锋锐,即使人数有差,但仍是胜利,法人现在暂时畏惧,不敢登陆,均是该员功劳。若是此时申饬该员,恐与军心不振,影响大局啊。”

载恬冷笑道:“王爷倒是知道以大局为重,只可惜其他臣工未必也如此所想。朝廷不吝军功,刘铭传在沪尾挫敌锋芒,取得胜利,自是该赏;但其谎报军情,欺瞒朝廷,同样该罚!功、过不能相抵!”

小皇帝心意已定,奕譞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转移话题,“若是法人战力犹存,那么在谈判之前,库尔贝必然会设法再次攻打沪尾,以便稳固对基隆的占领。而刘铭传却未见能再次取胜,该如何救援,还请皇上示下。”

一说起这事儿就头疼。

“李中堂,以北洋和南洋两舰队的力量,能不能打开台湾的缺口?”

因为法国的海上封锁,无论兵力还是军械、饷银,都很难运上岛去。现在刘铭传已成孤岛上的孤军,如果没有援军和补给,败亡只是早晚的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法国人会首选台湾作为质地的原因。

听奕譞这么一问,李鸿章摇头道:“王爷,法军目前在海上有大小船只四十余艘,其中大型铁甲舰就有数艘。北洋水师现在仅有大舰两条,其余都是小艇、蚊子船;而南洋水师除了之前调出的三艘快船,其余几乎全军覆没。而且我船多为木壳,火炮威力小;敌舰多为大吨位铁甲舰,火炮数量和威力都远超我舰。我舰发一炮,对敌舰很难构成威胁,但敌舰发一炮,就可击伤、击沉我舰。所以仅凭这几搜船,根本不可能和法军的四十余艘铁甲舰、快船相抗。派出去,就是送死而已。”

“而且现在北洋水师还不能轻举妄动……”李鸿章补充道:“北洋水师必须保证对rb的监视,否则有意兴兵朝鲜,朝廷将更加被动!”

“难道我们就这么把台湾白白扔了?”

李鸿章也是一声苦笑:“只能靠南洋自己了……”

说着,载恬忽然想起来一事。“之前不是向德国定了两艘铁甲舰么?还没有造好么?什么时候能开回来?”

李鸿章连忙道:“这两艘舰已经造好了,现在停在德国伏尔樫船厂,但德国方面称,现在中法两国处于战争状态,作为中立国的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将对战争产生重大影响的军舰交给我国。”

‘啪!’

载恬愤怒的一拍桌子。“强词夺理!”

“皇上明鉴。以臣之见,应该是法国政府在私底下和对方达成了什么协议,使得德国方面同意延迟两舰的交付时间。”

“唉~,自己没有能力,就要受制余人。这是千古颠簸不破的道理。将来咱们一定要建自己的机器厂、钢铁厂,自己的船厂。靠买武器过日子,早晚会被别人卡脖子。”

“是”李鸿章应道。

抬头看了一眼皇上,李鸿章随即又道:“皇上,关于向台湾派船一事,就算南北洋两水师齐出,可急切之间也很难找到愿意运送士兵和武器的商船。咱们自己的船力不足,需要依靠外国商船,但现在法军舰队已经明确公布封锁台湾,外国洋行的商船担心危险,不愿上岛。”

听了李鸿章的话,载恬本来就皱起的眉头更紧了紧。他可以强制命令自己的舰队水师冒险出击,但无法命令洋人也同样冒险来帮忙运送人员物资啊。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水师不给力!

