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在那湛蓝色的天空下,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
上京临潢府皇宫大殿,鸾清宫。

八尺宽的金丝楠木睡床上安稳的躺着一个英俊的小男孩,他双眼轻闭,面如红枣,浑身颤抖得厉害,头靠着极品翡翠玉香金抱枕,身盖金丝绣龙凤软玉镶边红衾,五位太医在床边把脉,诊断并书写着药方,十几名宫女端正的站立在两旁侍候,面露焦急。

“小妹,怎么回事?”那恢弘华丽的寝宫屏风前,只见得一位年约十三岁左右的契丹小男孩,身穿白色绣狼图长袍,头梳髡发,脚穿长靴,一脸严肃,不怒自威,似乎正在责问着自己身前那年不满十岁的小女孩。

“九…九哥,不管我的事!”那身前小女孩一袭黄衣黄裙,颇有几分俏皮,头戴着金冠镶着东海紫水晶,一脸无辜,连连摆手解释。

契丹小男孩瞪了她一眼,气道:“你还敢狡辩?那你说说,表弟是怎么掉进御花园清水湖里的?”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小女孩嘟着小嘴可爱至极,实在惹人怜惜不忍责怪。

男孩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即是道:“你看等母后回宫了怎么说你!”

“卢王殿下。”那床边把脉的几位太医出了屏风便也来到了殿中小男孩的身后,随即汇报道,“二少爷并无大碍,只是染了些许风寒,有点高烧,休息一阵便会好了。”

小男孩听过后亦心安了不少,点头道:“幸苦你们了。”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往屏风里面投去。

夜深人静,蛐蛐的叫声如此和谐悦耳,犹如夜间里的小精灵在鸣唱。寒雾微起,悠冷苍凉的月光悄悄然的撒落在这大殿之上。

“卢王殿下,汤药已经熬好,让奴婢来服侍二少爷喝下吧。”睡床边缓缓走近了一名宫女,她手中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药香四溢,充斥着这一片小空间。

小男孩看了她一眼,深吸口气就是去接过小碗,说道:“我来吧,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们都退下吧。”

几位宫女相互一视感觉颇有些为难,犹豫了半晌,在男孩他又重复了一遍的情况下,实在是不敢违背,应了一句,行上一礼,这才缓缓退离了大殿。

一勺一勺的汤药,一勺一勺的吹凉,那般富丽堂皇的寝宫大殿,闪动的烛火光辉伴随着袅袅熏香,回荡开来。

温馨的场景,和睦的画面,没有皇室贵族的勾心斗角,没有王公大臣的尔虞我诈,是亲情,血浓于水的亲情!

子骜记得!这是最疼自己的表哥,那一晚他因为担心自己会不会再次受凉,那一晚他因为担心自己会不会病情加重,那一晚他因为担心自己会不会醒来身边无人而整整的陪伴直到天明,他不会忘,永远也不会忘,就如他现在又如何能够撒手?…

子骜死死握住耶律昶的右手,只可是耶律昶比起他来要年长,体重更大,加上这悬崖上下坠的重力,已经在慢慢的…

慢慢的将子骜自己也拉向了危险地带!

“表弟,松手呀,再不松手你也会被我拉下去的。”耶律昶表情极其痛苦,紧张中带着一丝艰难的说道。

“表哥。”子骜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是忍不住,一个劲的哗哗掉落,他咬紧牙关,伴随着抽泣声摇头道:“表哥你一定要抓紧呀。”话音刚落不久,只见得子骜整个人又往下拉去了一段距离,危在旦夕!

“活下去,一定要活着出去。”耶律昶喘着粗气,眼眶也泛起了湿润,牙齿一咬,抬起自己左手狠狠的砸向了子骜的手掌。

“不要啊,表哥!”此时的子骜已经放声大哭了起来,耶律昶的这番举动虽有些突然,但他的拳头始终还算柔软,子骜自然能挺住,死握的紧拳头一刻也不肯松开。

耶律昶脸色泛起了一点凝重,紧急之下他从悬崖的峭壁上随手抓下了一块岩石,又一次狠狠的砸向了子骜的手掌,“放手!”不过三两下的功夫,子骜手背上已经鲜血直流,目不忍睹。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令得子骜不禁大叫,“表哥——”子骜不停的哭泣着,撕心裂肺,那手背上传来的疼痛也迅速的席卷了全身,可是他依然咬紧了牙关,任凭着耶律昶如何敲打,也始终不愿意松开。

耶律昶泪如雨下,颤抖的牙关同时也有些呜咽,他终于脚踏上一块小突岩石,向上握住子骜的右手手腕处,子骜脸色大变知道不好,耶律昶一个用力将自己右手抽了出来。

“不——不要呀!”子骜大叫起来。耶律昶用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将子骜推了回去,而他那踩着的岩石也瞬间破裂,就再无人能拉住,随着滚落的碎石向悬崖深处掉去!

“表哥——”子骜还想要尝试着去拉住耶律昶,只可惜耶律昶早已经收回了手,这一切也都是徒劳了,“表哥!”子骜扑在悬崖边上痛哭流涕,一颗颗泪水如是那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地,这一次他哭得这么伤心,这么崩溃,这么的肝肠寸断。

“活下去!”

