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门口,被方云奇挡住去路,周恩来也不搭话,欺身上前,以肩相撞,可方云奇竟象铁塔一般纹丝不动。周恩来颇觉诧异,他年青时曾练过武,师从天津著名拳师韩慕侠,这一撞看似不经意,实则暗蓄劲道,一般人都经不住。
看来方云奇武功不俗,周恩来打量了一下他,大声道:“今天我必须见到蒋先生!”

方云奇道:“对不起,周先生,委员长不在官邸。”

周恩来严肃地道:“我知道他就在房间里,你们拦着我不让见,这是破坏国共合作。”

正闹着,蒋介石咳嗽一声,从房间出来,拉长着脸不说话。

周恩来生气地质问方云奇:“你不是说蒋先生不在吗?”

蒋介石知道周恩来表面上斥责侍卫,实质上是顾左右而言它,说给自己听的,便道:“恩来呀,有什么事好好说嘛,他们也是不想让人打扰我休息。”

蒋介石将周恩来请进房间,二人在里面大约谈了一个小时,但周走时蒋并未象往常一样送至房间门口,可见双方谈得并不愉快。

方云奇觉得不宜太过失礼,便将周恩来送出门厅,并命卫士送出官邸。周恩来临走握了握方云奇的手,道:“年青人,谢谢你。”周恩来话虽不多,但他胸中的坦诚和热情还是通过话语和握手传达出来,让方云奇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方云奇坐下不久,一个侍卫带着一个军官走进来,说是委员长召见。方云奇定睛一看,那军官不是别人,正是孙立人将军。

二人相见大喜,互致寒暄。蒋介石开门走了出来,见此情形,笑道:“嗬,你二人好象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啊。”

孙立人赶紧立正行礼。

方云奇对蒋介石道:“我跟孙将军自淞沪抗战后在武汉一别,已是两年有余,今天突然相见,见他还是身板挺直结实,气宇轩昂不减当年的风采,我心中十分高兴。”

蒋介石哈哈大笑,对孙立人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云奇夸人,不料他夸起人来还有板有眼,一套一套的。”

孙立人颇显尴尬,道:“方团长才是少年英豪,谬奖立人,立人实不敢当。”

孙立人进入蒋介石房间,谈了大约几十分钟就出来了,蒋介石命方云奇代为相送。

方云奇送孙立人出官邸,路上问道:“自那年武汉一别,只听说孙将军去了贵州,别无详闻。”

孙立人笑道:“我虽人在贵州,却是经常听闻老弟的威名啊!你在武汉会战中跟张灵甫联合作战,配合默契,驰骋赣北,威震敌胆,听了让人好不羡慕;又听说你奉委员长之命,代天巡狩,抚视川东南,掀起官场地震,连陈果夫、陈立夫兄弟都被你弄得狼狈不堪。”

方云奇苦笑道:“这些都是江湖传闻,孙将军岂能深信。川东南之行我并未将二陈兄弟弄得狼狈不堪,到是听说二陈现在对兄弟我恨得牙痒痒哦。”

孙立人慨然敛色道:“恨得牙痒痒又怎样,大丈夫立世为国,处事无私,何惧权贵?”

方云奇神色有点沮丧:“我并不是惧怕权贵,只是如今大半个中国沦陷于日寇铁蹄之下,千万同胞遭受蹂躏,数以百万计的将士在前线拚杀,而我年纪轻轻,身强力壮,却成天坐在这堡垒似的官邸里值班、送客,虚有热情,空耗生命,每念及此,常汗颜不能自已。”

孙立人停下脚步,道:“你知道国民政府已组建了远征军吗?”

方云奇道:“当然知道了。我曾听委员长讲过,自武汉、广州失陷后,国际援华联系通道就只有滇越铁路和滇缅公路,而滇越铁路已于民国二十九年底在日军狂轰滥炸下全面中断,现在只剩下滇缅公路这唯一的一条国际通道了。如果这条通道再有失,则我国将不仅失去国际援华物资运输补给,而且倭寇在攻占缅甸后将沿滇缅公路长驱大进我西南地区,直接威胁我西南抗战大后方的安全。”