“台湾既然无法救援,那就只能将希望放在北圻了。之前唐景崧曾言黑旗军有意以法军俘虏为‘人质’,对冲法人企图的‘地质’。现在看来,只有这一个方法了。”

李鸿章随即道:“根据之前的电报,我军已在北圻俘虏法军数千人,若是以此为‘人质’,的确可作为谈判的一枚砝码——李鸿章此时心中所想的,却是刘永福、唐景崧等人报上来的歼敌人数有多大水分。不过我军现在关南兵力虽然已过三万,是法军的数倍之多,却因为红河天险而无所作为。如果不能在法人重新增兵之前给予米乐以致命一击,夺回河内、南定,等法国援兵一到,重整士气,恐怕再生变数。而且大军在前,每日耗费粮饷军需,恐怕时间一久,朝廷难以支撑。”

听到李鸿章谈及粮饷,奕譞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是啊,这几万人不说饷银,就是人吃马嚼,所费也不是个小数目。可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原拟本月解给刘团的饷银,丁宝帧昨日上奏,实在筹不出来。”

“关键是饷银!”载恬也道:“按照之前的奏本,关南大军因为夺了太原、北宁和北江,粮食充足,足够大军半年敷用,枪械、弹药也从法人手中缴获不少。只有饷银一项,无法兑现。短期内还好,时间一长,难免军心思动。”

李鸿章想了想,进言道:“要不,向洋行先借点儿?”

载恬摆摆手:“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洋行见我们正是用钱的时候,必然提高利息,不划算。”

顿了顿,随后又道:“之前徐延旭、唐炯临阵脱逃,导致北宁大溃,局面一下子不可收拾,罪不容诛!两人之前已判了斩监侯,再下道旨意,抄没他们的家产充作军饷。另外,署理巡抚潘鼎新丢失谅山、镇南关,同样有罪,但念其之前战功,著其以银子赎罪。所得同样解往关南充作军饷。如果还不够,在设法向那帮sx人借。”

李鸿章知道光绪专门派了张之洞一个差事,就是联合sx的晋商票号组建了一个什么‘晋商银号’,当初还奇怪皇上为什么看不上张之洞,众臣举荐其担任两广总督都不让去,现在听来,可能还有深意在。只是李鸿章还是理解不了,这银号真能比两广总督重要?

当然这个问题只能在心里想想,嘴上是万万不能说的。

至于抄家的差事,小皇帝这样的事儿干了一不是一回两回了。这倒真是个来钱的门路,可惜只能皇上一个人儿用,而且老用也不行。

正在这时,御花园外一个老太监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边跑一边举着手里的电报,嘴里喊着:“大喜!皇上大喜啊!”

载恬正在为了无力救援台湾和关南大军的饷银郁闷中,见老太监大呼小叫的,心中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成何体统!来人,拖下去杖责!”

皇上一发怒,立即就有侍卫出来拦住那老太监,就要往外拖。

这老太监其实也是醇王府里的老人,当年小皇帝离开醇王府进宫,醇王爷心中也舍不得这惟一的儿子,担心缺了照顾,这才求下来安排这个王府的老太监一同进宫照顾。这些年来,老太监始终服侍光绪左右,兢兢业业,不敢出半点儿马虎。

当初因为两宫太后身边都有管事的太监在他之上,所以在宫中和小皇帝一样小心谨慎的做人,直到两宫太后双双毙命,他这才翻身做了主人。今日皇上在御花园接见醇亲王和李鸿章,自然是他守在外面伺候。也只有他能在这个时候过来报信儿。

奕譞知道这老太监不是个莽撞的——否则当年也不可能将儿子托付他照顾,连忙劝阻道:“皇上,不如先听听有什么消息,再处罚不迟。”

亲爹求情,这面子不能不给。小皇帝这才挥挥手道:“过来吧,说说,有什么喜事。”

本来拖着老太监的侍卫立马将拖改为扶,扶着老人家来到皇上面前。

老太监在两个侍卫的帮助下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气儿都来不及喘匀,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将一封电报呈上,口中说道:“启禀皇上,两广总督曾国荃来电,黑旗军一部奇兵突袭越南西贡,将法国交趾支那总督卢眉、东京特派员何罗芒等官员一举成擒!河内法军守将米乐投降!越南已无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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