中京城郊外,皇家狩猎场。

别院大厅之中,气氛极其的安静,前方奉旨搜山的士兵们已经过去一天,却是也毫无消息,等待…继续等待。

贵妃娘娘坐在那大厅的主位上闭目养神,只突然感觉到心脏仿如被针穿刺一般,疼了一下,缓缓的睁开眼睛,两行香泪就此不由自主的从眼角边滚出,滑过脸颊。

“娘娘,时候不早了,老奴侍奉娘娘就寝吧。”候公公一直护在一旁,见到贵妃娘娘睁开了眼,就带着那女儿家尖利的声音询问道。

“是啊,姐姐。这些日也见您憔悴了不少,姐姐也得多注意身体呀。”左边客椅上的秦熙睿也看了过来,关心的说道。

贵妃娘娘微微翘了嘴角,看着秦熙睿笑问道:“弟妹却是说本宫,你又能放下心来吗?”

秦熙睿闻之一愣,苦笑的摇摇头,不禁叹道:“这俩孩子真是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

贵妃娘娘目光扫过秦熙睿身边的座椅空空无人,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过于焦虑,她那柳眉一皱连带着心脏都跳个不停,急问道:“岚儿呢?”

“岚儿带嘉琪先回房间休息去了。”听过后秦熙睿就是回答道,停了片刻继续道,“姐姐,我听候公公说,这几日您都难以入眠,今天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我替姐姐在这里守一会儿,一有消息就立刻叫人传报。”

贵妃娘娘听后微微有些迟疑,得知陆岚无碍似乎宽了心,但看到秦熙睿那坚定的表情,最后也还是妥协了,从主位上起了身,大厅内的一众辽廷官员也随之起身相送。

狼神府洞墓,生死断头桥。

子骜依然扑在那悬崖边上啜泣,泣不成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方倾靠在崖壁上的易寒才渐渐苏醒,她头疼欲裂,难受至极,娇喘着粗气,缓了好一阵才迷糊糊的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这是哪里?

在这个庞大的地下世界里,犹像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四处高岩崖壁,参差不齐,两处的悬崖相对而立,只是再没有沟通的桥梁了。易寒艰难的从地上起了身,却是看见子骜正趴在悬崖边上哭泣,而这四周根本不见耶律昶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步一步向子骜走去,见到那悬崖口的一座断桥,断桥的另一面已经完全掉落去了下面,而这下方白雾一片袅袅,根本看不见到底有多深。

易寒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见得子骜哭得如此伤心,看样子似乎也猜出了七八分,“你…你表哥他?难道…”说着话,易寒脸色也渐渐变得难堪起来,不禁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子骜还在呜咽抽泣,这一堂堂男儿,却也难见得如此痛心之刻,“我们当时过这长桥的时候,遇上了一只双头巨蟒,姑娘你正值昏迷不醒,我就带你先过来了,表哥在后面抵挡,可是…可是表哥在过桥途中,被巨蟒撞断了桥头,他…表哥他…”

听到这里易寒虽有些心里准备,却也是不禁脸色一变,其实说来他们仨人自狼盘山外的石洞内相遇开始,至今已有数日,虽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多少情意还在,易寒小心翼翼的扶着那桥头往悬崖下探望了一下,就算是能目测到的云雾之上也足足有百丈之高,而云雾之下呢?只怕这人若摔下去,绝无可能存活呀!

“我没用,我没能抓住表哥,我真没用…”子骜的抽泣声随着眼泪一个劲往下落根本止不住。他依然还是没能从刚才那事件中摆脱出来,他一直在责怪着自己,内疚得心如刀绞。

易寒也算是第一次看见这男儿会哭得如此肝肠寸断,亦可见其与表哥感情之深厚,只是这安慰人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是道:“你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吧,你表哥也不希望看见你这样,是不是?”

子骜当然没空搭理她,他现在完全乱了分寸,表哥这一遇难,他怎么去见姑姑?他怎么给姑姑解释?一想到这里,反倒更加伤心了。

易寒有些尴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就是说道:“你表哥不还有一个心愿吗?你若能帮助他完成最后的心愿,相信他在天有灵,也会为你欣然长笑的。”

心愿?

子骜一愣,这才想起来贪狼双骨戟的事情,他泪眼朦胧的看向了身旁的易寒,摇摇头叹道:“你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这贪狼双骨戟十有八九不在这狼神府洞墓里。”

“啊?”易寒听得脑袋都大了,这话怎么说?

子骜把之前那神秘人说的话,以及他与表哥的猜测也都告诉了易寒,易寒听过后就陷入了沉思,照子骜这么说倒是也有道理,“话虽如此,但也并不能完全排除呀,那神秘人的话可信度高不高完全取决于他话里的真实性,这也有可能是他为了杜绝你们打贪狼双骨戟的主意而随口说出的镢头呢。”

子骜犹是一惊,随即也止住了抽泣,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似乎也完全有可能,“那你的意思是?”

“那神秘人的话可信,但不能全信,既然他说贪狼双骨戟不在洞墓里,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去寻找出去的路,顺便探查一番贪狼双骨戟的下落。”易寒说着略作停顿继续道,“我对贪狼双骨戟的了解得并不多,但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我能够发现,这神器应当算是这镇墓之宝,尚且不论其是否还在这洞墓里面,这里有关贪狼双骨戟的记载应该不会少吧!”

是啊,子骜听完易寒的这一番话后茅舍顿开,不自觉的点了点头,倘若贪狼双骨戟还在这里那么他为了完成表哥的心愿,就算是拼了小命也要从萧十罕暮手中抢过来,如果不在,那也该多了解一下有关这柄神兵的资料以及如今的下落。

想着子骜就从那悬崖边上站了起来,擦拭了脸颊上的泪痕,咬着牙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厉,道:“表哥,我一定会帮你拿到贪狼双骨戟!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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