孙立人叹道:“是呀,倘如此则腹背受敌,中国将真正有亡国灭种之虞。蒋委员长高屋建翎,从国际抗倭战略高度出发,组建中国抗日远征军入缅作战,乃是英明之举。而从英国方面来看,自与法国联军在欧洲出现敦刻尔克大败之后,它已无力保卫它在印度、缅甸的远东利益了,因此,英国迫切需要与中**队联手,抗击日本侵吞缅印的企图,确保它在亚洲的利益。自中英双方签署‘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后,中英军事合作局面便已形成。从民国二十七年三月,我以五千伤兵重建税警总团,到贵州都匀练兵以来,至今已四年有余了,这几年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梦想着重返抗倭战场。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部现已改编为陆军新第38师,编入缅甸远征军,不日即将开赴云南,进入缅甸与日寇作战。老弟,我也曾做过蒋委员长的侍卫,看似荣耀,实则耗费青春,不如与我一道去缅甸,你我兄弟联手,扬威远东如何?”

方云奇惊问道:“你也做过委员长的侍卫?”

孙立人点头道:“我曾于民国十九年担任蒋委员长侍卫总队副总队长,但我平生只渴望带兵打仗,不到两年就请调离开了卫队,到财政部税警总团任团长了。”

方云奇挠头道:“不瞒孙将军,为了上抗日战场,我跟蒋委员长软缠硬磨两三年了,可他一直不放。”

孙立人道:“我也不瞒老弟,我新38师现在不差兵,只缺将,如果老弟愿意屈就,愚兄将以参谋长之职虚位以待。”

方云奇道:“只要能上阵杀敌,我并不在意职位高低,只是委员长不放,如之奈何?”

孙立人诡异地眨眨眼:“只要老弟心意坚定,愚兄有一计,必能使委员长放人。”

方云奇大喜,请教计将安出。

孙立人低声道:“蒋委员长外表宽仁,实则内心猜忌颇重,此次召见,虽对我多有慰勉,实际上以天威示恩,意在让我到缅甸后绝对服从他的得意门生,也就是中国远征军司令官杜聿明的指挥。你我在这院中尽可能多盘桓一阵,假作密语,待你返回时,蒋委员长一定会问你跟我谈了些什么,你只要支吾不言,他定会生疑,然后你又在值勤之时故显粗疏,过几天又请假外出,并有意无意透露是出去与我相见,如此我保证不出一个月,蒋委员长必会放你出来。”

听了孙立人的计策,方云奇有些犹豫,孙立人道:“如果你想就在这安乐窝里窝囊地过一辈子,就忘掉我刚才的话。”

方云奇于是决心依计而行。

果然,在方云奇返回后,蒋介石从房间出来,一边踱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去了这么久,他都跟你谈了些什么呀?”

方云奇故作支吾道:“没什么,就谈了一些这几年分别后的情景。”

蒋介石略微诧异地扫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回了房间。

方云奇心中十分歉然,自跟蒋介石以来,他这是第一次对委员长撒了谎,但为了能上战场,只能暂时对不住他了。

稍倾,蒋介石房间响起呼人的铃声,方云奇习惯性地跳起,忽想起孙立人的话,一咬牙一狠心便又坐了下来。

蒋介石房间的门开了,蒋满面怒气地站在门口,对以手支颐呆在桌前的方云奇吼道:“你怎么啦,送了趟人就丢魂啦?”

方云奇方才一惊跳起,跑到蒋介石面前,一脸惶恐地连呼自己该死。

蒋介石狠狠瞪了他一眼,就气呼呼地关上了房门。见蒋介石真生气了,方云奇到底心中不忍,正打算敲门进去向他认错道歉,房门忽又开了。

这次蒋介石不再怒气冲冲,而是笑靥如花,弄得方云奇如坠五里雾中,心中无端想道:我如此冒犯委员长雷霆之威,莫非他被气神经了?

正胡乱想间,蒋介石笑盈盈地道:“我办了一天的公,也累了,你陪我到院中走一走。”

来到院中,蒋介石道:“这个办法是是孙立人教你的吧?”

方云奇假作糊涂:“什么办法,我不明白。”

蒋介石哈哈大笑:“故布疑阵,故显粗疏,目的不过是要我放你上战场嘛,是不是?”

方云奇大惊道:“委员长真是目光如炬,洞察一切啊!”但他不敢说是孙立人教的,只说是自己情急之下想出来的歪招。

但蒋介石并不相信他的话,神色一变,切齿道:“娘希匹!这个孙立人,自以为是美国弗吉尼亚军校毕业的,在军中自视甚高,对很多**将领都瞧不上眼,这次又打上我身边人的主意了,老子一定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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